重生:我的8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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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贴己人

燕园以南,约十公里的京西宾馆传出震耳轰鸣。

这里,便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地。

会议的中心议题披露:这个国家的一切工作重点都要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改革开放拉开序幕!

然而有些人,却很懵。

燕园,37号楼,307宿舍。

三剑客已经两天没去图书馆,一个个呆坐在床上,仿佛丢了魂似的。

三人都意识到,这个国家正在上演的现实,对他们苦学一整年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发起了致命的冲击。

当下具体的经济行为,竟从“生产力、生产关系的变化”的传统理路中,脱缰了!

讨论的是,怎样能够创造更多财富!

怎样满足人们的物质生活!

傻眼。

对此,他们现下所学到的经济学知识中,竟找不到丝毫答案。

继而分化出更多问题:

企业生产模式要不要发生改变,应不应该有利润?

发展私人经济,雇人算不算剥削?

人民公社为啥就不行了?

三人有时也会突然爆发,吵得不可开交,赤脸撸袖。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让三人更加想不通的是,他们这边开始怀疑人生,某个曾扬言不跟他们走同一路数,坚决贯彻专业实践研究的家伙,近几日,忽热爱起图书馆。

闷头泡在里面。

今儿还带回一本书,正躺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这本书他们熟得不能再熟——《资本论》。

“建昆,你特么就是要反着来是吧!”

强哥忍无可忍,思维的牛角尖,把这孩子逼入了一团泥沼。

“呃……你们甭管我,我随便翻翻,找点资料。”

李建昆明白家国情怀欲要爆棚的强哥,这会心里最不好受,小吴和老高还好点。

倒不是说他们不爱国,小吴年纪小,接受能力更强,老高对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这一块,也是有期许的。

只因跨度太大,又跟当前所学无法印证,一时转不过弯罢了。

该说不说,这事他可是提醒过的。

嘿。

没人听啊。

“找什么资料?还能找出什么资料,证明现在经济行为的合理性?!”

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李建昆合上书,哧溜下床,颠了。

这不是个问题,时间自然能疗愈一切,据说下学期,就要开设更多门类的经济学课程,底子已经打好,到时候互相论证,思维和学术都能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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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

一个安静的午后。

窗外似有微小的雪花飘落,看不真切,京城干燥,真要降雪约莫还得等段日子。

李建昆这条南方沿海来的土狗,很理性地摒弃了期待,埋头在他的论文上。

说来唏嘘,入校一载,尽量低调,还真没有火力全开,正儿八经写过一篇论文。

但现在,时代的桎梏,与他自身困境交织在一起。

不出手不行了。

其实吧,这件事没那么难整,扛把子他们这些大佬,考虑得太多,一心想寻找到某个类似真理的东西,彻底颠覆普罗大众的观念。

这……说句不好听的,不切实际。

任何事情都无法一蹴而就。

他们考虑这么多,唯独忽略了一点:上面的想法。

要知道,房改是上面提出来的。

在李建昆看来,一篇别乱写,需要引经论据,看着头头是道的文章,再加上上面的宣传引导,才是这件事的真正解决之道。

简而言之,这不是哪一个人能办成的。

鉴于当下社会形势,以及民众普遍知识匮乏,纵你是最牛逼的经济学家都不行。

还得靠官方。

他能提供的,也仅仅是一个引子。

花了一个下午,当然还有前面的三天翻书时间,李建昆写完这篇小论文。

傍晚时分,他想想后,还是决定拿给扛把子过目一下,也是让他给自己兜个底。

如果是以匿名信的方式寄送报社,鬼知道哪天才会被撕开,要知道这年头的人格外喜欢写信。

但要以“北大经济学研究生李建昆”这个名头,作落款人。

他也是不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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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人报收发室。

收发室负责人老高头,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忙着处理全国各地寄来的信件。

嚯嚯!

用翻斗车拉。

年轻小伙负责拉,年轻姑娘负责分类,重要信件单独理出来,老高头得亲自过目,以判定重要程度,要不要即刻送到相关科室,或相关领导手里。

什么是重要信件呢?

看信戳啊,或者寄送单位。

“高师傅,这里有封北大的信。”

老高头正忙着,北大的信嘛,常见,算不上很特殊,头也不回,问:“学生还是哪个部门寄送的,有署名嘛?”

“有。北大经济系,叫陈岱荪。”

整理信件的姑娘,并不知道这个人。

“叫啥?!”

老高头却猛一个激灵,干了这份工作,他对各行各业的大佬,如数家珍。

立马放下手头事,抢着脚跑过去,夺过信件。

定眼一瞅,确认无误。

遂招手唤来一个小伙子,郑重道:“加急!立马送到编辑部,交到总编手中!”

“是!”

五分钟后,这封信来到人报总编辑胡继伟的案头。

这位素以“胆大包天”著称,上半年顶着巨大压力,不顾其他人反对,坚决转载了《实践是效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老陈来信?”

胡继伟笑道:“破天荒啊,头一遭。”

他们算是同一时代的人,陈岱荪年长十来岁,有什么事一通电话显然更方便。

胡继伟搁置手头工作,还特意拿把剪刀,整齐裁开信封。

信件取出,当先飘到桌面的,却是一张小纸条。

陈岱荪亲笔,大致意思是说,这封信的内容并非源自于他,他只是代寄,但也没说明是谁。

“啥玩意儿,搞得神秘兮兮的。”

胡继伟饶有兴致摊开三页信纸,一看标题——

《论住房问题与自建房的合理性》。

豁!

整个人浑身一震。

忽明白陈岱荪为什么亲自帮忙寄这封信。

这可是目前全社会面临的一个大难题。

胡继伟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字不落地往下看去,越看越兴奋,越看嘴咧得越大。

这信封通篇只讲了一个东西——马克思主义经济学。

论证出一个观点:

“住宅是个人消费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依然是商品,私人建房和购房,与社会主义公有制之间并不矛盾。”

引经论据,言之凿凿。

虽然未必不能反驳,但眼下哪个经济学家,会傻到去反驳?

搞经济的大佬,还能不明白房改的重要性?

那也就甭搞了!

胡继伟眼神亮得吓人,这篇文章最大优点是,通俗易懂。

刻意没使用任何经济学术语,但凡有点文化的普通人,都能读明白,读完后,甚至会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伟大导师很早之前,就潜移默化中,给住房问题,下过定论。

“妙啊!”

“妙!”

“啪!”

胡继伟激动不已,拍案而起。

这篇文章也不知道谁写的啊,太了解大众心理了,还参透了上面的想法。

啧啧!

说他是个贴己人,都毫不为过——笔迹是男性无疑。

当前陷入泥沼的房改,急需这样一场思想动员。

发!

必须马上发!

胡继伟攒紧信件,风一般,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