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其实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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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寂寞的贾南风

母亲郭槐的忌妒基因一点不落地全被贾南风遗传了,如果仅仅是心里忌妒一下子,开个醋厂,也不甚要紧,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丈夫呢,这本是人之常情,偶尔耍个小脾气没准儿还更可爱。但如果把“偶尔”变成“常常”,性质就变了。贾南风不仅是“常常”忌妒,还不止停留在心里诅咒,而是贯彻到行动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史书说她是“性酷虐”,以伤害情敌为乐趣。曾经“手杀数人”,不仅在精神上消灭对手,同时也在肉体上消灭。其中一次还是“以戟掷孕妾”,贾南风手起刀落,“子随刃堕地”,一尸两命,手段真可谓残忍。

做人家媳妇的贾南风丝毫不懂得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在公公司马炎还活着的时候就干出了这样的事情,无怪乎司马炎几次想要替儿子休妻,只是因为耳根子软,虽然每次脾气上来就想休儿媳妇,但是别人一劝阻,就又作罢了。下次脾气一来又想休掉贾南风,别人一劝阻,还是作罢。贾南风就这么混过了当儿媳妇的日子,等到司马衷做了皇帝,她理所应当成了皇后。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公公熬死了,觉得自己可以一展拳脚,没想到老实巴交的杨太后有一个不安分的爹,把持朝政还处处忌惮自己。要知道贾南风之前已经做了十八年的太子妃了,十八年里,公公多少次想废太子,另立太子妃,她就这么陪伴着“不慧”的丈夫苦熬着。十八年的时光,她从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变成了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岂能容别人妨碍自己的野心。

刚好杨骏专权引起的不只是贾南风一个人不满,是整个朝野的不满。这股东风一起,贾南风不会放过机会,写信让司马玮三下五除二把杨骏给除了,还灭了杨家三族。既然是要灭三族,杨芷杨太后自然也在三族里面。

本来杨芷再不济也是一个名义上的太后,如果把她都杀了,总是不太好的事情。可是杨太后在情急中曾经写了一句话:“救太傅者有赏。”在帛布上,还用箭往宫外射,希望哪个不要命的能帮自己的父亲渡过难关。贾南风给杨骏安的罪名是意图谋反,杨芷这个举动不仅救不了杨骏,连自己也陷进去了。贾南风正愁没有罪名除掉杨太后,这边杨太后也是病急乱投医,自以为聪明却送给贾南风一个口实,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跟杨骏是“谋反同谋”。但是要处理太后毕竟是个大事情,贾南风建议惠帝司马衷开一个群臣大会,假意探讨问题,创造支持的民意。

这个会议很有意思,一般开会是为了解决问题,贾南风很狡猾,在开会之前就先把会议的基调定下来了:“皇太后阴渐奸谋,图危社稷,飞箭系书,要募将士,同恶相济,自绝于天。”让与会的臣子在这个基调下面讨论问题,这不就等于只给你一个选项的选择题嘛。果不其然,大臣都觉得“皇太后内为唇齿,协同逆谋”。罪名定了,处理方式就好办了,毕竟人家是太后,杀掉不好看,就拿掉了她太后的头衔,降为老百姓。

尽管如此,但贾南风还是觉得不解恨,既然杨芷不好下手,那就从杨芷的母亲下手。杨芷的母亲庞氏作为杨骏的老婆,当然在要灭掉的三族里面,现在杨芷已经不再是太后了,杀一个前太后的母亲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这当然也是贾南风的意思。庞氏行刑当天,已经是老百姓的杨芷在法场哭得天昏地暗,在监斩官面前苦苦哀求。

杨芷心存幻想,说愿意从今往后自称“妾”。本来贾南风是儿媳妇应该称“妾”,现在反过来,前任婆婆跟儿媳妇称“妾”。杨芷太天真了,以为一个称谓的改变,做出愿意给贾南风提鞋的卑下姿态就能让铁石心肠的人动了恻隐之心,从而饶了自己母亲的一条命,这是痴心妄想。这个天真的杨太后,当初几次三番在司马炎面前为贾南风说好话,当年的一车皮好话也换不来自己母亲的一条命,只得哭干了自己的眼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做了刀下之鬼。

失去父母与太后头衔的杨芷早已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希望。贾南风又下令把之前伺候杨芷的人都撤走,只留杨芷一个人面对空空荡荡的屋子,可怜的杨太后就这么被活活饿死了。

心肠如铁的贾南风面对杨芷的死,竟然害怕了,到底杨芷对她有恩,这个外表难看凶恶的贾南风,表现出内心的不安与惴惴,她深信杨芷这个司马炎的枕边人死后去给阴曹地府哭诉自己的冤屈,她下令杨芷的丧事要办得有“新意”,面朝下下葬,还在杨芷背上放了一些“符书药物”,据说这样可以避免死后的人上天告状。这个让自己的丈夫司马衷“畏而惑之”的贾南风,竟然也有这样的一天。亏心事做得多了,过分了,也有惶恐。

杀了杨骏,贾南风又利用诸王之间的矛盾铲除了卫瓘、司马亮、司马玮,可算是能看着属于自己的朝堂,没事偷着乐了。贾南风任用了自己的娘家人,如贾模、贾谧出任高官。这一步是必须走的棋,怎么说后宫的人总是觉得万般不靠谱,只有娘家人才靠谱。另外,赶走了讨人厌不听话的宗室司马玮、司马亮,总得任用一个宗室,贾南风用了一个特别艰苦朴素的司马泰。这人一直是朝堂上的不倒翁,换谁倒霉人家老兄也照样当大官,所以准确地说,这个也不算是贾南风一手扶上去的人。

贾南风虽然霸气十足,却没能生个儿子。司马衷是有一个儿子的。司马炎之所以愿意将好不容易统一了的江山交给自己的傻儿子,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这大好河山交给自己的乖孙子。这个孙子正是司马衷唯一的儿子,司马遹。

司马遹的亲生母亲,叫谢玖。这个女人,起初,不是司马衷的嫔妃,而是他的父亲司马炎那一万人后宫的“之一”。当年司马衷娶贾南风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加上本身个子不高,估计心理年龄撑死了就十岁。太子大婚,做父母的自然是高兴,做皇帝的父亲深谋远虑,实在不放心自己的儿子靠自己的力量娶老婆,万一不懂闺房之事,为晋家延续龙种的艰巨任务不就没希望了吗?特意随便选了一个女人送给司马衷,谢玖却争气得很,意外怀上了龙种,才有了司马遹。

儿子司马遹的到来是一个意外之喜,不知是什么缘故,五岁之前,司马遹一直养在爷爷司马炎身边,司马衷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存在。史书上只是说司马遹“幼而聪慧,武帝爱之,恒在左右”,说是这个孙子太招人喜欢了,做爷爷的才一直养着不撒手,直到小司马遹五岁那年,他跟几个皇子一起在大殿里玩,刚巧司马衷来给父亲请安,父子俩才有了第一次见面。司马衷哪里知道哪个小朋友是自己的骨肉,只是挨个儿逗孩子玩,等到他走到司马遹面前,拉着司马遹的小手,身后传来司马炎的声音:“是汝儿也。”

这一幕实在让人不解,做爷爷的即便是再怎么宠爱自己的孙子,也不致让自己的儿子几年里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为皇家添了一个新成员,司马炎这个做法,甚至有点把司马遹藏起来的嫌疑。如果不是爷爷藏起了孙子,儿子也不可能五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可能是司马炎觉得这孩子要是让贾南风知道了,一定没有好下场,才故意隐瞒不说。

无论是什么原因,当司马衷听见父亲那几个不痛不痒却字字骇人的话时,他的反应是:“惠帝乃止。”估计这个傻小子也被吓傻了。

找回了自己的孩子,可能是欣喜万分,在司马衷这里,却没有了父子深情的记载。史书中只是说这个孩子如何如何招爷爷的喜爱,爷爷如何几次暗示要让他接自己的班,对于司马衷的表现,就一个字都看不见了。

小司马遹,应该是一个天才的,表现很突出。奈何古今中外的神童,大多免不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命运。待司马遹一天天长大,到了十三岁,被司马衷立为皇太子,这个法定接班人身上的不良习气,一天天暴露出来。对于司马遹的教育,司马炎抓得紧,朝廷上下重视,到了惠帝朝,还是很重视,给他请了好几位当时的名士重臣当老师,可是这司马遹不仅不爱学习,甚至不尊敬老师。自己不争气,更何况上面还有一个人品极坏的名义“母后”,在贾南风的煽风点火下,司马遹更是越来越不怎么样了。

贾南风恨上司马遹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嫁给司马衷那么多年,只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自然是越看司马遹越不顺眼。偏巧这个眼中钉还很聪明,贾南风怎么能不想方设法地将司马遹带到变坏的路上去呢。

历史证明,想要带坏一个太子,或者一个皇帝,很多时候有一个人就够了,就是他的贴身小太监。贾南风在后宫一手遮天,就暗中吩咐伺候太子的太监没事就向皇位的接班人灌输不良思想,说:“殿下诚可及壮时极意所欲,何为恒自拘束?”原因是“殿下不知用威刑,天下岂得畏服”,撺掇司马遹向自己的“妈”贾南风的方向看齐。

后来司马遹临幸的蒋美人生了小皇子,身边的太监又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一个劲儿建议让司马遹重赏蒋美人,并为小皇子搜罗珍宝,想以此让司马遹染上不思读书、只知道享乐的骄奢淫逸的恶习。司马遹哪里能分辨谁是真的为他好,别人一带,自己就掉沟里了,“慢弛益彰,或废朝侍”,书也不读了,每天就在后花园里玩。谁要是冒犯了他,堂堂一个太子,竟然亲自动手打架。

这样的一个皇太子,哪里还有当年神童的影子。司马遹在变坏的路上越走越远,经济头脑却还是灵光。没事喜欢在宫里开一个菜市场,陪他玩的自然还是那些太监,他自己亲自挽起袖子卖肉,别说,还真是有天赋,无论你要多少肉,他随手那么一切,斤两毫厘不差。这一切都要感谢他的爷爷,一直在拼命扩充后宫,把屠夫家的闺女都娶了进来。要知道司马遹的姥爷真是一个热衷卖肉的人,他能这样也就不奇怪了。

过日子这么折腾,每个月发给他的钱肯定是不够花的,司马遹是一个月花两个月的钱。这还不够,觉得自己的生活水平亟待提高,就在东宫开展了大生产运动,发动太监、宫女种地、养鸡,之后拿到宫外面去卖了赚钱。这根本不是一个太子,简直就是一个土财主。

当朝太子这么胡闹,有大臣就看不下去了,洗马江统写了一个长长的规劝书,送到司马遹那里,他根本看都不看。舍人杜锡也是真的关心司马遹的成长,觉得有贾南风这么一个“母后”,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不安定因素。太子还这么不懂事,忍不住在司马遹面前多说了几句忠言,这下司马遹不乐意了,嫌杜锡唠叨,就往杜锡的坐垫里塞满针,等到杜锡到东宫给太子上课,一屁股坐下来的时候,那叫一个疼!

贾南风也没闲着,估计也一直在做生小皇子的准备,怎奈命中注定没有儿子,情急之中,贾南风上演了偶像剧里一幕:假装怀孕,用棉花装出一个大肚子。她的如意算盘是,从妹夫家里偷梁换柱一个孩子,托名是自己跟惠帝的龙种,再密谋把太子拉下马,扶自己的“儿子”坐上储君的位置。这样不仅自己的地位可保,等司马衷归天以后,还能继续操纵新一任皇帝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望,真是太如意的算盘了。

贾南风跟司马遹的矛盾暗潮涌动,爆发只是时机的问题。这时候司马遹还得罪了贾谧。司马遹这孩子,小时候天天被爷爷司马炎夸奖,是在一片掌声中长大的,后来又顺利当了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能听好话,听不得逆耳忠言;只有别人围着他打转,他哪里见得了别人对他爱搭不理。偏巧贾谧正是对他爱搭不理的那号人。

贾谧本来是贾南风妹妹贾午的儿子。因为贾充的两个儿子都被郭槐给整死了,贾家差点绝后,贾谧就过继给贾充当孙子。贾府上下就这么一个男丁,自然很是宝贝。贾谧跟贾南风走得近,觉得太子早晚得玩儿完,自己犯不着尊敬一个迟早会垮台的储君。太子詹事裴权为此特意给司马遹出主意:“贾谧甚有宠于中宫,而有不顺之色,若一旦交构,大势去矣。宜深自谦屈,以防其变,广延贤士,用自辅翼。”首先第一步,不得罪贾谧,假意逢迎,暗中发展自己的羽翼,等到自己的力量壮大了,再把贾谧一脚踢开。建议是提的不错,奈何司马遹是一个从小就骄傲的孩子,哪里肯摆出一副低姿态。

苦命的司马遹其实什么得罪贾谧的事情都没干,但是贾谧把什么新仇旧恨都算在他身上了。“旧恨”的罪名是司马遹抢了将要属于贾谧的女人。事情就是这样的,郭槐想把女婿韩寿的女儿嫁给太子,两家亲上加亲,多好的事情。

这个想法对外孙子一说,司马遹也觉得姥姥想得不错,就答应下来,却被贾午跟贾南风给否决了。这姐儿俩本就看司马遹不顺眼,怎么可能把贾家的闺女嫁过去。你否定了人家的提议,总得给个替换选项。贾氏两姐妹觉得王衍的女儿王惠风不错,可司马遹几番打听,得知王惠风的姐姐更好看,而这个姐姐,却在贾南风的策划下,嫁给了贾谧。

堂堂一个太子娶妻,居然抢不过贾谧,司马遹本来想娶韩寿的女儿,贾南风反对,现在娶了王家的姑娘,还不是最漂亮的,这不是奇耻大辱么?心中恨恨不能平,憋着一股子气不知道朝谁发,贾南风不能骂,就骂贾谧。贾谧更郁闷,从始至终压根儿就不是自己的主意,是贾南风背着自己瞎张罗,你凭什么骂我?于是就恨上了司马遹。

“新仇”说起来就要简单得多,贾谧跟司马遹下棋的时候,没有眼力见儿。臣子跟主子下棋,你得故意输,贾谧偏不,觉得太子一个臭棋篓子有什么可牛的。这一幕刚巧给成都王司马颖撞见了,就说了贾谧几句,贾谧又郁闷了,更恨司马遹了。

怀抱着新仇旧恨,贾谧再也不能忍受了,跑到贾南风那里告状,说:“太子广买田业,多畜私财以结小人者,为贾氏故也。”这真是冤枉了司马遹,他是喜欢卖猪肉、开菜市场,把东宫换成菜园子出去换钱不假,但是他还真没有那智商给贾氏的支持者送钱以拉拢人心,可是小报告这种东西,不需要全部是真事,只需要听上去是真的就够了。

贾谧继续诬赖,说太子没事就念叨:“皇后万岁后,吾当鱼肉之。”并表示,无论这些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一旦司马遹当了皇上,可能对咱们贾家好吗?不如先一步下手,废了他以绝后患,“更立慈顺者以自防卫”,这句话直接说到贾南风心坎上了,两人一拍即合。

贾南风开始行动,第一步仍是制造舆论支持,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司马遹越发没有太子的样子,贾南风想散布点针对太子的坏话可谓轻而易举。晋国的大臣也不傻,都看出来贾南风这是准备向司马遹动手了,“于时朝野咸知贾后有害太子意”。中护军赵俊是个忠臣,不忍心看着太子走向灭亡,就私下谏言暗示司马遹废了贾南风,司马遹却放弃了最后一次拯救自己的机会。

元康九年(299年)十二月,贾南风终于决定动手。诈称司马衷生病,诏太子进宫请安。等司马遹穿戴整齐进了宫,没见着司马衷,也没想着贾南风,就看见一个宫女端着酒碗出来了,逼着他喝酒。司马遹本来想推辞,因为他平日里基本上不怎么喝酒,宫女一听就不乐意了,说:“汝常陛下前持酒可喜,何以不饮?天与汝酒,当使道文差也。”

司马遹尽管变坏,脑袋却还不傻,知道自己进宫是来面圣的,不是来喝酒的,万一一不留神喝醉了,君前失态,必然降罪于他,“又未见殿下,饮此或至颠倒”。宫女受命要灌醉司马遹,他一直不肯喝也不是办法,就威胁说:“不孝啊!天与汝酒饮,不肯饮,中有恶物邪?”现在是皇后要你喝酒,你一直迟迟不肯,难道是怀疑酒里下毒吗?

司马遹一听这话,知道已经不能再推辞了,只好硬着头皮喝,司马遹本来只是意思着喝了点,想蒙混过关,却一再被人催命地逼迫饮酒,加上不胜酒力,喝是没喝多少,但也醉得晕头转向。这时候潘岳进来了。潘岳是贾谧的好友,是贾谧网罗的一大群文人中的一个。潘岳表示他是过来代太子写祈祷文的,祈祷上天让皇帝的病早日痊愈,潘岳假意写好文章,让人给太子备好笔墨,请司马遹照着抄一遍给司马衷呈上去。这时候司马遹早喝得大醉,醉眼迷离中字都不会写了,写得歪七扭八,龙飞凤舞,胡乱写好,那张纸就被拿走了,潘岳又添了一些内容。司马遹呢,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贾南风拿着这张纸送给司马衷看,惠帝一看,傻眼了,唯一的儿子写了一篇文章,字迹虽乱,但依稀可辨:“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了,吾当手了之。并谢妃共要克期而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为内主。愿成,当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

要说贾南风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就这么轻易实现了暗害司马遹的目标。哪有人这么笨,直白地给自己的父亲、当朝天子写几行字,说“赶紧退位”这样的话。这种话写完还能被人偷走去告状,这人得多傻。现在的问题是,惠帝本身形同傀儡,贾南风拿过来这么一张纸,明摆着就是让他废太子,史书上并无只言片语记载司马衷的表现,只是知道他马上召集全体重臣会议,把那张纸拿给所有的与会大臣看,大伙还没看出来那一张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内容,圣旨就下了:“遹书如此,今赐死。”

朝堂上的臣子早就知道贾南风要动手,现在真的动手了,他们也都见识过贾南风的手段,反对就是死,也就没人吱声。在这关键时刻,张华、裴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力保太子。张华书生意气,说:“此国之大祸。自汉武以来,每废黜正嫡,恒至丧乱。且国家有天下日浅,愿陛下详之。”立嫡长子这事是惯例,不能改。裴比较聪明,指出这个东西你说是太子写的就真是太子写的?谁能做证,应该把太子的手书都拿过来,一一比对,如果字迹一致,才能证明是太子的亲笔,“不然,恐有诈妄”。

贾南风无所畏惧,真的就把太子的手书拿过来,让大臣对比,堂上的臣子一看,猜也知道是太子喝多了写的。这字也太难看了,跟平常全然不同,但是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能站出来指出其中有诈又是另一回事,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看是看了,什么也不说。一帮子大臣在朝堂上打马虎眼,废太子这事从上午一直讨论到太阳西斜,也不说废,也不说司马遹冤枉,就这么僵持。

贾南风看得心急如焚,计划了这么久,眼看就成功了,却被一帮老头子拖延了一天,就威胁说:“事宜速决,而群臣各有不同,若有不从诏,宜以军法从事。”威胁归威胁,这事还是僵持不动。从来没有退让过的贾南风不得不重新盘算,她实在担心这帮大臣再说下去,那傻丈夫也不听话了,就跟惠帝说,要不“免太子为庶人”,司马衷这才下旨,同意。

惠帝司马衷虽然前前后后一句话都没有被史学家记载,但是从记叙的蛛丝马迹中看出,他可能还是希望能保全太子司马遹的。毕竟他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当贾南风说要以军法处理那些持反对废太子的大臣时,他并没有听话地同意。不过,还是不能在他身上寄托太多的希望,司马遹的确逃过了杀身之祸,却丢了太子的帽子,这个帽子一丢,无异于丢了自己的保护伞,之前要杀他,因为他是太子,还得讨论;这日后谁要是想对他动手,要死的就不是一个储君,只是一个做过储君的老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