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前世
三途河河底下是什么？镇守三途河妖兽的神明又是谁？
据说，三途河河底下是一座古宫殿，宫殿下镇压着一只能翻江倒海、吞噬星河的上古大妖兽，名为—棋勾。
而镇守上古妖兽的神明是三途河的河神—洛水，他在三途河下待了已有上万年之久，九州大陆上所有发生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而正因为知道的太多，同情心又十分泛滥，所以整日都被自己所见之事弄得郁郁寡欢，他很想找一个人倾诉，可是几万年来，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踏足过此地。
洛水就只能自己守在这古宫殿里，每日喝喝闷酒，与自己养大的一棵月桂树说说话。
这天，他又喝的烂醉如泥，抱着喝空的酒壶在月桂树下睡着了…
他已有上万岁，可仍然保持着青春的模样，一袭红衣衬着他的肌肤雪白透亮，因喝醉了脸上也泛起了红晕，桂花零零散散的飘落在他的身上，这一幕让人见了很是心醉。
虽说是在河底，可洛水不愿意每天面对着暗无天日的环境，所以他用自己的神通在古宫殿周围布下一层结界，结界内，日月更替，白昼分明，只是没有四季。
在古宫殿的门口挂着一串风铃，这风铃是用来提醒洛水有到访者。
片刻，沉寂了万年的风铃忽然响了起来。
喝醉了的洛水立刻惊醒过来，他对这个久违的风铃音很是耳熟，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风铃响起，如今真的响了，他激动的从地上一跃而起。
未等来人先现身，他早已站在宫殿门口迎接。
结界的入口起了一阵涟漪，夜玄羽走了进来，洛水眼前一亮，藏不住的喜悦浮现在脸上。
“终于来了一个活人了！”
洛水赶紧跑到夜玄羽身边，热情的拉着他的手臂。
“贵客！里面请！”
夜玄羽被他拉到宫殿里，洛水又很殷勤的献上了海味和美酒。
“贵客你且坐着，我来为你接风洗尘。”
夜玄羽被洛水的热情弄得有些懵…
“请问你是河神洛水吗？”
“没错没错…这螃蟹很肥美，来尝尝？”洛水笑呵呵的将剥好的螃蟹放在夜玄羽面前的碟子里。
“不了，我来只是想请教河神你一些事情，问完我就走。”
洛水听后，气馁的将螃蟹丢到了一旁。
“好不容易来一个人，居然都不愿意在我这多待几天…我命怎么这么苦啊？一个人守在这河底上万年，平日里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你一来居然只想着问我一些事情就要走…天啊！我一个孤家寡人…无依无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洛水说着说着，就顺势往地下一坐，开始撒泼打诨了起来。
夜玄羽默默的看着他表演，洛水也许是瞧出了自己这一招对他不管用，恢复了正经。
“说吧，你想问些什么？”
“我想问月神之子宁乘汐的前世。”
洛水双眉一挑，“你问这个干嘛？”
“有些事，我想弄明白…”
洛水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
“你就是镜苍！夜玄羽！桑桑拼死都想救下的魔族之子！看来你从虚妄境里走了一遭，变得成熟了不少呢！”
“我就知道，天下之事，找洛水一定没错！”
洛水冷哼一声，“奉承的话就不必说了，当年你被魔神妖三族追杀，遇见了桑桑，桑桑为了救你落得个神消身亡的下场，是我好不容易在三途河中找到了一缕桑桑的残识，又让她重塑真身，至此躺在冰棺里七百年…”
谈及桑桑的下场，洛水也很是唏嘘。
“我知道我的出生代表着灾厄，所以神魔妖三族都容不得我，父亲死后，他们也是变本加厉的欺凌于我，我好不容易逃出了魔族，本以为这个世上再无一人真心对我，可是桑桑不同，她天真烂漫，勇敢善良，即使她身处逆境，也还能没心没肺的逗我开心…”
“是我害了她…为了救活她，我用了七百年的时间等待冰心降世、七情开花，从她遇见鲲开始，带她去天之涯开始，她走得每一步都是我精心策划的…虚妄境中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假的…为了让她七情开花，让她接触冰心，我…”
至此，夜玄羽再也说不下去了…
洛水叹息道：“你为了让她七情开花，使她爱上了你，可到最后关头，你取她冰心时，却发现你也早就爱上了她对吗？”
“不是！我爱的是桑桑！”夜玄羽急忙反驳道。
洛水连连摇头，说道：“我不相信你在与宁乘汐相处的时间里没有发现她的特别之处，你心中的疑问就没有出现过？”
夜玄羽默认了。
洛水说道：“天下之大，相似之人的确很多，但是拥有同一缕残识的人却永远没有第二个人，其实那次噬梦妖进入宁乘汐的梦中所见之人就给了你答案了…”
“她就是桑桑！”
“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因为你固步自封，守着过去不肯走出来，你认为再爱上桑桑的残识是对桑桑的背叛，带着这个想法你依旧步步为营，直到你取出了冰心，直到你痛苦万分，用酒来麻痹自己的心，复活了过去的桑桑…”
“你以为桑桑从此就能与你长相厮守，但是过去的桑桑却选择了释怀，她不愿意让你活在过去，主动取出冰心，让你去做出抉择。”
“哎，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确定了宁乘汐就是桑桑的一缕残识，还来我这三途河做什么呢？”
“我想亲眼看见…”
“好！那我就让你看看…”
洛水拿出了一支巨型毛笔，在前方上空勾出了一道画卷，画卷里出现在了桑桑临死之际的画面，当夜玄羽看见自己被铁链锁住，所有兵器朝他砍过来，而桑桑却没有一丝犹疑的冲上来抱着他，替他挡下全部攻击时。
他的心还是剧烈的颤痛，即使过了七百年、纵然再过一千年，他只要一想起这一幕就会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悲恸的哭了，大声叫喊着桑桑的名字，可桑桑却再也无法睁开眼来对着她微笑，再也无法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和嘴边的血渍。
失去桑桑，就等于将夜玄羽的心活生生的剜了出来，而这些将他的心剜了出来还不够，还要喝他的血，啃他的骨。
如果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那么他且认了。
可他并未做错了什么，从他出生到现在，他并未杀害过任何一个好人，他杀得都是下地狱的坏人，什么灾厄降世、瘟疫之主，无非就是他们要他死而编造的一个谎言！
画卷中，因桑桑的死而受到巨大冲击变成血瞳的夜玄羽盯着那些手持利刃，双手沾满鲜血的神魔妖三族，眼神鄙夷。
“我没有做错什么，而你们…一而再！再而三！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为什么？！！”
夜玄羽的心绪激动不已，一遍遍的质问着他们为什么，此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在夜玄羽的周围荡起无数血灵，虎视眈眈。
动了杀心的夜玄羽再没有一点顾忌，以燃烧元神挣脱掉铁链，驱使着血灵击杀神魔妖三族。
夜玄羽抱着桑桑的尸体，呢喃自语道：“你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不听我劝？现在好了，你醒不过来了…我到底…用什么办法才可以让你醒来？什么办法？”
就在夜玄羽埋头伤心欲绝之下，桑桑的神识从体内飞离，而画卷中出现的一缕残识飞入了水泽宮，桑桑的残识受到了水泽宮门前玉泽镜的庇护，竟变成了一个婴儿，婴儿的啼哭引起了月神的妻子玉瑶的注意，她将婴儿带回了水泽宮。
而桑桑剩下的神识有的落入了三途河、有的落入了忘川…
亲眼看到真相的夜玄羽呆了原地…
画卷中，夜玄羽拼死杀了最后一位妖族，自己也重伤倒在了血泊之中，是离渊，他的哥哥前来带走了他，并将他安置在了九幽台。
洛水撤走了画卷，看了一眼已失魂落魄的夜玄羽。
“现在你看到真相了吧？”
“叮铃—”
就在这时，风铃再次响起，洛水心里犯起了嘀咕，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闹？又有人来了？
洛水再次挥出画卷，只见宁乘汐的身影现在了宫殿门口。
洛水一愣，回头看向夜玄羽。
夜玄羽却早已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不要告诉她我也在…”
洛水叹了一口气，转身就看见宁乘汐已经走了进来了。
还没等宁乘汐开口，洛水就打断了她的话。
“你是为了你的前世来的吧？”
宁乘汐平静的问道：“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是宁乘汐，月神之子，你还在虚妄境里走了一遭，而且…你是一个没有心的神！”
“我的确没有心，但你说的虚妄境，我并未去过。”
洛水诧异，再次看向宁乘汐时，便看出了端倪，看来是月神姣魄封存了她在虚妄境里的一段记忆，现在的宁乘汐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七情六欲，每日只知道修炼参悟。
“罢了，你是为何要来问你的前世？”
“我在修炼之时，有一朵喇叭花开在我的脚下，我与它触碰，便知晓了一些前世之事，但深究其下，仍然模糊，所以特地前来请教河神。”
“按理来说，任何人来我此处询问前世今生，我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可是…今日我却想劝一劝你，有些前世不看也罢，看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多谢河神劝告，只是不弄清楚缘由，我的修为无法再进一步，还请河神了了小神心愿。”
洛水有意无意的看向了自己的身侧，他知道夜玄羽此刻就隐身在他的旁边，可是夜玄羽并没有出手相拦，或许他现在还沉浸在自责与愧疚之中，对于宁乘汐的请求，他也无法做到拒绝吧。
“好吧！既然你想看，那就满足你。”
洛水再次展开了画卷，画卷里，云海之上，一片缭绕，拨开云雾可见一座界山，山上有一仙舍，名为水月榭。
一位穿着粉红衣裙，不施粉黛的女子从天而降，她带着一蓝瓜果，哼着小曲，迈着欢快的步调走进了水月榭。她便是宁乘汐的前世—桑桑。
“爹！我回来啦！”
从屋舍里走出来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你可舍得回来了，那耀神宮可比我这穷乡僻壤的气派多了吧？”
“哎呀！爹！你吃的这是哪门子醋？我上耀神宮去给你寻了一些仙草，恰好遇到月神大人下值，就与他多说了一会儿话，月神大人还担心我回去会挨骂，特地给我一篮子瓜果，让我回来好好孝敬爹爹你！”
“嗯！”
老人捋了捋下巴处的胡须，傲气的嗯了一声。
桑桑领着自己这位爱生气的爹走进了屋舍，她的父亲是水月榭的主人，桑桑从小就没有娘亲，都是爹爹一手带大的，所以桑桑与她父亲的感情很深。
而桑桑也被父亲照顾的很好，他特别重视桑桑的安危，所以基本上不愿意让桑桑走出水月榭去其他地方。
桑桑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耀神宮，与桑桑最熟悉的也是月神大人。
这天，桑桑正照例给自己的父亲煮仙草喝，水月榭的结界却突然起了一阵波动，父亲为此加固了结界，等到了傍晚，桑桑正在熟睡，忽然听见了一些声音。
这些声音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出来的，而且不仅如此，她还看见了一个人正在被一些人追杀，那个人浑身血迹，鲜血淌在雪地里触目惊心。
桑桑起先并没有在意，还以为自己没有休息好，可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总是做噩梦，梦见那个人在逃亡，有时候她想看清楚此人的样貌，便全神贯注的去看去听。
但是，却依旧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将此事说与了父亲，父亲也感到十分疑惑。
“只有产生了羁绊的两人才会有此心有灵犀，可桑桑从未离开过水月榭，认识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人，谁会与她产生羁绊呢？”
“莫非是桑桑的人劫要来了？”
想到人劫，桑桑的父亲也有些后怕，他叮嘱桑桑这段时间不要出水月榭，他会想办法来替桑桑化解人劫。
桑桑也是听话，并没有走出水月榭。
可是，噩梦每晚都困扰着她，令她的良心感到不安。
有一次，她梦见那人浑身是血，面对砍过去的刀剑他无力反抗，只能凭着本能抱着头迎接那些刀剑，他内心对临死的释怀让桑桑感到恐惧！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点燃了符火，她违背了父亲的意愿，离开了水月榭，有了符火的指引，很快她就见到了那人。
而那个人正是如她所梦的那般，已经是濒死边缘，那些刀剑疯狂朝他砍了过去。
情急之下，桑桑挡在了那人面前，也替他打跑了那些追杀他的人。
“你没事吧？”
桑桑转过身面对着他，而他竟是魔族之子—镜苍。镜苍昏死了过去，桑桑将他带回了水月榭，父亲因此大发雷霆，此人在水月榭，就证明桑桑的人劫将会随时来临，桑桑不可能将重伤的镜苍扔出去，她第一次与父亲吵了起来。
并扬言，“如果他真的预示我的人劫，那我也躲不过去了。反正都把他搬来了！”
“你要是执意把他留在这儿，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两人的争执吵醒了镜苍，为了不让他们为难，镜苍主动提出离开水月榭，犯固执的桑桑却一把拉住了要走的镜苍。
“你不许走！”
桑桑的父亲一怒之下，打了镜苍一掌，生死未明。
“爹！！”
桑桑想阻止也是来不及，父亲不愿意镜苍待在水月榭，桑桑只好将镜苍带出了水月榭，只是她一直守在镜苍身边照顾。
有好几次那些魔族与妖族的寻着血腥味来了，都被桑桑打跑了，其中她的父亲也暗中相助了不少。
镜苍在桑桑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就痊愈了，他感激桑桑的救命恩情，也在与她一朝一夕的相处下产生了男女之间的情愫。
一日，镜苍鼓起勇气向桑桑表白，桑桑也喜欢和镜苍待在一起，便答应了镜苍，镜苍曾许诺，要给桑桑一个盛大的婚礼。
可是桑桑没有等来盛大的婚礼，却等来了他们抓住镜苍的消息。
至此，桑桑才知道神魔妖三族是怎样联手捉拿镜苍，桑桑很是不理解，明明镜苍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没有杀害无辜的人，他一心只想活着。
当桑桑跑到诛魔台时，镜苍双手被铁链锁住，身受重伤，而底下神魔妖三族口口声声喊着诛杀妖孽。
桑桑忽然记起镜苍临走前对她说过的一番话，他让她这段时间先不要去找他，等他解决了手头上的事后，会亲自去找她，让她做他的妻子。
他明知道这是死路，为什么还要来？
桑桑看着神魔妖三族拼出全力击杀镜苍时，她忽然明白了，镜苍之所以来，只是对他们抱有一丝期望，神明仁慈，只要说服了神明，他就有一条生路。
那一刻，桑桑没有任何犹豫，挡在了镜苍的面前，承受了她的人劫！
“以后…别那么傻兮兮的…”
这是桑桑断气之前，趴在镜苍的肩膀上，耳语了一句…
桑桑死了，神魔妖的进攻也停了下来，镜苍呆呆的看着桑桑软绵绵的倒了下去，镜苍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
“桑桑！！”
他之前受过那么多苦难，都没有因此掉过一滴眼泪，可现在，他为了桑桑的死落下了眼泪…
宁乘汐看见桑桑的一缕残识飞入了水泽宮，变成了一个婴儿，由月神抚养长大。
她现在没有心，所以见到自己的前世，经历的那些劫难，她依然是平静的如一滩死水。
洛水撤走画卷，看了看宁乘汐冷静的反应，叹息道：“事情就是这样，你其实不是月神的亲生子，你就是桑桑。”
宁乘汐说道：“多谢河神告之。”
“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我虽然不是月神的亲生子，但他与我有抚养之恩，我自然还是要叫他一声父亲，至于我亲生父亲，我会去水月榭看他，告辞。”
宁乘汐走出了古宫殿，夜玄羽也在一旁显身，洛水说道：“果然是没心的神呐…”
夜玄羽拿出了宁乘汐的冰心，“她的心在我这儿，自然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所以，你现在怎么办？”
夜玄羽没有答话，收了冰心后，也走出了古宫殿。
宁乘汐使用了避水决，飞出了三途河，她想先去水月榭看看。
去往界山，中途要经过酆都。
宁乘汐御剑了两天一夜，降在了酆都城的上空，走进酆都城，宁乘汐就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此时正值夜晚，酆都城中却没有一只游荡的鬼魂小妖，静悄悄的实在有些诡异。
走出没两步，身后一团黑气突然袭来，宁乘汐侧身躲过黑气的袭击，只见有无数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宁乘汐与之缠斗。
失去了冰心的宁乘汐，修为境界更是在短时间内得到了飞跃，这区区黑气对她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宁乘汐实战不多，对方的偷袭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危急关头，夜玄羽闪现而来，一剑斩断了从暗中伸出来的触手。
宁乘汐看了一眼地上断掉的触手，对身旁的夜玄羽道谢，夜玄羽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样貌，随手化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
宁乘汐见他如此，也没有多问他姓名，她蹲下身去，正要用手触碰断掉的触手，被夜玄羽出言制止了。
“别碰！触手上有毒刺！”
宁乘汐将手缩了回去，用一把匕首翻了一下触手仔细端详着，果然发现了一排排毒刺。
“奇怪，酆都城的晚上怎么会这么安静？刚刚那么大动静，都没惊动他们？”
“先找个客栈吧，说不定客栈老板知道些什么。”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