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昭狱里的孙强
汤柔将马兆交给牢房守卫，办好交接便离开了。
牢房里十分昏暗，只有两三个方格一般小的窗户，透进来一点光亮。
狱卒的桌子上有两个蜡烛，火苗一跳一跳，桌上摆着没喝完的酒。
几乎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牢头见有人进来，伸了个懒腰，将马兆带过来，打开牢房，指了指，马兆便自觉地进去了。
地上铺了一些干草，到处都是腐坏的烂木头味和饭菜的馊味。
马兆环视一圈这间牢房，还有两个人在，其中一个睡在角落里，背对着自己。
这个背影......
似乎有点面熟。
“咳、咳。”马兆试探性的清了清嗓子。
躺着的这人翻过身来，向马兆瞥了一眼，显然没兴趣搭理新来的马兆。
牢房里光线很暗，这个人的眼睛显得格外亮。
这个人看了一眼，猛地翻身坐起来。
“兆哥，你怎么进来了？”
果然是孙强，刚才马兆看着这个背影，便觉得是孙强。
孙强是马兆发小，两人从小便在一起玩，虽然不是亲兄弟，可关系和亲兄弟差不多。
孙强从小和便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一般的男孩上蹿下跳，十分淘气，孙强则完全不同。
从不咋咋呼呼，而是十分冷静，马兆从来没见过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冷着一张脸，话也不多说一句。
有一次几个人爬到员外家偷果子，没成想刚翻进墙，员外家养的狗便发现了他们，一边叫一边朝他们扑过来。
那时他们才七八岁，都吓傻了，员外家的狗十分凶猛，听说还咬死过人。
一起来的另一个小孩甚至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正当几个人手足无措时，孙强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的小刀，瞅准时机扑上去，干脆利落的割断了这只狗的喉管。
狗扑腾了两下便没了动静，血溅了一地。
众人吓呆了，看着孙强一脸惊恐，仿佛孙强比刚才的狗更可怕。
孙强面无表情的从地上拔起一把草，擦了擦刀。
几个孩子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孙强擦完刀，居然还爬上树摘了几个果子，塞到从惊吓中还没缓过来的小伙伴手里，翻墙就走了。
从小孙强就有异于常人的冷静，大狗当前面不改色。
不仅仅是冷静，也可以说是异于常人的冷血。
孙强虽然十分冷血，却极其孝顺，平日侍奉母亲格外尽心，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只要赚到了钱，第一件事便是给母亲买喜欢的糕点。
前几年，孙强母亲趁着集会，把自家的鸡蛋带到集市上去卖，想换回些粮食。
没想到遇到了不长眼的恶霸，见他母亲一人，便直接抢走鸡蛋，孙强母亲争论时，被恶霸推倒在地，摔断了腿，最后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孙强问是怎么回事，他母亲不肯说。
孙强便到街上打听，一听到母亲在街上被恶霸这样欺负，还摔断了腿，怒火中烧。
直接找到恶霸，刀起刀落当场杀死了。
孙强便是这样，极其孝顺又极其冷血，为了母亲可以面不改色的杀人。
孙强杀了那人之后，自觉逃脱不了，直接来到了马兆家。
孙强与马兆从小一起长大，除了母亲，孙强最信任的就是马兆。
“兆哥，我杀了人，恐怕官府就快来了，我逃不了。
只求兆哥帮我照顾母亲。”
孙强不会说话，向来是直言直语、言简意赅。
马兆一愣，十分震惊，立即明白肯定是出了大事，直接答应下来。
“强子，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会把你母亲当做我自己的母亲去奉养。”
然后才问起是怎么回事。
孙强走之前，重重的给马兆磕了几个头。
又回家给母亲做了顿饭，磕了几个头，说要出远门经商，便直接去衙门自首了。
杀人是重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是一直以来，朝廷以孝治天下。
县令感念其并不是无端杀人，而是为了老母亲，并没有判秋后问斩，就这么一直关着了。
“兆哥，你怎么进来了？”
孙强面无表情的脸罕见有了波澜。
除了母亲，孙强心里最重要的人便是马兆，何况当时自己杀人入狱，马兆一直帮自己赡养母亲。
孙强心中对马兆又是尊敬又是感激。
“孙德胜欺人太甚。
这小子见我卖了几年鲥鱼，赚了些银子，便动了歪心思。
说要重新分配鲥鱼售卖权。
我拎着礼物去他家，又塞了二两银子，这孙德胜还不知足，竟然叫来家丁想教训我。
最后没忍住，我便将他们打了一顿。”
孙强听完哈哈大笑：“该打，可惜我不在，不然一定帮兆哥好好揍他一顿。”
孙强说完，眉头又皱起来。
马兆拍拍孙强的肩膀，“放心吧强子，婶子我让小和每天都给他送饭。
现在身子比前两年还硬朗，腿已经完全好了。
这些年我也赚了一点钱，给婶子从药铺买了上好的人参，每日泡水喝。
真别说，还挺有用。
婶子以前不是没到冬天就咳嗽吗，今年竟也好了。”
孙强听到这话，普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住地给马兆磕头。
马兆赶紧把孙强扶起来，平时面无表情的孙强，此刻眼圈竟然红了。
“强子，你这是干什么！”
“兆哥，你把我娘照顾的真好，我娘跟着我时，没享什么福。
当时把我娘托付给你，本想着能吃饱饭就行。
现在过得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孙强又要给马兆跪下，被马兆一把拉住。
“强子，你既然叫我一声哥，我就该替你尽孝。
还有比咱俩感情好的吗？
我说过，你娘就是我娘，我照顾自己老娘，是应该的。”
孙强强忍住泪水。
马兆从前常开玩笑，说孙强是冷面阎罗，今日这般，是着实感激马兆。
“大哥，我就这么一个老娘。
进来之后天天担心她，就怕她过不好。
只要我娘过得好，我怎么样又无所谓。
大哥，我这辈子是出不去了，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
孙强心思简单，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