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童年生活:鸡毛蒜皮
我曾多次目睹惨状。
丽姐发出嘶里歇底的嚎叫,在牛鞭挥舞之下,两条腿自觉地在空中弹跳,无处安放。
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我也莫名地夹紧自己的两瓣屁股。
丽姐摸干两行眼泪,给我看看她小腿上的红颈,也不说明挨打的具体原因。
其实,我大概知道一些。
在这个家,有一些事情千万不能做,只要做了,就会挨骂,或者挨打,只是闹不清她究竟做什么才会经常挨打。
直到有一天,在小卖部门口,丽姐送了我一袋零食。
零食袋中不仅有糖豆,还夹带了一副玩具,一副僵尸牙套。
这是前阵子流行的小玩意儿,许多孩子都有,也是我曾想要又不曾拥有的。
现在有了,自然是打从心底里高兴,于是拿在手上把玩。
丽姐趁着我心情愉悦,认真交代道:“回家了,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爷爷奶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要是说了,玩具就别想要了,听懂没?”
分析她话里的意思,似乎不太妙,我便愣在原地。
她说:“算了,你点点头就行了。”
我点了头。
晌午,厨房炊烟袅袅。
我悄悄带上僵尸牙套,来到爷爷背后,同时模仿其它孩子相同的动作,一顿张牙舞爪后,咬在爷爷的脖颈上。
没想到他一点儿也不怕,而是迅速用右擦掉脖颈上的口水,转头对我劈头盖脸一顿嚷嚷。
我还考虑了要不要吓唬奶奶,但想想还是作罢,因为奶奶比爷爷更凶。
几天后。
爷爷高举牛鞭,丽姐和我齐齐跪地,朝着香炉供奉的观音菩萨方向。
“老实说,你们姐弟俩,谁偷了钱?”
牛鞭夹杂着破空声呼啸而至,狠狠抽在丽姐小腿上。
奶奶这时开口道:“你看老二那样,不可能偷,肯定是老大。”
爷爷抽丽姐很舍得使劲,对我却像挠痒痒。但通过这一次,我也深刻意识到了什么是“偷”,并对偷有了很深的印象。
明白了偷东西,是要挨打的。
至于错与不错,我对它没有清醒的认识。
姐姐并不是村里第一个会偷钱的孩子。
以前乡下贫困,好人偏多,经常互相帮助。许多乡下家庭也没有什么值钱家当,习惯性的外出不锁门,夜里睡觉不关门,一直没丢东西。
现在乡下经济条件转好,日子过得滋润起来,有了闲钱,可由于农村房屋简陋,根本没有特别隐蔽的地方用于藏钱。
随着第一批职业小偷出现,四处流窜,也就屡屡得手。
而且,这些流窜小偷当中多数是小孩儿。
其中最有名是谢宝珠,他飞檐走壁,蹲点摸排,鼻子跟狗一样能嗅到金钱味道。
他们不仅偷自家的,还收了个徒弟,去偷别人家的。
当时,许多农户在庄稼地里套种零碎,有蔬菜和瓜果,借此改善家庭日常饮食。
可也有许多农户偷懒,不愿意种菜,自家没得菜吃,便经常光顾别人家菜地。
第一次品尝到了甜头,便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家的菜园自然成了经常被光顾的对象。
若每次偷几棵菜也罢,可他们一边偷,还一边糟蹋,好好的瓜果啃一口就扔掉,怪可惜的。
经营菜园已经够劳累了,偶尔还一不小心被偷走一些,抓到了又不能打,只能驱赶。
奶奶经常回到家后,在马路上骂偷菜贼没良心。
可即使这样也没有用,该丢还是得丢,最后只能选择把菜园子关停了。
这一事件在穷辉大队内形成了恶性循环,偷菜的越来越多,种菜的越来越少,菜荒现象越来越严重。
我家不仅菜园被盗,家禽也无缘无故地减少!
鸭子笨手笨脚的,根本跑不快,简直就是一抓一个准儿,没过多久,家里养的鸭子就剩一只了。
小鸡们也未能幸免于难,基本上每隔半个月左右,就会有一只鸡离奇失踪。
眼看着鸡窝里的鸡越来越少,奶奶心疼不已,常常在傍晚时分站在马路上骂街,直到口干舌燥才肯停止。
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吃那些鸡鸭,指望它们多生蛋,拿到集市换钱,以备不时之需呢。
平时不小心感冒了,都是抓一只鸡去镇上换钱,再拿着钱去村里诊所看病。
现在算便宜给小偷了。
这两年老天爷本就不开眼,不是狂风暴雨就是持续干旱,现在连菜都没得吃,家禽更是一个接着一个丢,再加上鸡瘟闹腾,家禽肉眼可见地减少。
不仅我家被偷,别人家也会被偷,就连农民的耕牛也不放过。
即使是报警了,大概率也不会有下文。
即使是运气好抓住了偷牛贼,处罚不痛不痒,也是治标不治本。
和瓜果蔬菜不同,牛是传家宝,农民的命根子,一些家庭得用几年的积攒才能换回来一头小牛犊。
耕牛丢了,相当于家塌了一半。
不过,从那时起,许多家庭已经积攒了一些闲散资金,在自家宅基地筑起高墙,并对院内预留的土地进行改造,种起了蔬菜。
我家条件一般,没闲钱修院墙,种不了蔬菜,只能靠四姑姑家的救济。
夏去秋来。
有一次,穷辉大队七队藕塘清塘,许多小鱼小虾暴露出来,藕塘主人嫌它们小,直接用水泵排水,连水带鱼,打算一块儿抽到水渠里放生。
谢家的先祖曾傍河而生,如今村里禁渔几十载,早忘了捕鱼的本能,曾经的土制渔具已腐烂,不能用了,没了趁手工具。
眼前的这点儿鱼虾虽然个头不大,好歹也是一块肉,再加上近两年偷菜贼的闹腾,许多人家都在吃白水面条,嘴巴早谈出个鸟。
清塘的消息一传开,迅速吸引了许多村民前来观摩,打算弄几根莲藕打牙祭,直至见着无数小鱼在水中翻腾,都纷纷下水抓鱼。
他们有用蛇皮袋的、有用化肥塑料袋的、有用蚊帐布的、有用洗衣粉袋的、更有用铁锨的,工具可谓五花八门。
现场围观的人很多,出水口时不时一条较大的鲫鱼从水泵里喷出来,在浅水滩上的重重障碍之间逃窜,惹得大家一阵疯抢,激起一圈圈水花。
我想到自己若跟他们一样跳下去抓鱼,肯定抓不了几条。
正不知所措,忽然想起奶奶平时捞海绵所用的抄网了。
不知道为啥,她平时不允许我碰那个东西。可今天不管她同不同意,就偷偷取走抄网,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将抄网口堵在抽水机出水口。
我简直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了。
从出水口喷出来的鱼全被收进了抄网,大大小小,有这种各样,小鲫鱼、白条、小鲢鱼、刺骨鱼、小虾等等,不一会儿就装了一大网兜。
邻居们赞不绝口,纷纷夸赞:“小献献,可真能啊!”
请原谅我憨厚地笑了。
鱼太多了,我几乎是用小肚子顶住网兜底部,带着不言而喻的欣喜,一路小跑逃回家,生怕让旁人给截胡了,又或者被狗追。
奶奶见着她心爱的网兜此时顶在我的肚子上,竟然露出罕见的笑容,还问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鱼,我就解释给她听。
正担心她听了会责怪偷拿抄网的事,未曾想她什么也没说,放下手里的烂菜叶子,收拾起这些鱼了。
我们先选几条较大的鲫鱼,刮了鱼鳞,除去内脏,清洗干净,起锅烧油,将鲫鱼放进锅里,瞬间噼里啪啦的,倒了醋,再拍几颗大蒜,香味瞬间激发出来,然后加水,盖盖闷煮。
乡下的食用油很金贵,平时省着用,煮面条也就放几滴而已,但奶奶炸鱼时却很大方,做出来的香煎鲫鱼算得上一绝。
就着大白米饭,吞了两大碗,硬是几次将卡在嗓子里的鱼刺给噎进去。
丽姐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怕疼,平时吃个药丸都能卡在嗓子眼,死去活来的,闹腾满天咽不下去,最后都是用啤酒瓶碾碎了,加糖冲水,才将就着喝进去。
鱼刺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她能被一根小小的开叉软骨鱼刺折磨的没法呼吸,眼泪花直冒,最后不得不仰着脖颈,对着太阳,让奶奶用筷子桶嗓子眼。
她吃鲫鱼吐出来的每一根鱼刺上都带有一小块儿鱼肉,最后都便宜给橘猫,帮她清理干净。
吃了饭,肚子也饱饱的了。
奶奶做的糖醋鲫鱼比过年时喝的鸡汤还回味无穷。
剩下的小鱼还有不少,由于是抽水机搅上来的,一些鱼身体被叶片给搅烂了,惨不忍睹。
我们整个午后时间都用来挑挑拣拣,一部分用来腌制,另一部分及内脏用来炒香,炒干,一直弄到傍晚,炮制了两罐猫粮。
用来给橘猫补充营养。
橘猫不久前生一窝小猫崽,身体明显消瘦了许多。猫一旦瘦了,抓老鼠的本领就会衰退,这次弄回来这么多鱼,正巧给它补补,好有力气抓老鼠。
家里从没有一次有过这么多鱼,以前都是灌溉庄稼的时候才会弄到,运气好的时候也就弄来两条,有时候还不够一顿菜的量。
这次一下弄回来这么多,算得上功劳一件,爷爷和奶奶似乎觉得我长大了,适当放宽了活动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