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始末:走出家庭内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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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投对胎了

丽姐是个吧唧嘴。

春末,夏初。

一碗时令蔬菜、一盘煮鸡蛋、几碗稀饭,静静摆放在一张小桌上,等待开餐。

旁边有一张破了洞的凳子,上面放着一个盛满馍馍的竹篮,竹篮的底部刚好能卡进破洞中央。

食物看起来开胃可口。

在乡下,能有这样的伙食,已经属于中上等家庭了。

“吧唧……吧唧……”

丽姐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食物的热爱。

我天生对这声音没有抵抗,劝说道:“哎呀,丽姐快闭上嘴吃饭!”

吾奶奶也拿她没办法,只能重复叮嘱:“吧唧嘴,跟你说多少次,吃饭注意斯文,这样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她反而越是起劲。

由于吃饭时不闭上嘴唇,食物残渣不受控制地往外掉落。

家里老母鸡每年都会孵化一批新鸡苗,随着慢慢长大,除去每年打牙祭和闹鸡瘟造成的临时减员,平时数量保持的还算乐观。

每当吃饭时间,小鸡紧紧环绕丽姐周围,伺机抢夺她掉落的食物残渣。

小鸡们为了吃饱饭,也学会了和人类争夺食物。

它们会原地跳起来,伸直长长的脖子,直接从丽姐嘴巴里夺取。

这些鸡都是散养的,一个个体强力壮,身手矫健,爪子格外有劲儿,跳起来轻松越过小孩儿头顶,蹬人也特别疼。

吾奶奶为此剪掉了它们的指甲,减少伤害。

可能是从小给小鸡们锻炼出来的臭毛病,才让小鸡这项技能练的娴熟,形成了一定的战斗力,时机把握的精准,几乎百发百中,不空嘴而归。

为了表示抗议,丽姐会动用她那两条不太灵活的腿,吓唬小鸡们。

在她蹬腿的瞬间,伴随着一片“嘎哒哒……”的哀嚎,小鸡们迅速逃离她所在的半米范围。

可随着腿缩回来,小鸡立即折返,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小鸡不仅爪子有劲儿,脖颈长,喙又坚硬,突然伸出喙抢夺食物的那一瞬间,人很难反应过来。

我和丽姐不同,我用膳是闭着嘴巴进行的,样子比较斯文,往口中放食物的时候,小鸡还是会趁着张嘴的间隙袭击。

丽姐张着嘴吃饭当然不怕,可我不同。

如果不小心错过了最佳防御机会,就会被精准啄在嘴唇上,从而引发出血,严重时还会溃疡。

我也数次遭到攻击,吃痛后嚷嚷着打死它们,吾奶奶出手替我教训它们,扬起胳膊大喊:“叨我娃儿,打死……。”

看这阵势,我急切期待打死一两只鸡,这样当天就能吃上香喷喷的鸡肉汤。

不过最后都会发现吾奶奶只是做样子罢了,实际上把它们当成宝贝疙瘩,可心疼了,舍不得真动手打。

这样反而让我更加生气,干着急没办法,只能原地嚎啕大闹。

我正得趣丽姐闹出的小插曲,三叔因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壳与我争执不下,说:“没投胎到迷糊陈家里是你投对胎了,我像你这么大已经在地里帮你爷奶种地了,你生在我们家不用种地,不听话就把你送给迷糊陈,天天跟着要饭。”

我心想不就是浪费点儿馒头嘛,谁家吃馒头还不能丢点儿馒头壳,至于闹那么严肃。

三叔不提还好,一提到迷糊陈,我当真羡慕。

我家一年难吃上三五回酒席,他几乎每个月都有酒席吃,偶尔一个礼拜都能吃上三五回。

乡村的酒席离不开大肉,有酥肉、红烧肉、扣肉、蹄膀、卷肠、鸡汤等等,光想着都让人流口水。

如此一来,当个小叫花未必不可。

不过,我知道自己跟迷糊陈不一样。

我是有家的。

便坚定地回答:“不要,我才不去。”

虽如此说,心里还真担心被送给外人抚养,毕竟这个年代送孩子事情太常见。

想到这里,我默默接住了馒头壳,撕开一小块,轻轻塞入口中,也不顾什么难吃不难吃了。

毕竟,粮食弥足珍贵。

下午,吾奶奶娘家捎人带来请帖,不日孙儿办结婚酒。

由于路途遥远,中间隔着一条大湖,不仅有一段山路,一段水路,还弯弯绕绕,道路崎岖,步行至少十里路,天不亮就得出发。

我家没有自行车,走路艰难,便一致决定把我拖给别人家临时照看。

原本还打算托给我二太奶照顾,可1989年之前穷辉大队集体搬迁,吾奶奶与二太奶之间因一套新房闹了矛盾,从此见面像见仇人。

事情过去了三年,吾爷本想和解,奶奶坚持不同意。

于是,我便被安排给魏村舅舅家。

天没亮就给悄悄抱了过去。

魏村只有一个生产队,大概二十户人。

相比于咱们穷辉大队十一个生产队的大队,一百来户人家,一眼看不到村子全貌,魏村村落显得渺小。

但魏村人在生活上很有特点。

在这里,人们热衷于吃饭时串门,时不时互换碗里的食材,筷子在对方碗里夹来夹去,当成自己的一样。

一帮人聚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用过餐,没事时就打打扑克牌,邻里之间有说有笑。

这与我家截然不同。

我家在吃饭过程中几乎不做任何交流,吾奶奶也不允许吃饭时随意讲话。

即使人串门聊天,也会被敷衍,时间久了,就很少有人串门,邻里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

平时即便有开口讲话的机会,大多是不中听的说教,甚是无趣。

想着舅舅家聊天开心的样子,虽然自己年龄小,阅历低,仅听得懂只言片语,但心里挺开心。

很意外,过程中嗅到了一股特别浓郁的香味,左顾右看,最后发现邻居吃的焖面用的原材料是方便面。

我认识方便面,因为方便面需要花钱购买,价格不便宜。

我和丽姐有幸吃过一次,还是吾奶奶娘家过年时送来的,一共两包荞麦面。

我吃了一小块,但那种口齿留香,呼吸间都是荞麦方便面的味道,让人流连忘返。

他家能用方便面做焖面,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我心想一个家庭得有多富裕才能吃的起一锅香喷喷的焖方便面,随后就听他讲,方便面是外打工的女儿捎带回来的。

他自己目前在镇上出零工,工钱给的不多,一锅焖方便面能也让他三天活儿白干。况且活儿不是天天有,因此他自己舍不得专门买来吃。

见他将焖方便面分享出来,眨眼之间,满满一碗仅剩下半碗,我缓缓走过去,却被所有人无视,顿时有些委屈。

我也想吃,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它太贵重了,这点儿钱完全可以省下来救急用。

比如买药品、买衣服、卖食用油、买食盐等等,都需要花钱。

我心里默默念着,口腔如喷泉,于是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迫不及待要求舅舅添饭。

舅舅发现了碗底的剩饭,无论如何也不给添,最终转身去了邻居家。

我心里莫名失落,等吃掉碗里的焖藕条米饭后,舅舅问添饭时,我说:“吃饱了。”

见我碗里一颗大米也不剩,舅舅满心欢喜。

第一次被真心夸赞,我开心极了,从此学会光盘行动。

在那个年代,外出务工的门路不多,穷辉大队的经济来源几乎全靠种地和饲养禽畜。

我家一共才养了十余只鸡、四只鸭、一头猪、一头牛、两条狗、一只橘猫,另外还有两辆牛车,十亩良田。

在乡下,能有这样的条件,算是优越的了,如果不遇上天灾人祸,可以轻松解决温饱。

我家主屋东侧有棵大杨树,树冠膨大,中午时树荫极好,村民们最喜欢没事时聚集在这里聊天。

大人们常感叹,说这一代新出生的孩子多,超过以往任何时候。

每当天气适合,人影攒动,马路上随处可见撒欢的小孩子,人扎堆的地方,总能遇见妇女哺育孩子。

伴随着新生代逐渐长大,需要大量食物,为了填饱肚子,村民需要想办法获取更多粮食。

此时农民种地还需要缴纳农业税,每当进入粮食收获季节,农户将一车车的粮食送往供销社,排队登记,卸车入库。

场面热闹,可随之家里的粮仓如同蒸发了一般,瞬间见底,看着都让人怪可惜。

尤其是天灾年月,粮食减产,有些农民粮食产量不够,就需要借粮缴纳,或拿现金等价补齐。

老百姓只能年年期盼大丰收,可大丰收不是年年有,一切都得珍惜。

偏偏近两年天灾频发,不是旱灾就是水涝,晒场上的柴火堆偶尔来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一次烧掉所有。

有些村民被逼没办法,选择了外出务工,给家里减轻负担。

由于当时开荒出来的土地没有登记在册的规定,因此不需要缴纳农业税,许多农民打起荒地主意。

经过一段时间过后,穷辉大队再也没有多余的荒地了,但仍有一部分农民为此绞尽脑汁。

他们伐掉了林场,毁掉了田埂,垫平了灌溉排水用的沟渠,挖窄了马路,又用牛车拉土,一车车填平自家堰塘。

原本笔直的田间道路,逐渐变得扭扭曲曲,没办法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