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母女交锋
这样越想越远,越发不能忍受自己的置身事外。
我一咬银牙,终是寻着流红远去的足迹找去,终于发现了这传说中的“小门儿”,那还真个是杂物堆积,脏乱不堪,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地界。但正因为如此,还真是不容易被发现。我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来试了下觉得有点勉强,就解开自己的翠白底织锦斗篷丢在一边,强忍着反胃摸索着爬了进去。
还好平日里常来琅华殿,或许是不用人引我也能找到地方,或许是不愿意声张吧,太后带来的人并不多,只是守住了几个门口。我轻声慢步的躲过宫人视线,悄悄度到了二门,再往里就是正殿了,人手必然增加。但是思量着既然人已经进来了,总要想办法摸摸情况,再作计较。
但我还没摸到正殿内呢,就听见花谊姑姑叱道:“大胆,太后娘娘不是命令奴才们都出去吗?你在这里鬼鬼祟祟作甚?”
接下来的声音就更熟悉了,“奴婢,奴婢。。。”
花宜愈加严厉,咄咄道:“难道你把太后的话当耳旁风,还是有什么人指使你,趁早招供则个,否则打发你去慎刑司。”
流红这个缺心眼倒霉催的,真是让人无语。私窥做贼你倒是机灵点!
这时候我只好闪出来,说:“姑姑且慢,她是去叫我来着。”一面又在心里火速打着草稿,万一花宜问我是怎么进来的该怎么说,又为什么她跟随槿汐姑姑多年,该也不好糊弄吧?
但是花宜只来得及叫了声:“帝姬,您怎么?……”紧接着屋里头就穿出了槿汐与她如出一辙的尖叫:“帝姬,您怎么了……”
流红一听,失声道:“帝姬。”说罢竟不顾一切站起来冲进去,花宜不料她竟这般,一时也怔在那里未曾喝止。
流红慌慌张张的推开了大门,那场景清晰可见,触目惊心,灵犀姐姐玉容扭曲,右手死死握住这一个刀锋铮亮剪刀,疯狂的剪着自己一头乌亮秀发,槿汐姑姑拼命拽着拦着。
流红大惊之下竟是直接去抢夺剪刀。可是利器无眼,她们谁也不敢大力气以免伤着了失去理智的灵犀。
这时太后森然道:“休要拦,让她剪。”
灵犀姐姐闻言,微微一怔,动作也不免满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块,太后一扬手,一个耳光就掴了上去。她这一下力道极大,手上还带着镶金景泰蓝护甲,灵犀的脸上清晰的出现了几道血痕,嘴角见红。
灵犀的脸都被打得偏到一边去了,仍是双目空洞无神,仿佛说是溺水者濒死的无望。
然而旋及,她便朱唇轻启,语意凄凉“母后,婚事是您定下的,女儿从来都没有答允。何况,我如何想着一个人,却又和另一个人同床共枕。”
太后微微侧目,她虽说年过四十,但平日里妆容精细,望之雍荣华贵与我母妃年岁相若。但是今日或许是激怒之下,面上渐渐露出惨痛之意,配上今日所着的莲青色团凤双绣缎袍,倒像是太液池的残败秋荷,望去十分骇人。
似乎是片刻,她竟笑了,酣畅淋漓的笑了,那样的笑让我胆寒,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又听见她说:“有什么不能,过日子而已?只当自己死了,有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
槿汐姑姑闻言大恸,泫然涕下,却是一句话也没说,殿中一时凝聚了死一般的沉默。
此情此景实在有些尴尬,若是能选择我只恨自己是透明的。但现实是我既然当面撞上,只能索性大大方方的走进去跪倒在太后脚下,如仪施礼:“母后万福金安。”
太后似乎是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傲然而立与一旁,别的人也恍若未闻。槿汐姑姑摸了一把泪,膝行至灵犀姐姐面前,叩首道:“帝姬,奴婢卖一句老,求求您遵从太后娘娘的懿旨,下降沈公子吧,您是太后亲生的骨肉,她为您选婿,一定是最好的。”
灵犀姐姐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靠着流红身体才没有瘫倒,她看了看双鬓花白苦苦哀求的槿汐,半响方苦笑道:“可我心里没有他,纵使是最好的人选又如何。”
太后神色微微一动,但是马上就成了冷咧之色,冷笑道:“那你说,你心里有谁,说。”
灵犀姐姐一时语塞,看向母亲的目光也变得惊疑不定,我也霎时吓的脸无血色。
难道,太后知道了?
不,不可能。我没说,灵犀姐姐不会说,至于流红,她死忠与姐姐,更加不会说。
太后又怎会知道这样私密的事情?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骨肉连心,哪她更不会舍得这样逼迫灵犀。
太后似乎预见了这样的反应,她那双饱经世事的眼睛透着鹰隼般的锐利,对准的竟是自己的女儿,沉声道:“既然你说不出来,哀家也没兴趣逼问。也罢,以你现在的身体,的确不宜出嫁。哼,你不想结亲,哀家却也不想结仇,没得坏了我与眉姐姐半辈子的情分。槿汐——“她转过身去,扬声唤道:”去传哀家懿旨,灵犀帝姬即日起前往飞霜殿养病,什么时候这心病没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见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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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雪魄还要再说,我暗中示意她先别开口。然后拾起那枚被雪魄扔在一边的竹签,反转一看,满意笑道:“也不必重选了,后面还有签文呢,嗯,倒也不差。”
灵犀一时未能反应,雪魄也急急道:“什么意思?”说罢也不待我解答,自己抽过来一看,瞬间明白,展颜如春花,笑道:“果然是了。姐姐美貌,就该梨花冰雪之咨相衬。“
她这样说的灵犀也好奇了,接过竹签,眉间微微一动,徐徐念道:“冰姿雪魄,常思南郑清明路,醉袖迎风雪一杈。”
雪魄笑了,拍手道:“就是嘛,这是出自陆游的《梨花》,其实是前面两句更妙,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
灵犀微微一笑,道:“你诗词倒是很通呀,可见近日没有偷懒。”
雪魄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喜笑颜开的又解释了半天。灵犀看她收不住,于是道:“别再那里掉书袋了,你怀淑姐姐手里还有呢。”雪魄吐吐舌头,凑近我看着竹签,好奇道:“是一株不知名的红花,倒也鲜妍动人。”又看签上写着“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拼作西风客。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签名是“临溪仙品”才道:“原来是木莲,蜀地倒是多见。”
我笑道:“真是笑话了,这是什么花我竟都不认得,可要劳烦雪魄为我识别一二了。”
雪魄刚才也没认出此花,闻言有些讪讪,但是说到诗词她确实是大有母风,听说有她展示的机会,忙凑过来看,道:“恭喜恭喜,六姐,这木芙蓉,又名木莲,或者拒霜花,菡萏。唐宋之际大盛,又是川蜀花王。五代时国君孟昶曾以此花咏喻爱妃花蕊夫人徐慧之美,成都遍地皆植.“顿了顿又道:“那些蜀地歌女,都以此为魁主,抽中者为尊.当然了这些咱们不学了,但是总是六姐手气好,木芙蓉深秋而开,不惧寒霜东风,品格很是让人钦佩呢.“
我闻言却苦笑了,我读书虽然不如雪魄多,却也知道这花还有一个名字:“断肠草。”
昔日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