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听了女儿的哭诉，田琨的心揪成了一团。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常老师大为吃惊。这么多事情发生在眼皮底下，自己竟然一无所知。偶尔听到一些传闻，也没有放在心上。田小米的学习成绩依然很好，看不出受到骚扰的迹象啊。这得有多大的勇气和承受能力才能做得到！更何况是一个15岁的女孩子！
校园霸凌事件时有发生，有时候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常老师很清楚。前年，本校就有一名女生不堪欺辱，跳河自杀了。
那名女生也是一名尖子生，同学因妒忌，编造了一些莫须有的事儿，到处宣扬，打击、诽谤、侮辱她，后来发展到全班同学一起孤立她。有一天，她被几个男女阿飞堵在路上，强行带到一处烂尾楼里，扒光衣服拍了裸照上传到网上。女生从小娇生惯养，那里承受得住这种打击，精神崩溃了，父母只好给她办了休学。有一天晚上，女生乘家人不注意，留下一封遗书，偷偷跑到河边跳河了。
家长将学校诉诸法院，要求严惩施暴者。法院到学校调查事情的原委，根据遗书追根溯源，找到了始作俑者。最后，只是将那名女生做了开除学籍处理。她还不到14岁。而那些从众者和无意识推波助澜者，根本就没办法拿法律或者法规制裁！唯一能产生效果的，就是惨剧的警示作用，希望某些人良心发现，不要再助纣为虐。
田琨当然知道那件事。当时本市的媒体做过报道，并针对此事召开过专题讨论，广泛征询市民的建议和意见，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纷纷提议，要求对校园暴力立法。提案中对如何界定校园暴力的程度和相应的立法措施，并没有明确的提议，因为，实在难以界定。不过，各界人士充分认识到，校园立法势在必行。
田琨和叶琴当场商议决定，两人每天轮流接送女儿上下学。常老师也表态，在班上多关心小米，及时制止坏学生的不良行为。特别强调要就这次堵截时间，对同学们做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小米有些难为情，但想到学校门口那可怕的情形，不寒而栗，最终答应了。她只想安安稳稳度过最后几个月，顺利参加中考。
常老师向校领导汇报了田小米身上发生的一切，校领导很吃惊，很重视。在全校范围内召开了思想教育活动，并号召同学们自查自纠，追查传播流言的源头。马晓娟姐弟俩一看形势不利，竟然还有公安局的人找他们谈话，赶紧收敛了。
爸妈每天轮流接送田小米上下学。班里逐渐恢复了以前的状态，加之中考临近，同学们全身心投入到复习中，再也没精力关注闲事了。
两个月后，中考如期而至。田小米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市重点中学市一中。班长翔宇也考入了市一中。
考入普通高中的马晓娟心理不平衡了。自己费尽心机，搞了那么多事儿，结果，还是没有搞垮田小米！更没有拆散她和翔宇。恶意和醋意又开始在马晓娟心里翻滚了。
两个多月来，爸妈轮流接送自己，还要上班，很是辛苦。现在，中考终于结束了，结果令人满意。小米很开心，因为，再也不用回到那个留下噩梦般记忆的校园了。
“爸妈，今天我去图书馆看看书吧？”
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小米有些闷了。
爸爸看看妈妈，两人又同时看着她，“小米，你还是在家看书吧。想看什么书？爸爸去图书馆帮你借回来？”
小米想了想，她不想让爸妈担心，也不想给爸妈添麻烦。“爸妈，还是算了吧。我看电子书，一样的。”
爸爸笑了，“小米真懂事！你先看电子书，等周末，爸爸陪你去图书馆，好不好？”
“好的，爸爸！”
这几天，好几位同学打电话约她逛街、看电影，翔宇约她去市图书馆。她听取了爸妈的建议，推说家里有事没应约。爸妈特意交代，少跟以前的同学来往。那段经历刻骨铭心，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小米怎会这么快忘记，怎会不理解爸妈的用意。
当时，小米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故意针对自己，但又不能确定这人是谁。现在闲下来了，夜深人静时，她忍着心痛回想好多细节，马晓娟的一些举动显出了诸多疑点。
马晓娟，可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她想到马晓娟说过喜欢翔宇的话，看她经常有意找机会接近翔宇，而翔宇对她不理不睬，对自己关照有加。莫非马晓娟妒忌，所以制造了那一系列可怕的事情？化验单事件，公交车事件，破鞋事件，小流氓堵截事件……小米不由打了个寒颤。
马晓娟就坐在尹小兰后面，小米和小兰说话时，经常能感觉到马晓娟投来的目光，她转身看过去，马晓娟就会立即露出笑脸，或者急忙低下头去看书或写作业。上体育课、艺术团练节目、课间活动等场合，小米还是捕捉到马晓娟很多目光和表情，包含了太多特别的东西。当时课程繁重，没时间仔细琢磨。现在一一细想，挖掘出许多意思来，有妒忌、不满、愤怒、仇恨等等。有些东西很复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田小米本性善良，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孩子，最不喜欢表里不一的人。而马晓娟曾被自己当做最好的朋友呢！田小米心想，她伪装得够深的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段，不可思议！和这种人来往太没劲，幸亏没有考到同一所学校。以后，应该擦亮眼睛，对这类人敬而远之，最好彻底断绝来往。
马晓娟的弟弟马晓军，是同校初二学生，学校里的一霸，每天上下学几乎和马晓娟形影不离。发生公交车事件那天，马晓军没有和马晓娟、欧阳雨在一起，但田小米从乘客的喊声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应该就是马晓军。破鞋事件，绝对是马晓军的手脚……
田小米越想思路越清晰，她觉得自己的分析八九不离十。怎么办？告诉爸妈？告诉常老师？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事情就那样过去？这些，都是自己凭感觉和细节做出的分析、判断，即使说了，估计大人们也不好有什么动作。
放暑假了。继父马林虎和妈妈常艳上班后，家里就剩姐弟俩了。马晓娟宽松的校服下面，掩盖的是一具完全成熟的女人酮体。脱了校服，或者换上剪裁合体的衣服，立刻就显山露水了。
自懂事以来，马晓军的眼睛就老往马晓娟身上瞄。甚至半夜偷偷钻她被窝，撩她的睡衣往身上摸。被马晓娟扇了几次耳光，跑去向爸爸告状，结果又被爸爸一顿暴揍。过后，爸爸偷偷对他说，“晓军，你姐姐将来就是你媳妇儿。不过，现在你们还小，最主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这番话，没能遏制住少年的骚动，反而加重了事态的发展。
有一次，两人单独在家，马晓娟洗完澡一出卫生间门，就被马晓军拖进房间强暴了。那一年，马晓娟十三岁，马晓军十二岁。两人都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得多。
马晓军诚惶诚恐挨了好多天，没有等来爸爸的拳打脚踢。原来，姐姐并没有向爸爸告发自己。马晓军渐渐放心了，偷偷瞧姐姐的脸色，发现她跟没事人似的。于是，逮住机会又下手了。没想到姐姐拼命拳打脚踢，还把他胳膊咬伤了。那种扭打挣扎，更刺激了他的野性，最终他还是得逞了。
事后，马晓娟拿出手机给他看，原来，她偷偷录了视频。她哭着说，要去公安局告他强奸。马晓军害怕了，告诉了爸爸。这一夜，父子俩低声下气跟马晓娟母女说尽好话。马晓娟才勉强答应不再追究，但不同意删除视频。当然，马晓娟并不是真要告发马晓军。此后，马晓军父子开始对常艳母女俩畏惧三分。常艳终于靠女儿熬出了头。
马晓娟想让马晓军做什么事儿，就会主动给他甜头吃。而马晓军总是鞍前马后，乐此不疲。
“晓军，那个田小米竟然考到了一中！咱们那么整她，居然没把她整垮，想想真是不甘心啊！”
马晓娟枕着马晓军的胳膊，幽幽地说。
马晓军眼珠子一转，兴奋地说，“姐，现在你和她不在一所学校了，不是更好？咱们再整她，就不会有人想到你身上了！”
马晓娟假装恍然大悟，睁大眼睛称赞道，“对啊晓军！姐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还是我弟聪明！”说完，亲了马晓军一口。
马晓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吃喝玩乐惹事生非，什么都不懂，根本就不可能意识到马晓娟针对田小米的真正原因，他也懒得去动那个脑子，他的注意力只在马晓娟的身体上。那马晓娟自然不会告诉他翔宇的存在。
马晓军开始有事没事在田小米家附近转悠。他发现，田小米父母上班后，田小米几乎足不出户。周末，有时一家三口一起出门，有时有爸爸或者妈妈陪同。马晓军冷笑几声，“田小米！看你能躲多久！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总有你爸妈不在身边的时候！”
田小米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孩子，知道父母亲不可能时刻陪着自己。如果自己的推测确凿无疑的话，危险随时都会降临，必须采取措施，被动躲避不是办法。
这天，她利用父亲的望远镜暗中观察家附近，果然发现马晓军鬼鬼祟祟在周围探头探脑，她迅速用手机拍了视频。她觉得该跟爸爸妈妈说实话了。爸爸是个作家，原来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写作。但这几个月时常早出晚归。小米想，大概是爸爸为了方便接送自己调整了工作时间。
“爸妈，有件事，我必须跟你们实话实说！”
这天晚饭后，小米拉着爸爸妈妈坐在客厅里，打开手机，调出视频给爸妈看。接着，和盘托出了自己的分析和判断。妈妈听得目瞪口呆，爸爸面色沉重，默默点头。
“小米，你分析得很对！爸爸为你高兴，你真的长大了！”
爸爸的反应令小米有些意外。
原来，公交车事件发生后，田琨就意识到不对劲。后来，见小米恢复了正常，学习状态也很好，就没太在意，希望事情就此过去。校门口堵截事件发生后，听了小米的哭诉，爸爸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每天接送小米上下学，并开始暗中调查。
去医院调查化验单之事并不顺利。他请求院方提供化验室窗口的监控录像，院方借口时间太久，视频已被覆盖。化验室的值班医生吴江主任依然推卸责任，说是田小米自己拿错了化验单。
田琨找到公交公司，拷贝了事发公交车当天的监控录像。反复查看，终于发现了端倪。
那天早上，马晓娟、欧阳雨和马晓军一起，在前两站同时上了公交车，马晓军没穿校服。上车后，马晓军和马晓娟、欧阳雨分开了。公交车到了田小米家附近那一站，马晓军和马晓娟看见准备上车的田小雨，互相做了个手势。田小米一上车，马晓娟就开始演戏，不明就里的欧阳雨懵懵懂懂被马晓娟带入了状态，吓得连哭带叫，马晓娟偷偷掏出纸巾，按了按眼睛，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躲在人群里的马晓军使劲起哄，不明就里的乘客被煽动了起来。田小米晕倒之后，姐弟俩还偷偷递了个眼神，咧嘴一笑，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随人流下车继续演戏去了。
田琨带着录像带到公安局报了案。警察调取了堵截事件发生时校门口的监控录像，几个小阿飞的面貌非常清楚。警察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出了幕后主使——马晓娟的弟弟马晓军。这些孩子，全都是十四五岁的初中生，除了批评教育一通别无他法。
田琨和警察一起去学校和校领导及常老师做了深入交流，校方在全校做了大量工作，并单独约谈了马晓娟姐弟俩。之后，姐弟俩收敛了，流言蜚语也逐渐销声匿迹。
田小米仔细回忆了那天取化验单的情形，确定是一位男医生递给自己的。但男医生却一口咬定是她自己拿的！最可恨的是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专家老奶奶夏吉祥，竟然连自己写的年龄都没看清楚，眼神轻蔑地斜视自己，用讥笑的口气盘问自己，还说要重新做检查……天呐，那手术床……她不想再受那样的屈辱！抓起化验单就跑了。
谈起那天的事，爸爸的脸色就变了，狠狠瞪着妈妈。妈妈一副做错事的表情，低下了头。小米心想，那天，如果妈妈陪着自己，没有错拿化验单，所有的屈辱都不会发生。心里不免也有些埋怨妈妈。
马晓娟姐弟俩，见警察和学校都知道田小米的事情是他们的手脚，也没拿他们怎么样，不觉得意。
从懂事起，马晓娟从来都是要什么来什么，做什么成什么。她有的是心机和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马家父子不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田小米却如有神助，一次次逃过劫难。马晓娟来了劲头，暗暗发誓，非要跟田小米斗个高低上下不可！
这天晚上，马家来客人了，是田小米的父母。马晓娟认识。以前，她常去找小米玩、写作业，两夫妻热情招待过她。
一见田小米的爸妈找上门，那姐弟俩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但他们配合默契地装糊涂，百般抵赖，装出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马局长暴跳如雷，赌咒发誓说他家两个孩子都是有家教、懂事听话的好孩子，是田琨夫妻诬陷好人，差点要翻脸。田琨只好拿出公交车上的监控视频，及马晓军在田家附近不怀好意探头探脑的视频，马家人才闭了嘴。马局长装模作样教训姐弟俩一顿，马晓娟妈妈常艳在一旁帮腔。马晓娟说自己和小米是好朋友，当时也是听信谣传，和小米开玩笑的，以后一定注意分寸。马晓军表示不再恶作剧，不再骚扰田小米。
离开马家后，田琨的心情很沉重。马家人，特别是那姐弟俩的表现，让他更加担心。有种人的恶，是骨子里带着的，本性难移。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