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詹师傅的一生

这大龄按摩师的世界是支离破碎的，而且有极少部分不是黑暗状态，而是有着正常世界的视野，从这正常视野看到了泥土的乡道，牛在犁地，青山绿树的村落，还有模样看不清，模糊一片的小伙伴。

这是按摩师小时候与小伙伴一起玩的景象，似乎是春节前后，能看到路边的土砖房贴着的春联还很新很鲜艳，小伙伴们在点鞭炮。将炮仗塞进牛粪里，然后用香点燃，点了就跑，“轰”的一下牛粪炸开，参与的小伙伴嘻嘻哈哈的很是快乐。

然后有小伙伴拿来了一油纸包的高级货，按摩师上去点火，接着画面震动，世界变成黑暗、

林北：“……？？？”那玩意是雷管吧？按摩师是因为雷管爆炸而被炸瞎的？

黑暗画面中有女性的哭声，应该是按摩师的妈妈，妈妈说着以后可怎么办，还有男性的叹气，应该是按摩师的爸爸，爸爸只是叹气。

黑暗，都是黑暗，还有黑暗中带来的恐惧，这恐惧从开始的淡淡萦绕，到孤独的恐惧悲伤，然后不良情绪开始实质化，黑暗中出现了幻觉，一双爪子伸了过来，抓住眼球拔了出去，按摩师吓醒了，但是与梦中一样，还是一片黑暗，按摩师哭泣起来，似乎是觉得还是噩梦更好，至少噩梦能看到东西。

按摩师长大了，十六岁了，家里人托了关系，将按摩师带到了一间店铺，这里充斥着中草药的味道，还有泥炉烧火熬煮药剂的味道。

这些味道让人心安，还有一个苍老严肃的声音也进入了按摩师的世界。

这苍老的声音手把手地教怎么按骨，并让按摩师在自己身体辨认位置，按摩师的世界里多了一幅关于人的轮廓的想象图，人体的穴位和骨头在这轮廓图中标示出来，每一个标示注意过去都能回忆起那苍老的声音。

然后按摩师开始实训了，用手摸索，摸出了人的大腿，腰，背，肩膀，并根据人型轮廓图进行按压，被按的人发出了“嗷呜呜呜”的舒爽叫唤声。

按摩师得到了钱，虽然钱被父母收走了，但按摩师是开心的。这开心的记忆是那么深刻，连黑暗都有了色彩一般。这是一种自己有价值，不是垃圾，是有用的，是被需要的，被肯定的……的欢喜之情。

然后苍老的声音不见，取代之的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中年人声音是师傅的儿子，师傅死了，师傅儿子继承了这药店，成为了新东家。

这时候按摩师大约是28岁，期间有一段是生日的记忆，一个女人走进了按摩师的生活，给黑暗的生活带来了一点别的什么。是女人给按摩师过的生日，在这一天按摩师成为了男人。这女人叫做依依。

药店自新东家来了就慢慢的发生了变化，中草药的味道消失了，多了更多的按摩工作，还多了更多新的同事，这些同事都是女的。

店被隔成了前后两部分，按摩师在前店工作，顾客们嘻嘻哈哈地进去后店消费。

林北：“……”这店似乎不太正经。

记忆是支离破碎的，前一段还是与依依的相依相偎，感受着双方的体温，下一段就变成了新东家被抓，店里空荡荡，按摩师在店里呆坐的孤寂。

林北：“……”被扫黄打非了吧，活该啊这新东家，搞什么不好搞这种东西。

依依回来了，与按摩师一起来到了宏城，然后开了个按摩推拿洗脚的小店，生活步入正轨。虽然世界是一片黑暗，但是有陪伴的人，有忙不完的工作，这日子踏实，美好，让人展望未来，日子会越来越红火的。

然后在依依的提议下要重新装修店面，扩大规模，按摩师拿出了积蓄，还有父母的积蓄，然后开工了，木工、瓦工、设计师来了，他们给按摩师讲怎样设计，效果会怎样，灯光会营造什么氛围，会提高顾客体验，然后依依跑了，卷款跑了，这时按摩师30岁，装修前刚过了生日。

林北：“卧槽！”这什么发展，什么鬼啦。这个叫依依的失足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卷款能卷多少款啊，一个盲人按摩师还有务农的父母的积蓄……30岁，今年按摩师48岁，那就是18年前，2000年左右的工资是多少来着？有没有搞错啊，按摩师一家子不是什么有钱人啊，积蓄都是一分一分攒下来的，这种血汗钱也下得了手？

然后是一段混乱的日子，都是骂声，各种来要账的的破口大骂，各种咒骂，各种辱骂，按摩师感觉天都塌了，还好父母来了，慢慢还帐，生活又渐渐平稳下来，黑暗中没有一丝波澜，每天都是工作，按摩，工作，按摩。

父亲死了，然后母亲也死了，在40岁的那一年，按摩师成为孤儿了，整个世界的黑暗是如此浓郁，犹如沥青，但这没有击垮按摩师，按摩的手艺日渐精湛，老顾客们时常光顾，还有社区工作人员来送温暖，城市角落里的盲人按摩师，被采访上了报纸。

生活在继续，社会在发展，按摩师熟悉了生活的一切，会用电磁炉，会自己洗澡，会使用手机，会使用保险箱。

然后在45岁时，依依回来了，她还带着一个14岁的女儿。按摩师接纳了她们母女，这给按摩师的生活多了新的盼头。

林北：“卧槽……？没问题吧老铁？”失足女没良心的，吃了一次屎不够还要吃第二次？

正如林北所预料到的，一年后，按摩师将今日的收款收进保险箱，然而保险箱空空如也，而依依又跑了，只剩下了她带来的女儿。

按摩师与女儿相依为命，女儿也孝顺父亲，幸福，幸福的温暖感觉融化了黑暗的沥青，按摩师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为了女儿而存在的。然而女儿不好好读书，还偷钱，但按摩师又发不出脾气，发了脾气又能怎样呢？

生活总是这样，在绝望的时候总会给你来点甜头，不至于太崩溃，也不至于太活不下去，但对于底层的人，总体总是下滑的，向着深渊，一点一点的，滑落着，不知不觉地滑落着，等回过神来发现，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记忆最后的一幕，是一个下雨天，暴雨下了一整天，店里没有顾客，女儿也没有出门浪，女儿给按摩师捏肩膀，然后来了个顾客。按摩师手臂酸痛，雨水天就这样，是职业病，风湿关节炎。

女儿也学了一些按摩推拿，于是给这顾客服务，这顾客要给女儿拍照，按摩师眼睛是瞎的，但是瞎了之后感觉却更加敏锐，“看到”了那相机的不祥面目。

那是择人而噬的恐怖怪物，按摩师扑了过去，挡住了恐怖怪物，然后世界静止了，一切都被凝固，无法思考，也无法做出应对，只能感受到自己在不断虚弱，最后化作不甘的执念，一切都消亡了，变成了迷雾。

迷雾中，林北面对面看到了按摩师，这是一个眼睛有伤痕，但是面貌挺帅气的中年男人。

林北问按摩师有什么遗愿，按摩师摇了摇头，身体开始消散。

在近乎透明时，按摩师说：“请帮我给我女儿带句话，让她好好读书，做个正经人。”

林北：“我会的。”

然后林北醒了，一种无奈与悲伤充斥着林北内心，挥之不去，良久，林北重重地叹了气：“唉……”

“阿北叹啥气呢？”赵鹏飞在电脑上刷着购物网站问道。

林北下了床：“没啥，就是感慨底层人员生活的艰辛。”

赵鹏飞：“艰辛嘛，都这样啊，我们也都是底层人员，但只要努力，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你要记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林北瞥了撇赵鹏飞浏览的网页，是什么首饰盒化妆品，于是说道：“你要买什么？给赵晓敏的？”

赵鹏飞：“对对，晓敏下星期生日啊，但是不知道买什么礼物好，最好是有纪念意义又实用的。”

林北：“你搜一下定制镜子，这个意义很不错，要是我的话我就送这个。”

赵鹏飞搜了定制镜子，眼前一亮，这是带锂电池的可充电的镜子，按下开关后镜子后面的屏幕会播放相片与影像，还可以放歌，还可以当闹钟用，定时后会自动播放，镜子外形还有多种样式可选择。

赵鹏飞心满意足的嚷嚷：“这个好！有眼光！”

林北：“对吧，你北哥我推荐的不会错的。”

然后林北开始搜索执念探索中关于“城市角落里的盲人按摩师”的报道，这是八年前的新闻了，各种链接早已失效，最后在网页快照中找到这报道，按摩师叫詹师傅，推拿手艺很好，治好了记者多年的腰肌劳损，在报道中记者推荐大家去按摩。

然后没了，然后继续搜索，根据詹师傅、盲人按摩、老技师的关键词找到了詹师傅的店铺，但显示【已结业】，从这店铺的地址搜索，发现新的店铺是一家【广记烧鹅】，詹师傅盲人推拿上有手机号码，林北试着拨打，得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线索至此断掉。

林北靠在椅子上，果然，搜不到，都市小说里的角色到底是怎样一顿操作就能从网络上找到想要的信息的呢，真是难以理解。

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林北调出通讯录，在想要不要拨打池安然的号码，池安然作为超凡异常事件处理人员，一定有关于詹师傅的档案资料，也就能找到詹师傅的女儿，但是打不打电话呢？

打了之后麻烦也挺多的，池安然要是问起来怎说？说自己会通灵？要完成詹师傅的最后心愿？

让信使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