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属于我们的故事
白就像个初生的孩子一样,在漫漫的荒野上自由的奔跑,我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享受着夹杂着血腥土味的微风,拍打我的脸颊。这里是整个大陆最辽阔的平原,或者说是唯一的平原——扎得平原。守护者们在平原与内陆的交界处,矗立起了高高的城墙,防止杀手的进攻。出人意料的是,守护者似乎并不把杀手放在眼里,明明阻止杀手进攻的最好方法,就是将沟通两地关系的白桥(为杀手所建,横跨扎得平原与杀手公会——白城)给炸毁。可惜他们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在这个美丽而又漂亮的平原上,建立起一座又一座的军事碉堡,战士营地。因此,许多杀手趁虚而入,胆大些的杀手甚至敢杀入那兰城,在守护者眼皮底下杀害无辜的百姓。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一家人就生活在这个充满着守护者的平原上。
我看着眼前这片辽阔无际的土地,陷入了沉思。
白突然在前面转身,微笑着问我:“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这句从白口中说出的话,仿佛从我灵魂的深渊处直击我的心灵。
我沉默着抬头,双眼无神地盯着白,似乎想要辨认,说出这句话的人,究竟是她,还是我?
模糊的记忆再次闪现。
这次,我看到的是一个充满绝望的夜晚。
那天,林川带领着他的刽子手们攻入了住着朴实善良的百姓的村庄。他们杀人放火,掠夺着人的性命和财产。杀手攻入我们村庄的时候,附近几公里的碉堡内,升起袅袅的炊烟。碉堡内的守护者们正在享受晚餐,他们听到的只有锅碗瓢盆打乱在地的声音,而不是混杂着恐惧的尖叫声的枪响。
没有幸存者,在废墟中流浪的我已经死了。
我早就死在那一个没有人哭泣的夜晚了。
“喂喂喂!在想什么呢?”突如其来的问话,将我从往昔的苦难中拖出。我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白,她一脸担忧,又因为我没有认真听她的话而有些生气。
我于是沉默着低下头。
“喂喂喂!先生,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啊!”她有些急了起来,从话语中透露着她的不满与生气,“你们人类难道都这样吗?”
“我叫宫潜,是个杀手,代号鲨手,鲨鱼的鲨。”我一本正经的回答到。
“啊哈哈哈,能不能不要摆出一副执行任务的样子回答啊!”白笑了笑,生硬地掩饰我制造出来的尴尬。
“我劝你不要去了解我的过去,因为就连我也不知道。”在白惊愕的目光中,我的目光逐渐暗淡了下去,我那双璨蓝的双眼,也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云。我马上转移了话题:“现在轮到你了。”
她吃了一惊,踉跄一步,差点就向前摔倒。随即,她慌张地看着我,匆忙摆手道:“啊,这个啊……因为,我……”她像是在掩饰什么,究竟是因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仅仅是因为转移话题的突然而被我吓到。
“不要转移话题。”我切断了一切后路。
“唉?啊,好吧……”白叹了一口气。
她说,她来自天上的世界。
天上的世界,是一个属于神明的世界。
那里,也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与下面的世界格格不入,分明黑白两个世界,拥有着两个不同的故事。
统治着天上荣光王国的神明,被他们尊称为母神。母神大人亲自下令,让整个世界粉饰成白色,因为白色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神力,毕竟施法神力的光芒可是白色的。起初仅仅是城墙,士兵的盔甲和武器。但是随着下臣的疯狂煽动以及母神精神状态的变化,事情逐渐变得不可控起来。居民们的房子,衣服,皮肤,头发,甚至连食物通通粉刷上了白色。天天都有国王的亲卫队,来到居民们的房子内搜查,倘若映入眼帘,但凡有一滴污染,都将受到处罚。
下层的居民们因此感到了强烈的不满,试图反抗母神。其中就有一位鲜明的反抗者,她站了起来,并且告诉人们应该去反抗,那个人就是白。白带领着信仰她的人们,投入了战斗之中。起初,反抗效果极佳,然而,这个世界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血红色,触怒了母神大人,母神亲自领导了镇压反抗的战斗,战斗的局面几乎呈现一边倒的形式。战斗失败了,跟随白的人们都处于死刑,而母神为了惩罚她的无知,将她贬于人间,历尽人间心酸。
“哎呀,他们怎么忍心这样对一个弱小又无助的女孩子呢?”白有些开玩笑似的,捂住了双脸,摆出一副要哭的样子。
“是挺可怜的。”我暗暗的感叹道,但绝对不是在安慰,“但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唉?是什么?”白显露出慌张的神色。
“他们为什么不把你直接处死呢?”我提出了我的疑问,“据我所知,那群神明都是些高傲的货色,他们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不愿忍受他人的指责,怎么会容忍一个曾经羞辱过他的人安然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呢?”
“啊,这个啊,谁又知道呢?”白轻描淡写地解释,将话题一笔带过。我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她在说谎,真相又是什么?
关键是,说谎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或许应该说,倘若让我知道真相,对她来讲又有什么坏处?
天上的世界,或许并不只是刀剑上的斗争?
趁着我在沉思的空档,白连忙提出了相应的要求:“那么,我都说了我该说的,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一点什么?”
“什么意思?”明知故问,缩小透露情报的范围。
“就像,杀手和守护者之间的关系,或者这个世界的状况。”她似乎没有察觉我的意图,托举着头开始沉思。
“你怎么知道守护者?”我的心凝固到了顶点,感到了脖颈背后丝丝的凉意。神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人类了?一个神明的下凡,对于天空之上又是什么概念?不过是少一人罢了。对于人界又是什么概念?甚至可以让世界的天平颠覆。往好处想,神明终于打算要帮助人类,拯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往坏处想,他们也许是升级版的杀手,入侵人界……简直不敢多想。
“这个嘛,额,在天上的时候学习到过。”她随口一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没想到你们神明还挺有空闲的,还要学习关于人类的知识。”我抓住了关键词,“学习”,明显是有目的性的,但是我不明白,如此高傲的神明,为何又要屈尊去了解卑贱的人类?
“这,这就像你们要学习世界历史一样啊……”
好有道理……也许是我多虑了。
“那场战争是我所不能回忆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错。”白的双眼呈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灰暗,闪动的高光逐渐暗淡,她那咧开的笑脸,也微微低垂,“是我带来了战争。”
那双眼睛,我曾经见过一次。
大概是在5年前,我第1次执行任务。
那一次的任务,与我之后的任务相比,实在是简单,再简单不过了。可是我却遭遇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决定。
任务的目标是个女孩,贫穷百姓家的女孩。
我站在她的面前,抬起手中的枪,指着她的面颊。她的亲人们站在旁边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的神色,在我看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可怕而麻木。
可怜的女孩承受不住这种打击,跪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失去了她这个年纪本该散发的光彩。在她的眼中,我看不见泪水,只有无尽的绝望。
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想要被你赎救。
可是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是啊,那就把目光着眼于入侵者、杀戮者吧。
我来给你救赎。
那时候的我,不如现在这样果断。看到那种场景,自然会心惊胆战,感到退缩。
双手颤抖着的我,握紧了手中的枪,抵着那个女孩的额头。
“睡吧,你的家人在天空之上等你。”
究竟是经历了多少人间苦短,才诞生了现在这样的我呢……
“喂喂喂,不要动不动就睡觉啊。”白在一旁轻声呼唤着,双眼蒙上的尘,一直无法消散。
我担心地盯着她,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今生今世一直以来我的任务都是杀人,我不理解人类的情感,我不理解人类为什么要哭。
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眼神吧。
希望破灭之时,人类承受了难以抑制的情感,才会使人哭泣吧。
这种情况下,我又该做什么呢?
“你没事吧?”我颤颤巍巍的发问,担心触及到她的深渊,“虽然我不理解你,但是你是一个伟大的人,是一个很好的神明。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说出来,我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你有什么烦恼的话……
你可以来依靠我。”
一阵微风拂过,清风的尽头,已经不再是充满血腥味的气息,而是混杂着泥土与春天的气息。我感受到了风,看到了风,拂过了眼前那动人的女孩的脸颊。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白一脸娇羞地将头低下,生气地用手握拳,砸向我的肩膀。
“啊,抱歉,原本只是想安慰你的……”我尴尬地解释,一时也慌了神。
“笨,笨蛋!”白红着脸,垂下双手,将脸埋在我的肩膀里。我自觉地停下脚步,配合着她的动作。她躲在我的背后,伸出双手环抱着我的腰,我感受到我的心正在狂跳,脑海里一片空白。——这是,为什么?
谁又知道呢?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回答。一瞬间,我似乎被邪恶的黑暗包裹,不小心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她轻声说道:“为什么,要道歉。”
我突然回过神来,支支吾吾的回答:“因,因为我……”
“闭嘴。”她微微一笑,“站着别动,让我依靠你一会儿。”
在这个广阔的平原上,我们交换了属于我们的故事。我告诉了白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白告诉了我天空之上的故事。我不由得对天空之上之产生了莫名的求知欲,我感受到了那个世界的不一般,也感受到了那个世界的危险。
“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吧。”我又莫名其妙的发问。
“你在说什么呢!”白在一旁不服气的撇着嘴,“还用问吗,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真可惜啊,原本还以为你会成为我的第2个朋友。”
“像你这种人,你居然还会有朋友吗?”这句话既不像调侃,也不像开玩笑,在我的眼中活脱脱的就是讽刺。
“这句话有点伤人。”我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那个人怎么样呢,总不会和你一样邪恶吧。”白别有用心地笑了笑。我对于这种单方面的讽刺已经逐渐熟悉,因此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她虽然是一个杀手,但却是个善良正义的人,除了战斗,我在各个方面都比不上她。”我安静下来,暗暗叹了一口气,“很难想象,我竟然让银蛇小姐来当杀手。”
“女,女性……”
“你怎么了?”我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果然还是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在心里默念。
“没,没有啊……”白默默回避这个话题,暗示我跳过这个环节,继续向前走。
这样啊……是不是得找个机会让他们两个见面呢?
“银蛇小姐,我们发现他的动向了。”两道黑影突然闪过。在高耸的悬崖之上,有三个人影站在悬崖的边缘。微风吹拂,站在后面那两个人的身上充满了杀气与血腥味。
“是吗?”站在最前面的那道黑影攥紧了手上似蛇一样的法杖,发出了悠长而有磁性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喜悦还是什么原因,黑影颤抖着发出了几声惊叹:“太好了!”
“小姐?”
“咳咳!没事。”那道黑影清了清嗓子,渐渐转身,双眼闪烁出了令人感到恐惧的火红色,她那手中的法杖也喷出了几束微弱的火花。
“那么就走吧,去见见我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