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参同如契 太上真经
一名眼神灵动,活泼跳脱的稚龄童子,从院门探出头来,看着在张显手中兀自挣扎的小白蛇,心疼不已,嚷道:“快把锦儿放还我。”其身后马上跟来一名中年道者,金冠华袍,面容方正,气势不凡。
见了这道者,张显目光微凝,道:“尊驾何人?”
这道者看了眼张显手中的白蛇,眼中怒色一闪,转头喝斥起幼童来,道:“杨谷逸,你又给我惹事!”
童子连忙一缩脑袋,不敢吭声。
道者轻哼一声,急忙走至张显近前,拱手一礼,歉然道:“舍侄顽劣,冒犯了道友,杨甫明在此代他赔罪了。这条白锦蛇是舍侄自幼相伴的灵兽,还请道友高抬贵手,饶他一次。”
张显笑了笑,长身而起,道:“无妨,令侄也只是无心之举。”他自不会和一个五六岁的童子计较,而且他院中这株蛇兰草本就对蛇属之物有着天然的吸引力,院中又未设禁阵,倒也怪不得此蛇闯入。
他放开手来,指间灵蛇连头也不敢回,银芒一闪,便匆匆投入童子怀中。
杨甫明暗暗叹气,若不是这条白锦蛇对他侄儿极为重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一名开光境修士低声下气。他轻瞥了一眼,却见张显腰间挂着一枚样式奇特的玉佩,心头顿时一凛。
他微一踌躇,从袖囊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烟炉,送到张显面前,道:“这是在下养育的一头灵禽,今以此物略表歉意,还望道友收下。”
张显心头微讶,方才他便有所猜测,如今见了这只烟炉,立时证实了心中所想,他也不做推辞,袍袖拂动间,便将其收了,问道:“杨道友莫非是是金山派高徒?”
中土神州地域甚广,除了传承久远的玄门九宗,也多有其他山门宗派,金山派便是其中之一,金山派立派也有两千余载,不过此派不比寻常,是由七名元婴真人联手开创。
这七位元婴真人皆是散修出身,且互以师兄弟相称,也不知师承何方高人,各有一番不同寻常的本事,其中七人之首的常静真人,更是以‘养灵’之法闻名各派。
此法颇为神异,修道人拘摄一道妖灵,封于秘制器物之中,斗法之时便可唤了出来,其修为不仅丝毫不弱于生前,施以秘法,更能养育成长,宛如活物一般。
闻言,杨甫明微微一笑,拱手道:“道友真是目光如炬,在下正是出自金山派明霞宫。”
张显暗道一声果然,金山派之山门在海涯山,山势曲折,山峦峭拔,山海相连,也算是一处福地,山中有‘九宫八观七十二洞’,明霞宫便是常静真人的道统,此脉秘传便是这‘养灵’之法。
他想了一想,一把将院中那株蛇兰草抓起,笑道:“这株蛇兰草对我也是无用,今日与令侄有缘,便送给令侄,权当是礼尚往来,还望勿要推辞。”
听得此话,唤作杨谷逸的稚童面色一喜,他与白锦蛇心有灵犀,自然能感受到此草的用处,忙转头看向杨甫明,眼中尽是期冀之意。
杨甫明心如明镜,对张显的交好之意自然是求之不得,笑道:“还不快快谢过?”杨谷逸聪慧灵动,忙中规中矩的上前拜谢,又接过了蛇兰草,便喜滋滋的走到一旁了。
以往张显为了迈过山门考核之关,少有与人走动,但随着他修为日渐高深,闭门造车终究非是明智之举,结识同道也变得必不可少起来。这金山派虽说比不上道朴宗这等庞然大物,但却多与散修交好,日后自己下山游历也是一道人脉。
二人详谈甚欢,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午时,杨甫明似是想起来什么,告罪一声,便与其侄起身而去了。
张显随意收拾一番,这处洞府他住得虽久,但却没什么名贵之物,那株蛇兰草倒算是一味不错的灵草,却是被他送了人去。看了看时辰,他最后看了眼此地,便将院门虚掩,直往龙首山去了。
此刻,谭郝早已在云舟之上相候,待张显上的云舟,他催动法符,便直往丹鼎院飞去。
张显处理完杂事后,见天色尚早,便一路来至藏经阁,此阁非是下观经阁所能比拟,饶是张显真传弟子之身份,依旧不能进入内阁,只能在外阁观法。
而这外阁立在浮玉山上,此山守卫严密,禁阵广布,又不准修道人在此开洞立府,万载以来,无尽灵机滋润之下,也不知生诞了多少灵珍奇物,只见古柏苍松比老,秀竹奇花争妍,更有五色鳞羽之禽,七彩毛昆之兽,无所不有,万象尽藏。
张显递上了身份玉牌,多关查验之后,便随一冷面道人上了山,来至一处金殿之前,这里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四周一片迷雾茫茫,似是立在无尽烟云深处,不过张显隐有所感,这茫茫烟雾之中,定然藏着难以想象的凌厉杀机。
候有片刻,冷面道人便领着他入了大殿,殿内亮堂宽大,两侧灯盏上托着明珠彩石,光彩熠熠,正中摆了一只玉台,正有一名白发苍苍,皱纹密布的老道端坐其上。
张显上前拜见,自述师承来历。老道听他是董真人之弟子,双眸微睁,眼中射出两道精光,笑道:“你家师尊与我乃是旧识,岁寿相近,功行也相差不大,不过他虽然活不过我,倒却是找了个好徒儿。”
这老道唤作李自臻,出身‘五姓’之一的延平李家,现为藏经阁外阁值守长老,虽不参与宗门日常,但却是位高权重,除了掌门与几位洞天真人,谁的面子也不给,不过散修出身的董真人倒是与他一见如故,二人相交已久。
张显面不改色,却也不敢答话。他按董真人所叮嘱,奔着‘五功三经’而去,将心中所求一一道来。
李真人听他一番言语,哈哈大笑,道:“‘五功三经’乃山门根本大法,哪怕你是真传弟子,不入金丹,也不能修持。董老道竟连这般规矩都不懂,还学什么收徒授艺。”
张显心中讶然,想了一想,便虚心请教道:“弟子得了李师兄指点,入道玄功选得是《太乙五相金书》,若不能修持‘三经’,可有其他道经修持?”
李真人提起了兴趣,道:“《太乙五相金书》?这门玄功倒是立意深远,参演的乃是《太上混元八景章经》,不过虽名为五相,却只有一相,难怪你要上门求经。你既修持此功,想来也是奔着‘五功三经’而去?”
张显毫不迟疑道:“正是,还请真人指点迷津。”
李真人笑了一笑,道:“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子。也罢,你若决心不改,阁中倒有一门玄功,想来定能满足你的心意。”
张显拱手问道:“敢问这门玄功......”
李真人摆了摆袖,往空中一拿,便取了一枚圭简在手,道:“此法唤作《参同契五类秘要》,亦是参演《太上混元八景章经》而来,不过此经倒是名副其实,五行完满不缺。”
他见张显面露喜色,却是告诫道:“此门玄功虽说极为上乘,然歧路颇多,高深艰涩,我道朴宗自开派以来,从未有人真正练成,也不曾有心得体悟留下,你可要仔细考量了。”
张显心意早定,坚如铁石,毫不犹豫道:“弟子省得,请真人赐法!”
李真人看他一眼,道:“将你玉符拿了上来。”张显取下身份玉符,递给一旁侍立童子,呈了上去。李真人细细凝看,起手一指,便有一道灵光闪出,跃上殿顶。
随即他将圭简掷下,闭目道:“门中规矩想必你自是知晓,外传者,杀无赦。话已说尽,你且去吧。”张显拿回身份牌符,行了一礼,便起身退下。
殿外,那名冷面道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张显出来,看他一眼,道:“既已事毕,便下山去吧。”张显拱手一礼,便又随他下山而去。
张显走下山后,回头看了眼高峻入云的浮玉山,他心中知晓,日后若非是立下大功,便只有跨入金丹境,才能有机会再入阁观法了。长长吸了一口气,他笑了一笑,直直往丹鼎院而去。
回至洞府,已是日近西山。张显步入静室,盘坐蒲团,他拿出那块记载着《参同契五类秘要》的圭简,神念刚一触入,浩瀚如烟海般的玄妙文字涌入脑海,不过几个呼吸,便是感觉头脑发胀,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
他神情不变,任由脑海一阵阵抽搐,眨眼功夫,脑中晕眩之感便一扫而空。凝神视去,他发现此本道书竟然与《太乙五相金书》同出一源,五行神光的修炼之法完全不缺,更能一路修至元婴境。
只是其后续法诀极为晦涩,看得几眼便心神不宁,他知晓这是功行不足之故,便也不再多看,只细看开头几段。
按其所言:参者参伍之参,同者合同之同,契者相契之契,五类者,五行之源也。天有五度以垂象,地有五材以资用,人有五常以表德。万有森罗,以五为度,大道根源,究以五行。五行皆成,阴阳自合,可得大道之勺柄也。
比之《太乙五相金书》,这参同契也增添了不少神通法术,其中有两法格外不凡,一攻一遁,可谓进退自如。
攻袭法门唤作碧霄一气,练出金火两口精气便能运使,此法非是讲究招式的变幻多端,而是以力压人,浩大法力压将过去,金火二气消磨绞杀,任你法宝还是法力,均被磨了去。
遁法唤作天遁剑法,此法既是剑法亦是遁法,于五遁之外,得一剑遁之法,故有天遁之名。熟炼成功,可以寓神于剑,藏剑于心。心之所至,神即随之,而收其功效于剑,变化随心,往来如志。
见此,张显心生感叹,这也是身处大宗大派的好处了,道书神通都是成套配合的,如此一来,神通所耗用的法力肯定相对较少,而且威能也能够全面施展。
很多散修,搜罗来的神通道术,多与自身所修功法背道而驰,这就导致他们很难完全发挥自身的实力,经常出现被低于自身几个小境界的大宗大派弟子所杀的情况。
张显摇了摇头,心神自定中走出,此时他刚刚入道,天地灵机尚未被吐纳转变为法力,并不能运使此经中的任何一门神通法术,但知晓其中关卡,以后也能提前做些准备,比如这五行灵物,以后就得多多留神。
神通虽好,境界不够,却是无法修持,为今之紧要事,是加紧修持提升功行。他静下心来,继续修持功行,争取打磨夯实开光初期的境界。
整整五个日夜后,他双眼再次睁开,只觉得内气在周身上下奔涌,头顶灵光一片,朵朵祥云笼罩顶上三尺,微微沉浮间,自然而言吸吐周边灵气,只不过速度格外缓慢,许久才能转变为一丝内气回归各大窍穴。
他止息收功,出了静室,忽而灵感触动,走出房外,却见一封信笺不知何时被人放在地上,想来是有人传信,他却闭关之故。四下环顾一圈,未见禁制有被破坏的样子,心念一转,他将信笺摄入手中,拆开来看。
原来此信乃是董真人所留,言说三月十二,要他往正院走一趟。他算了算时日,今日已是三月十一,那便是明日了。思索一二,却是想不出缘由,也就不再多想。
不过他暗暗想到,自已洞府之中,却是急需一个使唤人了,否则有事寻至,却不见人,保不齐会误了大事,不过这等亲信所在,倒也宁缺毋滥,不仅合乎心意,更要心思活络,忠心耿耿。
次日一早,按例行功练气后,张显稍作一番收拾,便直往正院走去。
丹鼎院正院设在丹王山上,此山高不过百丈,远远望去形如巨卵,只在顶上有一座宫殿,唤作天禄殿,仙丹本是仙人之口俸,此殿倒也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