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个贼
“怀义，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在一僻静之所，阮丰与张怀义席地相对而坐。
“东躲西藏到现在，谈不上好，但比起其他兄弟姐妹们的遭遇，就强多了。”
张怀义叹口气。
“我前几十年在一雪山气局中隐匿，后面待得烦了，就来纳森隐居了……兄弟姐妹们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我个人能力有限，只能躲藏……”
阮丰颇有些愧疚，他很清楚当年三十六义的下场，几乎全被杀了，能活到现在的，真不知道还有几人。
“无妨，你能活下来，我很开心。”
阮丰虽肥头大耳，但样貌年轻，实在不像一个百岁老人，张怀义盯着他，忍不住说道：“六库仙贼这么神奇吗，难道真可以令人长生？”
“六库先贼可以掠夺自然界来保证体内生机充裕，长生不敢说，延寿却是实打实的，不过六库仙贼有一个很大的缺点。”
说到这里，阮丰脸色凝重：“随着你吃的越来越多，吸收的越来越多，你就会觉得这些都没味道了，唯一美味的，能引起你食欲的……是人，是异人。”
“吃人？这么邪性。”
张怀义吃了一惊。
“我曾很努力的对抗过，我在雪山气局里待了几十年，不吃不喝，只以空气为食，但终究忍不住，跑了出来。”
阮丰有很多话想说，此刻一吐为快。
“我躲着别人，害怕别人，因为我看到他们时，会下意识把他们当做食物，虽然我会马上将这个念头压下，但，香味，食物的香味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香甜的味道，时时刻刻诱惑着我……”
“你能想象你每天和活着的烤鸡烤鸭待在一起吗？他们一边散发着勾人食欲的味道，一边和你说着话……一只烤鸡和你说话，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和你说话，他们向你打招呼，你却想吃了他们！”
阮丰微微低头，整个头都埋在肥硕的脖子里，层层叠叠的肥肉好似莲花底座托起他的脑袋。
“我没法在国内待了，我来到了纳森，这里面坏人多，偶尔吃几个愧疚少一点。有得吃，我的心情好了不少，甚至还交到了新朋友。”
张怀义沉默片刻，嘿嘿一笑：“吃人秘术吗……阮丰哥，我大限将至了，想学你的六库仙贼。”
阮丰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张怀义打断了：“六库仙贼的副作用，你不必担心，我所求者并非长生，只希望亲手将甲申之乱终结，那之后，生死于我无谓。”
“好，我教你。”
阮丰点头应承下来。
张怀义也是不住点头，片刻后，说道：“阮丰哥……你准备一直待在这里吗？”
阮丰目露犹豫之色：“待在这里很无聊，但回去，我怕……”
张怀义哈哈一笑，目露悲凉之色：“三十六位兄弟姐妹中，胡海旺先死的，被他的恩师，术字门掌门亲手毙了，尸体摆在众掌门面前，逼得各掌门清理门户。
田小蝶被她老丈人一家围攻至死，魏淑芬被师门姐妹追杀至死……风天养被人捉住了，受到的折磨不用多提，端木瑛踪迹全无，只是吕家之后多了一门先天异能叫明魂术，马本在被人围殴至残疾，只余一眼一耳，我赶到时勉强保下他一条命。
郑子布是在陆家死去的，董昌被门长当众击毙，他们都死了，没死的也过得很惨，但他们除了与我们结义之外并未做过恶事……创出八奇技的几位兄弟姐妹，其实无错，错的是觊觎八奇技的那些人。”
张怀义站起身，矮小瘦弱干枯的身子里爆发出强烈的炁，怒目圆睁道：“甲申之乱，该死的不是我们，是那些觊觎八奇技的人，是透露出三十六义名单的人，是带头杀死胡海旺让事情失控的人！
想要终结甲申之乱，我们死绝是没用的，八奇技还会在世上接着流传，甲申之乱还会延续，想要终结甲申之乱，唯有……”
张怀义怒目圆睁，他曾在山上被师父称之为‘贼心不死’。
贼者，极为胆大，又极为胆小，喜藏。
心中有贼，贼心不死的张怀义，一生躲躲藏藏，可大限将至时，看着年幼的孙子，想自己一生隐姓埋名风雨飘摇，追杀自己的人却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元老，两相对比之下，心中郁郁不平。
论修为，他几可称一人之下，论战力，拥有炁体源流的他是最有可能与老天师张之维掰腕子的人，因心中有贼，挂念家人，贵生怕死，一辈子竟被追杀至此。
他忽然想起师父对自己的教导：怀义啊，你藏钱就算了，藏功夫干什么呢？
“想终结甲申之乱，唯有……将所有觊觎八奇技的人全杀了，把所有靠不正当手段习得八奇技之人全杀了，杀到天下无人敢对八奇技传人动手……我知道这很狂，要把自己推向异人界的对立面，但我已经百岁了，活够了……我想为子孙铺铺路，想为兄弟姐妹们报报仇。”
张怀义气势越发骇人，金光咒不自觉用出，好似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我是贼！我喜欢藏，我怕别人知道我强，因为我深知太强或太弱的人都会招致他人敌视，创出炁体源流的我无疑太强了……所以我逃，我藏，我隐忍，但你知道吗，我本来是想在临死前杀一批觊觎八奇技的人，但我的孙子叫住了我，他求我不要死，他说父亲不见了，世上就我一个亲人了……”
“我在那一刻才意识到，不管谁对谁错，我的孙儿楚岚没有错，为什么他要过这样的生活？所以我把他送回了龙虎山。见他有了去处，我一直以来逃避的理由也不成立了，我必须做出决定，要么承认自己是个胆小的贼，寻一地躲藏终老，要么，就让别人承认自己是个强盗，并为自己犯下的错买单。”
金光缓缓消失，张怀义盯着阮丰躲藏的眼神：“阮丰哥，出岛帮我吧，我负责杀，你负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