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姘头
临州，杨家村。村庄的房舍保持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貌，许多老旧的房舍的墙体已经剥落，街道上的石板路已经被草木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轮廓。村中心的广场上，三五个留守的老人，衣着破旧，精神萎靡地坐在一处晒着太阳。附近的几个村庄青壮年几乎都在外打工，留在村中的大都是老人和小孩，还有一些不成器的闲汉。
马步一为了让自己在村中显得不那么扎眼，来之前特意换了一身款式老旧的运动套装，特意没洗头发，就那么松散无序地趴在头顶，可即便如此，面对如此荒败的村落，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马步一来到广场附近转悠，白日里似乎只有这里聚集着些人，他寻了一个四十多岁闲汉模样的人，递给对方一支烟，便用临州口音，问：“老哥，杨九儿家在哪？”
闲汉闻言，纳闷地看了一眼马步一，目光中不怀好意，用拖沓浓重的临州口音问道：“你是她啥人？”
“我是彪子家亲戚，路过杨家村来看看。”马步一憨笑着答道。
“彪子？封家村的？”闲汉显然不相信马步一的话，带着村里人特有的狡黠目光审视着马步一。
“是啊，我俩在京州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他跟我说要找他就来这儿。咋？他不在？”马步一也改了临州方言答道。
闲汉见他说话变了调儿，戒心似乎放下了些，懒洋洋地指了个方向，努努嘴说道：“南边第三家，铜门环的就是。”
“谢谢，老哥。”马步一立刻满脸堆笑地将整包烟塞给了闲汉，又问：“哪有卖店啊，我给孩子买点吃的。”
闲汉见马步一出手大方，整包烟都给了他，眉开眼笑地像是见了老朋友，语气也热络不少，凑近马步一低声说：“没想到彪子还有这么敞亮的亲戚。回头你劝劝彪子，赶紧娶了九儿，娃都那么大了，别回头白养了。”
马步一只觉得一股子油腻呛鼻地气味直钻头顶，他屏住呼吸，忍着听完了闲汉的话，忙后退半步，问道：“咋？那娃真是彪子的？”
“咋，他不认？彪子可真不是东西，村里人骂得难听咧。”闲汉的脸上浮现出忿忿之意，“九儿那妮子，白瞎了。”他口中碎碎着，抽着烟晾太阳地儿去了，脸上一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样儿。
告别了闲汉，马步一兜兜转转地找到村上唯一一个小商店，买了一些方便食品和儿童食品来到杨九儿家。
杨九儿家算是村上修缮得比较好的房子，大铁门上按了两个锃光瓦亮的铜门环，门上还装了视频探头，马步一上前按下门铃，不多时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谁啊？”
马步一立刻用临州话答道：“我是彪子的朋友马二，今儿路过杨家村来看看嫂子和孩子。”
听完马步一的回答，大铁门那头沉默了一会，随即传来了插销扭动的声音。
门开了，一个三十出头，穿着丝光棉睡衣，身材匀称的女人出现在马步一眼前，女人的头发用一个绿色的卡子扎着，脸上化了浓妆，眼角处的鱼尾纹里卡着粉。
看到杨九儿，马步一立刻挂上了憨厚地笑容，把手中的食品袋子提了提，客气地说：“嫂子好，我是马二，彪哥在京州的朋友。”
杨九儿的表情里满是狐疑，显然她从来没听封彪提过此人，可是人家买了礼物上门，也不能拒之门外，只好在院子里让了马步一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
马步一将食品袋子放在院子的地上，说：“我跟彪哥在京州工地上认识的，正好回临州办点事儿，顺道过来看看彪哥和嫂子。”
“彪子没在。”杨九儿双手交叠在胸前，细声细气地答道，显然是戒备满满。
“我前阵子跟彪哥联系，他说他想回老家呆一段。”马步一一边搭话，一边看向房子，杨九儿家的三间房子很新，都是瓷砖贴面儿，门窗都是断桥铝材质，看来封彪没少往这女人身上花钱。房前两根杆子上拴着一条绳子，上面挂了几块油光锃亮，黑棕色的长条状腌肉，各种调料浸润后的气味弥漫着，引得几只苍蝇嗡嗡嗡的围绕着起劲儿地转悠，正房门口处堆放着两个硕大的物流包裹，看着包装的大小，像是家具一类的大件物品。
“是吗？彪子没跟我联系，我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杨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嫂子，家里有啥活儿没？我帮你干干。”马步一说着就起身往物流包裹面前走，匆忙中，马步一瞥见物流包裹上寄件人正是封彪，而地址显示为京州旧货市场快通物流。
马步一的手刚也要处碰到包裹，杨九儿就忙拦了他，“不用不用，家里没啥活，这些我自己拆就行。”
马步一假装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嘴里却叨念着：“嫂子还是见外，来的匆忙，也没带啥好东西，这有五百块钱，给孩子买点衣服啥的。”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五张百元钞票放在院子里的是石桌上。
杨九儿一见马步一掏钱，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地笑意，拿起钱追着马步一假意往他手里塞，声音又尖又细地说：“来看看就行，你这是干啥，这钱我不能要，回头彪子知道了该骂我了。”
二人你来我往的推了两下，正屋房门突然被小孩推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抱着足球站在他们眼前，奶声奶气地说：“你是谁？”
马步一和杨九儿都挺住手，马步一刚要开口打招呼，小男孩突然冲着杨九儿嚷道：“妈妈，咱家怎么总是来不同的叔叔？”
童言无忌，一句话说得杨九儿顿时涨红了脸，她冲着儿子骂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滚回屋子去。”
小男孩瘪瘪嘴，想哭又不敢哭，转身回屋去了。
马步一心下暗想，看来这杨九儿平日里也没闲着啊，封彪这头上不得长成一片大草原？杨九儿撵儿子回了屋，讪笑着解释道：“乡下孩子没见识，马兄弟别见怪，回头我好好收拾这小崽子。”
马步一继续憨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一时间二人都不知道还说点什么好，杨九儿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那啥，兄弟，今儿慢待了，彪子我就不留你吃饭了，等回头彪子回来了，专门请你来家做客。平时，他在外面也不容易，你也多帮忙关照着点。”
“嫂子放心，彪哥能干，又有亲戚帮衬，在我们这帮同乡里算混的好的。”马步一客套着，故意将话题引到封彪亲戚身上。
杨九儿似乎对亲戚这两个字格外敏感，脸色有些晦暗地嘀咕道：“啥亲戚，都不靠谱。”
“他不是有个亲戚姓韩么？”马步一故意提起韩桦，想探探口风。
杨九儿闻言一怔，她看了一眼马步一，越发觉得这个人可能真的是封彪的好朋友，不然绝对不会把他跟韩家的亲戚关系都说了，她轻叹了口气，说：“那种亲戚，要我说不要也罢，他们可把彪子害惨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彪子每次提起他亲戚也是一脸不快。”马步一因势利导，继续不动声色地追问下去。
“彪子当年进城帮过韩家夫妻俩一个大忙，可是事儿了了，人家却不肯分钱给他，你说哪有这样式儿的。”杨九儿愤愤道，“就因为这，彪子答应娶我，到现在也没钱兑现。”
“他那亲戚我见过，叫韩桦，对吧，他老公在学校里当领导，挺斯文的。”马步一故意挑开话题。
“马兄弟，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没错就是那夫妻俩，看着人模狗样的，不干好事儿。当年他们学校的那个厂子，就是被他们俩搞黄的，听说还害的人家厂长坐了牢。”杨九儿好不容易遇到个明白内情的人而，便拉开话匣子，嘴上也没了把门的。
“还有这事儿呢，那彪哥咋不找他们算账呢，就这么白坑亲戚了？”马步一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谁知道他咋想了，我也是，跟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干啥，回头你想知道啥你自己问彪子吧，天儿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杨九儿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忙住了嘴，主动拉开院门，送马步一出了院。
离开杨九儿家，马步一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将口袋中的录音笔关闭，封彪果然与韩桦有亲戚关系，这是一个重要的发现，马步一决定赶着最后一班大巴车回京州，去他发物流的地方寻找封彪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