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遗落的人生（二）2

秋日的阳光再灼热，到了晚间和树荫下，也会降温。闲来无事的人就在树下三五成群的聊天，把整个宇宙的事情都讨论个遍。

陈浩出来的时候，看到刚刚注视他的人还有几个留在原地。他直端端走了过去，那些人对他的目光毫不避讳。他听到他们说，今年秋分在中秋之后，俗话叫分后社，年景不好。

陈浩愣了一瞬，他们竟问他是不是租房子的。一旁的大妈笑说，陈浩就是小区里的业主，可陈浩并不认识他们。

大妈说：“你忘啦，你妈帮你搬东西的时候，我还帮你看过电瓶车呢。”

陈浩总算想起了，他从父母家搬过来的时候是夏天，只有单衣。母亲怕他冷着，给他带了冬衣过来。小区的停车位在楼宇后面，母亲便把电瓶车骑到了单元门口。他那会儿刚出门手机，接到电话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家里了。还好，他那时刚搬来，还没那么多收藏品。

母亲把电瓶车骑到楼下，这位大妈听说那几天小区里掉了电瓶，便在一旁守着。母亲下楼后还不好意思，两声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陈浩脸红道：“哦，原来是你，那回谢谢了。”

大妈说这都是应该的，小区里的住户就是应该互相帮助。陈浩觉得再站下去也是尴尬，便借口要出门，终止了话题。

唯一一个和他可能有矛盾的小姐姐就这么被排除了，他再也想不出对付字母君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想，只有水来土掩了。他尽量避免和外界接触，字母君找不到机会害他，警察找不到机会抓他。而他只需要隔一段时间去准备生活必需品，保障自己饿不死。

就这么和字母君耗下去。

他不仅需要食物、洗漱用品、零食，还需要各种各样的东西。去超市一站式购齐才是最好的选择。

秋分已过，白昼变短，五点过后天色逐渐黯淡，再不去就晚了。

老头老太太从门外结伴回来，不知道又参加了什么活动。人太多，他感到不安全，因为最可怕的凶手总会以无辜者的方式出现，他根本无法分辨暗藏的风险。

他转到了停车场，顺着车道往小区大门口走。休假的孩子们骑着自行车、滑轮车在路上狂奔。跟在不远处的大人们，总是一脸打量，看谁都像坏人。他紧绷背脊，随时准备拔腿逃跑，可每次疑似的危机感总是一闪而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出了小区左转，沿林荫小道走到大马路上，右转过一个红灯，就是万达广场。

商场侧门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临时游乐场。两个小孩在游乐区玩耍，其中一个手上有棒棒糖。他把糖递给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可糖掉在了地上，两个小孩一愣，齐齐大哭。家长们不明所以，以为二人吵架，忙上前去向对方道歉。

这种无私的赠予引发了误会，掉在地上的棒棒糖值得收集。

可陈浩环顾四周，只觉得人人都可能是暗中观察他的字母君，收回了迈出的脚。

他看到广场一角，有一个白裙女人蹲在地上，长发及腰。他背后，一个亭亭玉立的白裙女人站在红灯处，隐在人群中。他左边，一个白裙女人正在走远，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上，纹丝不动……到处都是白裙子，每个女人都像望月桥下的女人。而每一个白裙子旁边，总有一个类似字母君的人。

他们或许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天知道。

他快步走入了灯火辉煌的商场，在超市门口推了车，一路狂奔到食品区。

他总点外卖，并非不会做饭。他只是想解决人生有限的时间，用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实际上，父母在外打工那些年，他放学回家，还要包干家务，厨艺见长。后来，为了符合父母心中孝顺的形象，他更是刻苦钻研，学了几道拿得出手的大菜。

他盘算着米面油太笨重拿不了，但是网上买可以送货上门，有安全保障。包菜、西红柿、娃娃菜、蛋和肉都是能冰箱存放的，他一顿也吃不了多少，可以撑很久。火腿肠、方便面、方便饭，绝对是宅家的必需品。为了宅得更有乐趣，瓜子、花生、威化、巧克力、薯片也是一样不能少。

他慌慌张张的，觉得需要就往购物车里揽，不一会儿就放不下了。

结账排队的人多，人人看到他购物车里堆满了东西都退避三尺。他身后无人，在监控下稍感安全。可很快，身后来了一个人，正是帮他守过电瓶车的大妈。

大妈问他买这么多东西干嘛，他没回答。实际上大妈也不想听他的答案，只是听说今天超市的活动能用支付宝刷卡减现金，想用他的支付宝买单罢了。

可他帮过忙，大妈就赖上了他，一路跟在他身边。他提着整整3大口袋东西，口袋左右敲打他的腿，他的步伐快不了。

走到安全通道的时候，两名警察和一个身穿物业制服的人走出来。

大妈说：“你知道吗，这两天警察经常在我们小区周围晃。”

陈浩心中一拧，问：“怎么呢？”

大妈神神秘秘的说：“好像死人了。”

大妈似乎也不知道缘由，只是听说的。可陈浩的心却如被热油淋了，不由加快脚步，甚至小跑起来。他埋头赶路，沉重的塑料口袋将手指勒得生痛，也不敢歇。身后的大妈让他慢点，可他的脚根本不听使唤。

转弯时，他看到那大妈又和那两个警察走到一起了。他进了小区，警察也进了小区。他从中庭回家，警察也从中庭往里走。

他几近晕厥，绕到被树荫遮挡的路灯前，借助逆光的原理躲避警察的视线，就这么冲上了楼。

进了门，他用背关了门，靠在门上喘息。手上再没力气了，袋子落在地上，蔬菜滚进了收藏品里引发一连串声响。堆积如山的收藏品从顶上滚落，他才回过神来。

警察可能很快会上门，他就算把钱交出去，也无法说明他为什么不救人。

警察可能认为他就是凶手，他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他去过河边。

黑色的包裹还摆在电脑面前，没有原主人的影像做身份证明。

字母君的话就像女人留下的遗书。他用发麻的手指，不太利索地将字母君的话打印下来，从小洞塞进包裹里，在透明胶上贴了20170923的标签。

他拨开地上堆砌的物品，将黑色包裹藏在了墙角，用别的东西盖上，才小心翼翼地退出来。

他藏起了通往包裹的路，心想，谁也想不到屋里有垃圾堆的人会有很多钱，更想不到垃圾下面有一叠巨款。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在河滩的淤泥里留下了一串鞋印。

尽管运动鞋被浓郁的消毒水漂成了白色，他还是不放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烧掉。

但半夜点火尤为引人注意，白天更是不能做。

这样吧，他把鞋剪碎，一块块丢到不同的地方，谁还会在意城中各处的垃圾桶呢。每天人类会制造成千上万吨垃圾。

他戴上手套，用剪刀把鞋子大卸八块，又将套垃圾桶的口袋剪小，将一块块鞋子分开，方便抛弃。尽管他意识到，他在丢弃一种叫“故事”的收藏品，但为了保住得来的胜利果实，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没有什么机会再能收集到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