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水泽之母
他们穿行于无际的树林，一刻也不曾休止。
尤醉曾尝试呼唤雏子，可她仍旧充耳不闻、一意孤行。
至少把他们放下来啊。
可惜他们摆脱不得。
天色渐暗，却不是因为时间的流逝。
原本苍青色的天空被一层层的乌云所笼罩。那云团呈现规整的圆形，最开始只是薄薄的一层深灰，愈往内里便加了一层圆片薄雾，层层堆下，陀螺状的云型矗立在无边无际的林海之中。
尤醉鼻息逐渐被一股腐朽的味道充斥，那是植物和动物尸体的混杂，是死亡的压迫。
她的眉头愈发紧蹙。
密匝的树叶不断擦肩而过，尤醉和江恋一在呼啸的强风和接连的叶片中眯着眼。雏子躲避为了枝条飞行的十分不平稳。有一瞬间她好像纵身一跃，然后整个世界开阔了。
他们来到了这个树林里最大的林窗，但是这里并没有阳光。上空乌云压，下地水泽布，池沼淹没了早已枯萎的生灵。
透过掩在面前的手臂，尤醉看到了那云型中心的巨大蘑菇，不断向外喷吐着未知的颗粒，填充灰色云层。
她立即想起了先前系统对于1.1版本的描述——“沉眠于深林中的远古巨物日渐复苏，她向世界抛撒昏暗的种子”。
所以大蘑菇就是BOSS，而玩家的任务是消灭她。
但是这项任务显然不是他们两个人就能做到的。
巨型蘑菇伸出一根巨大的触手，那末端竟开出了绚丽的紫花，将他们三个尽数吞了进去。
水泽恢复了最初的死寂，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雏子带着二人在狭窄的通道中飞行，内壁的黏液沾了他们满身。
不仅感觉恶心，而且状态值也掉了。这黏液也是有毒的。
雏子终于停了下来，她放下了尤醉和江恋一，神情恍惚。“母亲……”她喃喃自语。
尤醉看到了眼前那巨大的绿色不规则发光体。它似乎是活的，是这死寂水泽中最伟大的生命体，像心脏一样有节律地跳动。
“噗通、噗通——”，尤醉觉得自己的心跳与之同调了。
雏子上前，手掌与之紧贴，双目无神。“母亲啊，我是谁？”
尤醉并不能听到心脏的回复，她只能听到雏子的应答，那一声声的“嗯”、“是”、“好”。她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明媚的雏子，她颓唐、她迷茫、她无助。
尤醉陷入思考。
雏子真的是无意识地将他们带到这里来的吗？对于他们的称呼，雏子向来是以“同伴”代“同胞”，其实她也一直清楚他们其实与她不同，她到底是把她们当做什么？解乏的玩物？她把他们带到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尤醉的心脏越跳越快，正如那颗绿色的器官一样，似乎下一秒就会血肉横飞。她提起钝剑，想要看那奇怪的器官涌出汁水。
江恋一拉住了她，对她摇着头。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的状态值还在持续下降，快要达到恍惚态了。
他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简直要留下印痕。
不能贸然上前。否则肯定会先被雏子抹杀。
尤醉盯着他那张隐忍的脸，狠狠地咬着嘴唇。
在某一瞬间，雏子转身了。她平静地面对他们，缓缓道：“我们走吧。”然后自顾自地飞向一条狭窄的、有光亮的通道。
她果然还是有注意到他们的。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尤醉并不想思考这些。
在雏子转身的那个瞬间，她和江恋一就已经发动了技能，向那鲜活的绿色心脏砸去。
雏子瞥见了他们的动作，瞪大了眼睛。身体却定在哪里不动了，头脑一片空白。
攻击与器官相撞，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雏子终于反应过来。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来，同时高喊：“你们在干什么！”
她的巴掌拍了上来，江恋一拉着尤醉迅速躲开。那一掌结实的打在了心脏上。
然而那器官看起来完好无损。
“你们也是坏人吗？”雏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有些犹豫，圆圆的眼眶里还有泪珠打转。
她后退了几步，和尤醉二人相隔一段距离，像是在划清界限。但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尤醉不懂雏子，也没有再做辩解。
“你们伤不了母亲的啦。”雏子的心态已经稳定下来，她以一种失望的语气倾吐。
尤醉与江恋一只是握紧了武器。
“为什么你们会对母亲抱有那么大的敌意……”雏子的眼泪彻底兜不住，她竟然哭了。
“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相处……”她哭的越来越凶，眼泪模糊视线。她不得不用肢体擦拭。
尤醉动容。不过相处了五天不到，雏子竟然真的完全把他们当自己人了。这怪可真是多愁善感，也真是天真理想。
游戏对玩家可真是善良。
于是他们再次对心脏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
雏子的眼泪僵住了，不可置信。
尤醉觉得刚才的攻击对器官还是造成了影响的，它的跳动显然变得缓慢了。
这次可以打穿吗？
她需要更多的力量。
强一点、再强一点……
如果对面也有这样一股力量——
“噗呲——”
绿色的汁液喷了他们满身。尤醉此刻却全然不顾。
顺着那个被打穿的窟窿，她的眼神撞上了另一双下垂眼，那里面全是疯狂与狠厉，正如现在的她自己一样。
他们两组搭档、四个人在此时同调了，合力贯穿这诡异的心脏，甚至时间几乎都为他们停止。
“又见面了，姐姐。”在看到尤醉的一瞬间，陆葵园的表情骤然转变，变成了一如既往的温柔模样。
他们身后的雏子显然彻底绷不住了，红着眼向四人扑来。死骨伸出手将对面的两人顺着窟窿拉了过来。
四人开启了逃亡之旅。
死骨拉着陆葵园在前面跑，尤醉扯着江恋一在后面跟。陆葵园还给全体上了加速buff。
事实上陆葵园这边的情况更加糟糕。尤醉那边起码只有一个雏子，而这边却是一路的怪。
他们跑的时候顺手削掉了三个，剩下数不清的怪依旧在追他们。
尤醉他们只是跟着陆葵园他们跑，并不知道这路究竟是不是通的。
“那颗心脏是假的吧？”尤醉跟了上来，喘着气问陆葵园。
她之所以这么说，一是看雏子的反应，并没有强烈的保护倾向；而是看环境，蘑菇内部并无变化；三是因为这好歹是个全服性质的BOSS，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他们四个简单解决。
“姐姐说对了。”陆葵园并没有足够的气力支持他继续解释。
他的肯定意味着蘑菇还是活的，并且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她既然能够自我控制就不会放他们走。
他们没有出路了。
死骨带着他们钻进了一个向下的洞窟，陆葵园因为体力不支剧烈咳嗽。
水泽的地下四通八达，简直让他们找到了当初在地宫的感觉。
好消息是很少有蘑菇追上来，他们可以缓一缓。
砍掉了两个小蘑菇怪，陆葵园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喘息，把头埋进手臂里。
死骨在一旁扶着他的后背捋气。
“那个是水面的倒影……”陆葵园稍微缓过气来便开始解释。“真正的本体在最顶上。”
可是即使他们知道这一事实也无能为力。
“仅凭我们还对付不了她。”死骨给他做补充。
陆葵园又缓了好一会儿。
“上面的那个心脏是陷阱，目的是筛选敌人？”尤醉讲出了她的猜测。
陆葵园嘴唇微张，在即将发声的瞬间却突兀地改了嘴型：“应该是吧。”
四人均已坐下休息，空气中只余水滴落的声响。
“我们可能出不去了，姐姐。”陆葵园平静的表情和他的话语不是很搭。
“我们很有缘呢，姐姐。”陆葵园继续搭话。
“大家都是从地宫出来的，为什么会在版本初期就出现在这里想必都心里有数，也不算什么缘不缘的。”江恋一无情打断他。
陆葵园依旧无视他，继续道：“我都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我叫陆葵园，青青园中葵的葵园。”
他向尤醉伸出了手。
江恋一一把抓了上去，咬着牙替尤醉说话：“她叫尤醉，以及我叫江恋一，我们认识很久了。”
陆葵园挑眉，被江恋一扯着大幅度握手。他也挣不脱，终于在江恋一松开的时候迅速抽出手。
他且将泛红的手甩了甩，嘴里抱怨着：“姐姐的搭档可真是粗鲁，都把我弄疼了。”
江恋一对他的称呼不满很久了。
尤醉不忍直视。他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宜起冲突。她开始提一些解决困境的方法。
“我们打一条地道出去？”外面的通道估计都被封闭了。
“工程量太大，我不想做。”陆葵园否定了她。
听他语气，看来是有更好的方法。“你想怎么做？”
“其他玩家会过来的，姐姐。”
“我知道，所以呢？”这家伙不会是想摆烂吧？
陆葵园无奈一笑。“所以等其他玩家把BOSS干掉不就好了吗？”
尤醉沉默了。她承认自己提的并不是什么好方法。
打地道的工程确实大，就算他们真的找对了方向，外面也肯定都是怪。
“对吧，姐姐。这段时间就让我们愉快相处吧。”陆葵园笑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