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怎么是你?
管家见突然冲出来一个女孩儿拽住了他,吓了一跳,再一看觉得眼熟,等武柔出了声音,他才认出她来,惊讶地问:
“元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
武柔焦急地打断了他,又问了一遍;
“跟我大哥他们在一起的老头是刘弘基吗?他们要去哪儿?”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倔强和坚定,逼视着人的时候,好似带着些许恨意似的。
老管家下意识地便回道:
“是啊,他来看了看,这会儿要去给老主君上香。元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上完香人家就走了。”
“别告诉别人我来过。”武柔甩了一句话就跑了。
管家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守门的仆役见他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好奇地走出来,问:
“刚刚那个是谁啊?”
管家叹了一口气,又没好气地说:
“问那么多,关你什么事儿?”
说罢就进了门去了。
武家兄弟自己也知道他们做得事情见不得人,所以除了田庄那几个,武家公府里头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都以为是武家的继母和妹妹们在田庄养病,不住在一起罢了。
管家知道他们不对付,也知道她们被武家兄弟赶到了田庄,肯定不会过得太好,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会过得那么不好。
刚刚武柔的样子,实在是让他震惊,瘦得已经脱了相,像个乞丐。
他心存愧疚,所以刚刚才什么都说了……实在帮不了什么忙,回答几个问题还不行么?
……
……
武柔一路狂奔,往她阿耶武士彟的墓地跑去。墓地在山上,只有一条路上下山,她要赶在他们下山的路口堵他们,才有一丝机会。
这是可能是她唯一一个翻身的机会了,每当她胃疼跑不动的时候,武柔便会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对未来的恐惧和绝望迫使她一次次的抬起脚,向前移动。
直到跑的双脚麻木,胸腔火辣辣地疼,才看见了路口。
她终于跑到了山下的树林里,停下的时候,树林外的马路上,还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载货的,一辆是空的,有护卫也有车夫。
她站在山坡上,眼尖的看见刘弘基的那两匹马停在车队里头,似乎在等人。
她不敢靠前,只能扶着树干,喘着气,瞧瞧地看着外头。
几乎是她到了的前后脚,山上的人下来了,刘弘基带着那个小眼睛的年轻人,和武家兄弟一同步行下山。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武家兄弟对刘弘基及其恭敬,基本上腰就没直过。
武柔看着心里头恨极了,她要是个男的,哪会轮到他们两个做武家的主?
眼见着他们又在车队前寒暄了一会儿,刘弘基告别上了马车,武家兄弟目送着马车起行,站在原地久久都不动。
武柔不能直接出去,她要做的事情,如果被武家这两个畜生大哥知道了,恐怕还没有等来消息,她就会先被弄死或者强制嫁了人。
但是眼见着刘弘基的车队越走越快,她咬了咬牙,转身又从来路反了回去。
又是一路死命的奔跑。
这个回字形山坡下,道路转弯而过,武柔来时为了抄近路,从山上的小路里走,没路也硬趟出了一条路,才到的路口。此时她拼命的往回跑,希望能拦在车队的前头。
襦裙被撕破了,脚也被枯枝划破了,她都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在树林间奔跑,像是一只被猎人追赶的小鹿,只能听见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声,耳边刮过的风声,还有枯枝被踩断的噼啪声。
终于,她看见了山坡下的马车,可是马车眼见着就要从她的眼前过去。
此时,她如果再顺着小路跑,肯定已经来不及了。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从这里跳下去,正好拦在马车的前头。或者继续顺着下山坡的小路跑,落在马车队伍的后头,再也追不上……
武柔扶着树干,汗水粘着发丝糊在脸颊上,有脏污,还有树枝划伤的血痕,阳光从稀疏的树枝上落下,影子斑驳地在她的脸上晃动着,更显得残忍且恐怖。
她看着脚下两层楼高的山岸,清丽的眉眼透着绝望,绝望的黑色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她放缓了呼吸,抬起了脚,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
刘弘基的车夫,就是那个小眼睛的年轻侍卫,早就看见了山坡上有一个少女单薄的身影,起初,他还以为是附近采药的农户,上山路过这里罢了。
结果越近越觉得有些眼熟,突然,那少女就从他的面前跳了下来,两层楼的高,落在他马车前头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惨叫,黄鹂似稚嫩的声音,尖锐地有些刺耳。
他连忙拉住了疾驰的马车,刘弘基也从马车里伸出了头来,见一个小姑娘坐在前头的马路上。
“怎么回事?”
“不知道,她突然就从上头跳下来了。”小眼睛的年轻人指了指旁边的山林。
刘弘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见并没有埋伏的迹象,这才连忙下了马车,走过去查看。
“你怎么了?”刘弘基问。
武柔捂着疼痛的腿和腰,不由自主地疼地哼唧了几声,就连忙跪了下来,对着刘弘基说道:
“小女是武士彟的大女儿武柔,夔国公,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母女四人。”
她的泪水已经不知道是疼得、还是伤心绝望的了,跟汗水和泥污混在一起,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明明很清丽,但是因为眼角太锋利,眼尾又似一朵半开的鸢尾花,似乎天生带着叛逆和恨意。
即便是这样柔弱可怜的瞧着人的时候,也有一股坚毅可敬的意味。
只要是见过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谁都不会忘记的。
“怎么是你?!你说你是……武士彟的女儿?杨氏不是带着女儿在田庄养病么?”
武柔忍着身体的疼痛,声泪俱下地将这一年间的遭遇,还有她为了自救都做了哪些努力,都对着刘弘基说了。
刘弘基听完之后,神情颇多同情,半晌为难地问: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我也是个外人,总不能将你们都接走,没有道理。”
武柔抬起手,做行大礼状,仰着头说:
“阿柔知道,阿柔求得是刘大人将我们的难处说给陛下听,请他纳我入后宫,救我们脱离苦海。
我想来想去,只有陛下下旨,兄长才不敢拒绝,不敢讨价还价,不敢私下里害我们的性命。”
她哽咽地哭着,一双眼睛充满希冀和请求地看着刘弘基,说:
“大人,听我阿娘说,您有侠义之心,请您看在往日与我阿耶的交情上,为我们母女四人博一条活路,请大人一定要答应,要不然,我们几个就只有一起去死了。”
说罢,她就以头抵地,重重地磕了下去。
刘弘基震惊地看着她,疏阔的眉目甚至发了怔,过了一会儿才感叹般地说道:
“你胆子是真的大,将主意都打到陛下的头上去了。”
武柔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说:
“阿柔所言句句属实,并不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而攀龙附凤。大人,如果我是一个男儿,不管是经商还是考科举,我都有信心能保护我的阿娘和妹妹们,可惜我不是,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求大人一定要帮我们!”
刘弘基看着武柔,最终哀叹了一声,说道:
“行,话我会替你带到,但是陛下答不答应,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武柔立时便笑了出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抬手行礼道:
“多谢夔国公!阿柔看命,不论成不成,绝无怨言。”
刘弘基上前一步,要将她扶起来。旁边的小眼睛年轻人立马代劳,伸了胳膊将武柔搀扶了起来。
武柔捂着腰,疼得“嘶嘶”有声,最后都站不直了,刘弘基说:
“你对自己倒是真狠,这么高的地方,你都能往下跳。”
武柔苦笑着没有吭声,心里头却后怕至极,甚至开始担心自己要是真的残废了怎么办。
刘弘基看出了她眼中的惊慌,说道:
“先去医馆看看吧。”
他骑马,让武柔坐车,就近找了一个医馆,郎中望闻问切了一番,说幸好没有大碍,没有伤到筋骨,多修养几日就会好,给扎了针,又开了些麻沸散剂。
然后,他又将她送到了田庄附近,看着远处那田庄破败的样子,刘弘基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要不要我进去,替你们说说话?”
武柔摇了摇头,黄鹂似的声音,坚定地说:
“没用的,他们不会让人进门的。而且,我跑去求国公帮忙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我那两个兄长知道,他们若是提前让我嫁人,我怎么办?”
夔国公点了点头,等武柔下了车,他又说道:
“你放心,我一回去,就会跟陛下提的,若是陛下不允,我也会让人带信儿过来。”
……
……
刘弘基受人所托,路上不敢耽搁,直接回了长安,然后就进宫去见了皇帝。
到的时候正赶上皇帝送走吐蕃的使者,脾气十分的不好。
刘弘基规规矩矩地陪坐在软榻边儿上,看着榻上的皇帝盘腿坐在那儿,一边冷笑着拆着吐蕃的国书,一边发牢骚:
“吐蕃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得知朕要送公主去吐谷浑和亲,就也跑来要,还一点儿都不客气。
真是笑话了!吐谷浑是咱们打服了的,如今是我大唐的属国,那慕容小子是我大唐的河源郡王,我送人送东西助他稳定基业我乐意!他吐蕃算是哪根葱?也敢派人直接上来管我要?简直是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