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燕贤妃
宴会散了,晋王和武柔带着燕女郎面圣,陛下留下燕女郎问话。
晋王和武柔就在武德殿外等候消息。
还是那两棵孤零零的树,还是树下同样的位置,晋王站在树前,武柔离了他五步远。
后来武柔一直琢磨自己为何一直习惯离他五步远,可能是因为这个距离,正好能弥补两人身高差距,是晋王不用仰头看她的距离。
那些跟着他的侍卫也总是离他五步远,好像离的近了,就会欺了他身上的光,显得亵渎而造次。
两人等的无聊,晋王突然看了一眼武柔,说:
“我倒是没有想到,女子也有建功立业的心,多亏了你了,若是我还真不知怎么劝。”
武柔用眼尾瞧着他,用黄鹂似的声音骄傲地说:
“当然有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所以大家平时都想不起来。女子也是人,但凡是人,谁不想有所成就,谁又愿意一辈子庸庸碌碌呢。”
晋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武柔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事业”来,于是问道:
“殿下,这回差事办妥了,陛下会有赏赐吗?”
晋王沉静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温柔地问:
“你想要赏赐?放心,即便是父皇不赏,我送你一些。”
武柔听闻,低着头喃喃地说:
“……我不是想要财帛。”
晋王看着她这难言羞涩的样子,眸光闪了一瞬,心里头突然就生起了一股恶气来。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移开了目光看着远处的天空,微微抿紧了唇,平复了好一阵,才让自己语气平和地说:
“你若是想要我父皇的宠幸,那恐怕要失望了。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他又不会因为你公事办的好,就拿自己赏你。”
听起来十分的刻薄。
武柔的脸一下子红了,看了晋王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
“……我怎么不知道,殿下的嘴巴这么毒?”
晋王李善没有吭声,只是看了远处一会儿,直接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武柔感觉到了他的不悦,看着他倔强的背影一阵无语。
她作为皇帝的世妇,有这种想法很过分吗?
这个时候燕女郎正好从大殿里头出来,和晋王正好在门口碰上,说了几句话,晋王侧身看了武柔这边儿一眼,就进去了。
燕女郎微微笑了笑,自己朝着这边儿走了过来。
武柔立马关心地问:
“怎么样?陛下跟女郎聊了什么?”
燕女郎在她的身前站定,说道:
“没事,就是问问我怎么想的,怕我受委屈。”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犹豫了一下又说:
“……陛下知道我在太子选妃时受了委屈,所以不太想让我去,说要考虑考虑……”
“啊……这样啊。”武柔仔细地观察了她的表情一会儿,又问:
“那女郎自己呢?”
燕女郎扬起了头,很是坚定地说:
“我当然是打定了主意想去啊,难不成还接着做白日梦?我想要当国母,又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万人叩拜,主要还不是想要一个可以施展所长,造福天下的机会。
……女人又不能当官,想要接近权利中心,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那国大国小,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武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
“我明白女郎的心思。”
燕女郎笑了出来,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武柔闪着光,说:
“我知道,在宴席上听武才人说出那些话,我就知道。我也相信,武才人定然也是有一番抱负的。”
武柔觉得燕女郎的眼睛太干净太明亮,照得她自惭形秽,浑身发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吭声。
她进宫可不是为了造福天下百姓来着,她就是想要权势滔天,万人叩拜,再也没有人能将她踩在脚下。
这么一比,自己可真是肤浅又势力,卑劣得紧,还让燕女郎误以为自己跟她一样有大义。
哎……真丢人。
……
……
三天以后,燕贤妃突然派人来,让她去见她。
燕贤妃她见的不多,也就是在宫中中秋宴和年夜宴上,见过那么两回。
听说她性子孤僻,不好与人来往,跟韦贵妃也不亲近,但是在宫中,是除了韦贵妃之外,唯二被陛下看重的嫔妃。
武柔跟在女官的身后,进了延嘉殿的院门,刚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了里头传来了一声怒喝:
“她落选,是你们野心太大不得逞,怎么是她的错?!”
隐约听见有人搭了一句什么,声音很轻听不清,但是感觉是一个年长男人的声音,小心翼翼地。
然后就听燕贤妃又是一顿斥责:
“让她嫁给魏王?你当陛下是个睁眼瞎,瞧不出你们那点儿小心思?!陛下是疼爱魏王不假,但是他绝不会废太子改立魏王。
我警告你们,咱们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他对你好时掏心掏肺,他对你不好时,灭你九族都不会眨眼。你今日敢明目张胆的去支持魏王,你信不信改天就能连累燕家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引着武柔的女官似乎也觉得不妥,扭过头看了武柔一眼,脚下更快了些,裙摆翻飞,然后她们就听见了另外那个年长者的回应:
“不是支持魏王,就是图个万一。四娘咱们家培养了多少年,论相貌,论才学本事,皆是人中翘楚,总不能白白送到番邦去,你不是也很疼她吗?……实在不行,晋王也可以,娘娘再跟陛下吹吹枕头风,好好说一说。”
燕贤妃不答。他又说:
“陛下对老臣们一向宽容……攀个亲而已,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声音无奈又着急。
燕贤妃的声音又高了一分,大声呵斥道:
“伯父你真是老糊涂了!是不是陛下时常宽待你们,你们就忘了他的脾气手段了?他对自己的亲兄弟都下得去手,姓燕的又算哪根葱?”
燕贤妃的声音中气十足,响亮至极,走得近了,感觉整个大殿都在震动。
引领武柔的宫女终于到了近前,高声喊道:
“娘娘,武才人引来了,就在殿外。”
她声音高昂,尾音上挑,一听就是为了提醒里头的人的。
大殿里头眼见着沉默了一阵。然后就听燕贤妃用威严的语气说道:
“伯父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不一会儿,里头的人出来了,武柔微微低着头,看不见人脸,只能瞧见那人穿着一身武官朝服,腰间佩着三品的金鱼袋,于是连忙躬身行礼。
那人也没理她们,脚步不停,直接跟着内侍官走了。
武柔这才敢抬起头看了一眼,也只能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背影。
“你来了。”声音在近旁响起。
武柔连忙回过神来,对着出来的燕贤妃行礼,黄鹂般的声音乖声道:
“见过贤妃娘娘。”
“嗯……”燕贤妃应了一声,问:“你都听见了?”
武柔低着头拘着手,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地回道:
“听……听到了一点儿,没听清楚……”
她也想骗说自己没听见,可惜这阵仗太大,要说没听见鬼都不信!
燕贤妃从她的身旁走过,直接往院子里头去了。
武柔赶紧恭敬地跟上。
燕贤妃穿了一身橙色的翻领胡服,梳着简单的女子发髻,头上没有钗环,身材丰满,个子不高。
相比较韦贵妃的雍容大气,她更像是一个少女年长了,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是依旧保持着少女圆圆的脸型,和肆意的骄纵感。
她一直带着她绕到了院子后头。后头有一座凉亭,凉亭里头的石桌上还放着一把长剑。
燕贤妃自己先坐了下来,将剑挪了一下位置,然后威严爽快地伸手指着旁边的石凳,道:
“你也坐。”
武柔直觉跟这样的人相处,不该推辞,于是直接乖顺地道了一声谢,就坐了下去。
燕贤妃朝着身后抬起了手,身后的女官将一块巾子递给了她,她就一边拿着布巾子擦拭着长剑的剑鞘,一边说:
“你都听见了也没关系,我这里没有什么不能对外言说的东西,陛下也都知道。我们燕家代表的是前隋的一部分武官,韦贵妃的韦氏代表的是前隋的一部分文官,我们两个都是陛下收拢人脉势力的纽带,也是替他约束提点这些势力的话事人。”
武柔听闻,心中一惊,将头又低得狠了些。
她知道这些话她搭不上嘴,索性就当一个听话的哑巴,维持着恭敬的,洗耳恭听的姿态。
就听燕贤妃继续说道:
“男人们野心太大,永远不知道知足,我那伯父还总是怪我不懂得为燕家谋划,哼……殊不知要不是我,就冲着燕家这作死的心思,早就被陛下清理了。”
她抬眼看了武柔一眼,见她一直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于是便转了话题,说:
“今日叫你前来,就是问一问那日宫中马球赛的情况。
四娘说她自愿和亲吐谷浑,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愿意多说。
自从太子选妃她落选之后,燕家怪罪她,外头的人也经常取笑她,她自己心高气傲,自尊心受不了,所以行事越发的疯癫,我怕她是听不得旁人的冷言讥讽,一时激愤,头昏了才做的决定。”
四娘,说得就是燕女郎。
女子闺名不外传,尤其是待嫁的姑娘,通常都是以姓氏加排行称呼。
武柔听闻愣了一瞬,突然想到当日好像是有那么几句风言风语,有几个贵女曾在私下里说燕女郎这么大年纪了,还做梦想做晋王妃,属实是痴心妄想。
“回娘娘,当日,好像是有些风言风语,可是我观燕女郎并不是一时兴起,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