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晚上十点二十分到十点四十七分
十点钟,米歇尔·阿尔当、巴比凯恩和尼科尔便向他们留在地球上的朋友们挥手告别了。旨在使之适应月球大陆气候的两条狗已经被关在了炮弹车厢里。三位旅行者走近巨型铸铁炮,然后,一台活动吊车将他们吊放在炮弹的圆锥形顶上。
炮弹顶上专门开了一个洞口,让他们进入铝制“车厢”,吊车的复滑车退到“车厢”外面,哥伦比亚德炮的炮口随即离开了它的脚手架。
尼科尔与他的同伴们进到炮弹车厢内之后,立即动手将一块用大螺丝钉固定住的坚硬的金属板封堵上洞口。另外一些金属板将舷窗的透镜玻璃遮盖起来。旅行者们被严密地关在他们的金属质“监狱”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现在,我亲爱的同伴,”米歇尔·阿尔当说,“咱们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样的。我是个居家男人,很会搞家务。我们得先将我们的新居好好布置一番,让我们住得舒舒服服。首先,我们得在里面能够看得更清楚一点。说实在的!煤气可不是为鼹鼠而发明的。”
这个无忧无虑的小伙子边说边对着靴底划着了一根火柴,然后,将火柴凑近煤气灯口。这个容器里面装着高压缩的碳化氢气,足以保证炮弹车厢内的照明和取暖一百四十四个小时,也就是六天六夜。
煤气灯点亮了。炮弹车厢内这么一亮,宛如一个舒适的房间,四壁有软垫保护,放着一圈长沙发,顶端成圆顶状。
里面装载的武器、工具、器皿,全都牢牢地固定在浑圆的软壁上,能够毫发无损地承受发射时的冲击。但凡人所能采取的预防措施全都到位,以保证这样的一个大胆冒险得以成功。
米歇尔·阿尔当检查了一切,表示对这儿的安置十分地满意。
“这是一间牢房,”他说道,“但却是一个飞行的牢房,要是有权将鼻子伸到窗外的话我就会订上一个百年租约!你笑什么,巴比凯恩?你脑里是不是有别的想法?你是在想这个牢房可能成为我们的坟墓?就算是坟墓,我也不会用它来换穆罕默德的坟墓,他的坟墓只能在空间飘浮,不能动弹!”
当米歇尔·阿尔当这么谈着的时候,巴比凯恩和尼科尔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当三位旅行者最后关在炮弹车厢里时,尼科尔的精密计时器正指着晚上十点二十分。这只精密计时器与默奇森工程师的计时器较对过,两只表误差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秒。巴比凯恩看了看计时器。
“朋友们,”他说,“现在是十点二十分。十点四十七分时,默奇森将要把哥伦比亚德炮火药的电线通上电流。在这一确定的时刻,我们将飞离地球。因此,我们还要在地球上待上二十七分钟。”
“二十六分十三秒。”一丝不苟的尼科尔回答道。
“嗯!”米歇尔·阿尔当心情极其愉悦地大声说道,“二十六分钟够我们干多少事呀!我们可以讨论讨论最重要的道德问题或政治问题,甚至能够解决这类问题!二十六分钟如果很好利用的话,比什么都不干的二十六年还有价值得多!帕斯卡尔或牛顿的几秒钟比一群终日无所事事的蠢货的一辈子都更加宝贵……”
“你这是在做总结吧,滔滔不绝的演说家?”巴比凯恩主席问道。
“我的结论是我拥有二十六分钟。”
阿尔当回答道。
“只有二十四分哦。”尼科尔说道。
“你说二十四分钟就二十四分钟吧,较真的船长,”阿尔当回答道,“我们在二十四分钟里可以深入讨论……”
“米歇尔,”巴比凯恩说,“在飞行途中,我们将有足够的时间深入讨论最最困难的问题。现在嘛,我们得考虑出发的问题。”
“我们不是准备就绪了吗?”
“是的,没错,不过,为了减轻可能出现的开头的撞击,还得采取一些预防措施!”
“装有易碎材料做的隔板的排水装置不是弄好了吗?它的弹性不是很好,将足以保护我们吗?”
“但愿如此,米歇尔,”巴比凯恩和颜悦色地回答道,“但是,我的心里不踏实!”
“啊!你真是马后炮!”米歇尔·阿尔当大声嚷嚷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说什么‘但愿如此’……!‘心里不踏实’……!你这是有意等我们都被关在笼子里才说这种倒霉的话!行了,我不干了,我要退出。”
“怎么出得去呀?”巴比凯恩反诘道。
“是呀,怎么出得去呀!”米歇尔·阿尔当说道,“很难出去了。我们已经上了火车,司机在二十四分钟之前就拉响了汽笛了……”
“二十分钟前。”尼科尔更正道。
有一会儿工夫,三位旅行者互相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大家便开始将带来的一些装置逐一检查了一遍。
“所有的东西全都安置妥当了,”巴比凯恩说,“现在须决定一下的是,我们应该采取什么姿势能最有效地承受住发射时的撞击。对所采取的姿势不可掉以轻心,必须尽可能地避免血液突然过度地涌入脑袋里。”
“说得对。”尼科尔说。
“那么,”米歇尔·阿尔当边模仿边回答道,“我们就像大马戏团里的小丑,头朝下,脚朝上!”
“不,”巴比凯恩说道,“我们应该侧身躺着,这样就能更好地承受撞击。要注意,在炮弹发射的那一时刻,我们无论是在炮弹内还是在炮弹前面,差不多都是一回事。”
“如果只是‘差不多’的话,我就放心了。”米歇尔·阿尔当回答道。
“你同意我的看法不,尼科尔?”巴比凯恩问道。
“完全同意,”船长回答说,“还有三分半钟。”
“这个尼科尔,不像是个大活人,倒像是一只带擒纵机构并有八个轴孔的秒表……”米歇尔大声嚷道。
同伴们不再听他唠叨了,大家镇定自若地做最后的安排。他们宛如两个登上车厢的有条不紊的旅客,尽可能地让自己安顿得舒服一些。我们不禁在想,这些美国人的心脏是什么材料构成的呢?怎么无论多么可怕的危险近在咫尺,脉搏也不跳快一下!
炮弹车厢内安放着三个厚厚的、结实而舒适的床垫。尼科尔和巴比凯恩将三个床垫置于圆形舱中央,形成一个活动地板。出发前的那一刻,三个旅行者将躺在那上面。
在这一时刻,阿尔当待不住,像一只困兽一样在他狭小的牢房里转来转去,一会儿与他的朋友们聊上几句,一会儿又跟两只狗说说话。大家可以看得出,他不久前刚给那两只狗取了名字:狄安娜和卫星。
“嗨!狄安娜!嗨!卫星!”他叫着逗它们,“你俩马上就要向月球犬展现地球犬的良好风度了!这将是给犬类长脸啊!说真的,如果我们能够回到地球,我就带上一只杂交的月球犬回来,那可就热门了。”
“那要看月球上是否有狗。”巴比凯恩说。
“肯定有,”米歇尔·阿尔当肯定地说,“如同有了马、牛、驴、鸡一样嘛,我敢打赌我们会在月球上找到母鸡的!”
“我赌一百美金,如果我们找不到的话,我认罚。”尼科尔说。
“一言为定,船长,”阿尔当握着尼科尔的手回答道,“对了,你打赌可是曾经输过三次啊——这个壮举所需的款项、大炮的浇铸成功完成、哥伦比亚德炮装填上火药并未出现意外,总计六千美金。”
“你说的没错,”尼科尔回答道,“现在是十点三十七分零六秒。”
“就这么说定了,船长,对了,在这一刻钟之内,你还得交给主席九千美金,其中四千美金是因为哥伦比亚德炮没有爆炸,五千美金是因为将升到六英里的空中。”
“我带着美金呢,”尼科尔拍拍上衣口袋回答道,“我现在就可以付款。”
“好呀,尼可尔,看得出你是个办事认真的人,这一点我比不上你,但是,说句老实话,反正你总打赌,总是输多赢少。”
“为什么呢?”尼科尔不解地问。
“因为你如果赢了第一个赌,也就是说哥伦比亚德炮连同炮弹车厢一起爆炸,巴比凯恩也不会付你美金的。”
“我的赌注存放在巴尔的摩银行里了,”巴比凯恩干脆地说,“尼科尔如果一命呜呼了,那么赌金也就到他的继承人手中了!”
“啊!你们这两个实用主义者!”米歇尔·阿尔当大声说道,“这真是两个讲求实际的人啊,我真佩服你们,可我却无法理解你们。”
“十点四十二分!”尼科尔说道。
“只有五分钟了!”巴比凯恩应声道。
“是呀!只有短短五分钟了!”米歇尔·阿尔当应和道,“我们正关在一颗炮弹里,炮弹又置于九百英尺深的一门大炮底部!炮弹底部装上了四十万磅的火棉,等于六十万磅的普通火药!而我们的朋友默奇森手里拿着计时器,眼睛盯着表针,食指按在电钮上,正在读秒,马上就将把我们送上宇宙空间了!……”
“行了,米歇尔,别说了!”巴比凯恩严肃地说,“咱们准备吧。我们离庄严的一刻只有片刻长了。朋友们,握握手吧。”
“好吧。”米歇尔·阿尔当虽然强忍着,但似乎十分激动。
三位勇敢无畏的伙伴最后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愿上帝保佑我们!”虔诚的巴比凯恩说。
米歇尔·阿尔当和尼科尔在中央放着的厚软垫上躺了下来。
“十点四十七分!”船长嗫嚅着说。
只剩二十秒钟了!巴比凯恩迅速地灭掉煤气灯,在他两个同伴身旁躺了下来。
炮弹车厢里一片死寂,只听见计时器在读秒。
突然间,可怕的剧烈撞击产生了,炮弹车厢在火棉燃烧时释放出的六十亿升气体的推动下,冲向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