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达尔文的自然选择演化论一直以来都令我着迷,但多年来,我惊讶地发现,各路思想家都难掩对他这个伟大观念的不适情绪,从喋喋不休的质疑到直截了当的敌意,不一而足。我发现不单是门外汉和宗教思想家,似乎就连世俗哲学家、心理学家、物理学家,甚至生物学家都希望达尔文是错的。这本书所关注的是,为何达尔文的观念如此有力,为何它衷心承诺——而不是扬言威胁——要将我们对生命最重视的想象置于一个崭新的基础之上。
说几句有关方法的话吧。这本书大体上是关于科学的,但它本身并非科学著作。做科学,靠的不是先引用权威人士的话,然后再对他们的论证加以评价,就算这些权威人士再怎么雄辩滔滔、地位显赫也是如此。然而科学家们的确在通俗的和不甚通俗的书籍和论文里,持之以恒、长篇大论地推广他们对实验室和实地工作的解释,并试图影响他们的科学家同行。当我引用他们的言论,连同他们说辞在内的全部言论,我都在做着他们正在付诸实践的事:专注于说服他人。强有力的权威论证并不存在,但权威人士却很可能善于说服他人,尽管他们时对时错。我试图将与此相关的问题一一梳理清楚,虽然我自己并不通晓与我所讨论的理论相关的全部学科,不过科学家们也是一样(少数博学者也许除外)。交叉学科的研究工作自有其风险。我希望我对各式科学问题的细节探讨足够深入,能让不知情的读者原原本本地明白这些议题是什么,明白我为什么要如此解释这些议题,此外我还提供了大量参考文献。
附有日期的人名对应书后面书目中完整的参考文献信息。我没有开列一份本书中专业术语的列表,而是在首次使用这些术语时对它们简要地进行定义,并通常会在之后的讨论中阐明其意义。脚注是为题外话准备的,可能只有一部分读者会重视或需要它们。
我在本书中所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给出针对相关研究领域的统一视野,并指出诸多激烈争论中的要点或非要点,从而让你能够阅读我所引用的科学文献。我大胆地对一些争议下了定论,而对另一些则保持着开放的态度,不过,我会将它们放在一个框架中,以便你可以看清这些议题的实质,看清它们可能的不同结果对你而言是否重要。我希望你能读读这些文献,因为它们充满了精彩的观点。我所引用的部分著作算得上是我读过的最难的书。例如,斯图尔特·考夫曼(Stuart Kaufman)和罗杰·彭罗斯(Roger Penrose)的书就在此列,但它们是极高等文献的教益杰作(tours de force),任何想对这些书所提出的重要问题形成扎实观点的人,都可以并且应当阅读它们。其他一些书的阅读门槛稍低——它们表达清晰、信息量足,值得花点心思;还有一些书不仅易读,还意趣横生,堪称艺术造福科学的典范。鉴于你正在阅读本书,那么你或许已经读过其中几本了,所以我应该只要把它们打包起来推荐就行:格雷厄姆·凯恩斯-史密斯(Graham Cairns-Smith)、比尔·卡尔文(Bill Calvin)、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曼弗雷德·艾根(Manfred Eigen)、史蒂夫·古尔德、约翰·梅纳德·史密斯(John Maynard Smith)、史蒂夫·平克、马克·里德利(Mark Ridley)和马特·里德利(Matt Ridley)所著的书。要论哪个科学领域拥有最能效劳出力的作者,演化论领域可谓无出其右。
本书没有许多哲学家喜好的那种技巧高超的哲学论证。那是因为我有一个需要优先解决的问题:我已经认识到,不管论证多么滴水不漏,它们常常都被置若罔闻。我认为自己的许多论证既严谨又无可辩驳,可是通常也并没有遭到太多驳斥,或者甚至干脆就被无视了。我并非在抱怨不公——我们无疑都会无视论证,而历史将会告诉我们,这些论证本应严肃对待。相较而言,我想在改变“什么被忽视”“被谁忽视”这件事上发挥更加直接的作用,我想让其他学科的思想家们严肃地对待演化思维,向他们说明他们一直以来如何低估了它,并且说明他们为何一直都在听信错误的警报。为此,我得使用一些更巧妙的法子。我得讲一个故事。你不想被故事忽悠?好吧,我知道你也不会被一套形式论证左右;你甚至都不会去听我对我结论的形式论证,因此我就从我不得不开始的地方讲起。
尽管我讲的故事大体上是新的,但它也汇聚了我在过去25年中就各种争论和疑难问题撰写的各式分析的点点滴滴。其中一些片段在经过完善后几乎被全部收入了书中,另一些则只是略微提及。我希望我在此展示的东西能够让读者看到冰山一角,好让刚接触这些观点的人对其有所了解,甚至说服他们,我也希望至少借此公平而干脆地挑战不同意我观点的人。不经思考的摒弃和求全责备的内讧,就是斯库拉和卡律布狄斯这两头海怪,我试图在两者之间安全航行。每当我轻快地驶过一个争议点,我都会提醒读者我在这样做,并给出相反观点的参考文献。把参考书目翻倍是件挺容易的事,但我选择书目的原则是,任何认真的读者都只需一两个查找文献的切入点,就可以从那儿出发找到其余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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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事乔迪·阿祖尼(Jody Azzouni)在他绝妙的新书《形而上学的神话,数学的实践:精确科学的本体论和认识论》(Metaphysical Myths, Mathematical Practices: The Ontology and Epistemology of the Exact Science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4)的开篇就感谢“塔夫茨大学哲学系提供了做哲学的近乎完美的环境”。我想对这番感谢和评价表示附议。在许多大学中,哲学是拿来学的,而不是拿来做的——人们可能会称其为“哲学鉴赏”——而在其他许多大学里,哲学研究颇为神秘深奥,本科生什么的无从窥其真容,只有最顶尖的研究生们才从事哲学研究。在塔夫茨大学,我们在课堂上、在同事间做哲学,我认为其结果表明,阿祖尼所言非虚。塔夫茨为我提供了优秀的学生和同事,还有与他们共事的理想环境。近几年,我在一门给本科生开设的研讨课上教授达尔文和哲学,这本书里的大部分想法都是在那期间锤炼而得的。研讨课上一群特别出色的研究生和本科生对本书的未定稿进行了研讨、批评和润色,我在此对他们的帮助表示感谢,他们是:凯伦·贝利(Karen Bailey)、帕斯卡·巴克利(Pascal Buckley)、约翰·卡布拉尔(John Cabral)、布赖恩·卡沃托(Brian Cavoto)、蒂姆·钱伯斯(Tim Chambers)、希拉兹·库巴拉(Shiraz Cupala)、珍妮弗·福克斯(Jennifer Fox)、安吉拉·吉尔斯(Angela Giles)、帕特里克·霍利(Patrick Hawley)、狄安·侯(Dien Ho)、马修·凯斯勒(Matthew Kessler)、克里斯·勒纳(Chris Lerner)、克里斯汀·麦奎尔(Kristin McGuire)、迈克尔·里奇(Michael Ridge)、约翰·罗伯茨(John Roberts)、李·罗森伯格(Lee Rosenberg)、史黛西·施密特(Stacey Schmidt)、雷特·史密斯(Rhett Smith)、劳拉·斯皮利亚塔可(Laura Spiliatakou)和斯科特·塔诺纳(Scott Tanona)。研讨课的一些常客也大大丰富了讨论的内容:马塞尔·金斯伯恩(Marcel Kinsbourne)、玻·达尔布姆(Bo Dahlbom)、大卫·黑格(David Haig)、辛西娅·绍斯伯格(Cynthia Schossberger)、杰夫·麦康奈尔(Jef McConnell)、大卫·斯蒂普(David Stipp)。我还要感谢我的同事们,特别是雨果·贝道(Hugo Bedau)、乔治·史密斯(George Smith)和斯蒂芬·怀特(Stephen White),他们提出了各种宝贵的建议。我还必须特别感谢认知研究中心的秘书艾丽西亚·史密斯(Alicia Smith),她帮我查找文献,核对事实,搜集许可文件,更新、打印、邮寄手稿,还在总体上协调我的整个计划,我的工作因此进展神速。
还有些学者阅读了大部分或全部未定稿的章节,他们的细致点评也使我受益匪浅:玻·达尔布姆、理查德·道金斯、大卫·黑格、侯世达(Doug Hofstadter)、尼克·汉弗莱(Nick Humphrey)、雷·杰肯道夫(Ray Jackendof)、菲利普·基切尔(Philip Kitcher)、贾斯丁·雷伯(Justin Leiber)、恩斯特·迈尔(Ernst Mayr)、杰夫·麦康奈尔、史蒂夫·平克、苏·斯塔福德(Sue Staford)和金·斯特尔尼(Kim Sterelny)。照例,我因为不听他们劝阻而犯下的那些错误,不该由他们负责。(如果在这个一流编辑团队的帮助下,你还无法写出一本关于演化的好书,那就干脆放弃吧!)
此外有很多人都对关键性问题做了解答,与他们的多次交谈让我的想法逐渐明朗,他们是:罗恩·阿蒙森(Ron Amundsen)、罗伯特·阿克塞尔罗德(Robert Axelrod)、乔纳森·贝内特(Jonathan Bennett)、罗伯特·布兰登(Robert Brandon)、玛德琳·卡维尼斯(Madeline Caviness)、蒂姆·克拉顿-布洛克(Tim Clutton-Brock)、莱达·科斯米德斯(Leda Cosmides)、海伦娜·克罗宁(Helena Cronin)、阿瑟·丹托(Arthur Danto)、马克·德·沃托(Mark De Voto)、马克·费尔德曼(Marc Feldman)、默里·盖尔曼(Murray Gell-Mann)、彼得·戈弗雷-史密斯(Peter Godfrey-Smith)、史蒂夫·古尔德、丹尼·希利斯(Danny Hillis)、约翰·霍兰德(John Holland)、阿拉斯泰尔·休斯敦(Alastair Houston)、大卫·霍伊(David Hoy)、布瑞多·约翰森(Bredo Johnsen)、斯图·考夫曼、克里斯·兰顿(Chris Langton)、迪克·列万廷(Dick Lewontin)、约翰·梅纳德·史密斯、吉姆·摩尔(Jim Moore)、罗杰·彭罗斯,乔安·菲利普斯(Joanne Phillips)、罗伯特·理查兹(Robert Richards)、马克和马特(二者都姓里德利)、迪克·沙赫特(Dick Schacht)、杰夫·尚克(Jef Schank)、埃利奥特·索伯(Elliot Sober)、约翰·图比(John Tooby)、罗伯特·特里弗斯(Robert Trivers)、彼得·范因瓦根(Peter Van Inwagen)、乔治·威廉斯(George Williams)、戴维·斯隆·威尔逊(David Sloan Wilson)、爱德华·O. 威尔逊(Edward O. Wilson)和比尔·维姆萨特(Bill Wimsatt)。
我要感谢我的经纪人约翰·布罗克曼(John Brockman),这名舵手让这艘项目之船顺利驶过了布满暗礁的海域,助我找到了完善这本书的航线。我还要感谢特里·扎洛夫(Terry Zarof),他专业的编辑工作捕捉到了书里的许多差错和前后矛盾之处,并使很多要点在表达上清晰统一。伊拉维尼尔·苏比亚(Ilavenil Subbiah)绘制了本书中除了图10.3和图10.4之外的所有插图,这两张图是马克·麦康奈尔(Mark McConnell)在惠普阿波罗(Apollo)工作站上使用I-dea软件创作的。
最后,重中之重:我要向我的妻子苏珊(Susan)表达感激和爱意,是她给予我忠告、爱与支持。
丹尼尔·丹尼特
1994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