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商榷事宜,据为己有
看见八仙桌上放着一套笔墨纸砚,在征得薛宝钗的同意后,贾琬信步上前,落笔写下“晶莹雪”三个翩若游龙的大字。
既然已经见到了彼此的庐山真面目,那就没有必要再躲着了,对于薛宝钗而言,贾琬是需要避讳不见的外男,更是需要出面招待的合伙人,他也如传闻般克己复礼,和自己交谈时不仅不会直视自己,还始终跟自己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说话有礼,举止有节,容貌出众,气质超群,确实会让人难以抑制的对他心生好感,怪不得户部尚书会邀请他赴宴,承宣布政使与他通信,知府大人和县令老爷都对他青睐有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贾琬写完后便退到了一边,薛宝钗用一双纤纤玉手捧着墨香四溢的宣纸,细细欣赏一番,果然是字如其人,由衷的赞叹道:“您的字可真好看,名字起的也好听,意境优美且深远,不如就用它当牌匾吧。”
“薛小姐,你我乃是年龄相差无几的同代人,就不必用敬称了,这是方子和一应工具的图纸,都很详细,请三位过目。”
莺儿双手接过贾琬递来的方子,再转交给薛宝钗,贾琬继续道:“我们双方各出五千两银子做为启动资金,用于修建作坊、招聘工人、购买原材料,我建议先在应天建一个小作坊,卖三个月以观成效,如果真的能做,那我们就扩大规模,尽快占领细糖的市场,到京城后再建一个大作坊,应天的作坊负责为南直隶六省供货,京城的作坊负责为北直隶六省供货,等稳定下来后就进一步在各府、散州、直隶州各开设一家专门售卖晶莹雪的商铺,商铺的大小因地制宜,拿本省来举例,像苏、杭、扬等人口大府就开一家大一点的商铺,像泰、湖、常等人口小府就开一家小一点的商铺,通过陆路或者水路将出厂的晶莹雪运送到各商铺,再由各商铺销售。”
贾琬喝了一口温茶,润了润干涸的喉咙,与认真倾听,若有所思的薛宝钗对视一眼,接着侃侃而谈:“至于地处偏远地区的府、散州、直隶州,例如北直隶治下的平安州、麟州府、榆林府,就暂时不考虑开设店铺了,它们远离京城,来回的运费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要是将这笔开销平摊在晶莹雪中,势必会造成各地晶莹雪的价格不一致,那样对我们产品的形象不利,不过待晶莹雪的名声彻底打响后,我相信肯定会有人不远千里主动登门求购的,届时我们顺水推舟,在每个省的治所都建一个作坊,形成普及全天下之势。”
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如同高山滚石,再想戛然而止就不太可能了,贾琬长舒了一口气,准备将自己多日以来的构思和盘托出,许是听的太入神,薛宝钗不经意间坐到了贾琬旁边的椅子上,胳膊肘放在茶几上,手心撑着下巴,愣愣的看着他,薛姨妈见状连忙干咳两声,她猛然清醒过来,粉面微微泛红,起身在贾琬对面坐下。
“当然,上述之言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究竟是赚还是赔,必须要经过实战检验后才能知道,如果入不敷出,销量惨淡,那我们便及时止损,暂停合作,双方各赔五千两银子也很公平,贵家乃是金陵省乃至南直隶都排得上号的富商,区区五千两的损失想必是微不足道的。”
“贾公子的想法十分客观和全面,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哥哥,你从明天开始就可以为作坊选址了,再去招聘糖工,人数暂定为一百人,要老实本分、有家有口、吃苦耐劳的本地人,后续不够再招,原材料让福叔去采买,我们争取本月底就让首批晶莹雪出现于世人的视线中。”
薛宝钗像大将军一样发号着施令,薛蟠喜笑颜开的大声应下,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完成任务,薛宝钗看向嘴角微微上扬的贾琬,柔声道:“贾公子,还要麻烦你这几天抽空当面给糖工们演示几遍制作晶莹雪的步骤,好让他们能更快的上手,我知道你在忙着备战三个月后的乡试,除了这件事,剩下的事都让家兄和福叔去操办,不用你费心,我和娘亲会全程居中调度的,你安心做学问就好,我们若是碰到什么事,也会第一时间派人上门告知你。”
“好,先把作坊建好再招聘糖工,到时我会手把手教会他们制糖的每一步工艺,我还有两个想法和一个请求,先说想法吧,第一,盒装的晶莹雪叫半方糖,走高端路线,散装的晶莹雪叫白砂糖,走中端路线,二者均可称为晶莹雪,区别是前者适合当做礼品送人,后者方便日常食用。”
薛姨妈问道:“琬哥儿,它们俩的价格就差在包装用的红木盒子上吗?”
贾琬解释道:“不全是,半方糖的制作工艺要比白砂糖难一点,它需要在白砂糖的基础上再提纯一次,毫不夸张的说,半方糖将会是国朝纯度最高的糖,白砂糖次之,细糖再次之,垫底的就是粗糖了,竞争对手想要制造出纯度比它更高的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我们还可以在方糖中加入香草、桂花、薄荷、肉桂、陈皮,让它的口味更丰富,顾客们也有个选择的余地。”
“贾公子所言甚是,一个味总有一天会吃烦的,第二个想法是什么?”薛宝钗很是意外,眼前这位俊俏到不像话的合伙人不但学问做得好,还深谙经商之道,父亲很早就开始教自己做生意,多年的耳闻目染下来,自己也算是小有心得,没想到今天听他一席话,竟会大有胜读十年书之感。
“第二个,当首批晶莹雪出厂时,我们先准备一千盒半方糖,对了,红木盒上的图案不固定,花鸟鱼虫,山水田园都行,重点是要精致好看,这事交给我去办,我认识一位技艺高超的老木匠,我今天带来的红木盒就是他做的,他的铺子不小,有学徒二十余人,应该能成为半方糖包装盒的指定供应商,我回去后就去找他先预订一千只,咳咳咳,言归正传,我会写一首美人词随机放在某一盒当中,谁得到就算是我写给她的,但绝对没有示爱的意思,我觉得此举能有助于提高晶莹雪的名气。”
男才女貌是一个奉行了近两千年的真理,只不过发展到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礼崩乐坏的后世才演变成了“男财女貌”,而在当下这个文风盛行,人心还古的封建社会,男人是穷是丑是老都不要紧,只要有才华就行,比如写得一手好诗好词,那他就能混到风生水起,不说大富大贵吧,但衣食无忧的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诗词歌赋的性质与后世的流行歌曲很相似,你很难想象一位大诗人和大词人背后会有多少狂热粉丝,他们走到哪儿都是人人尊敬的坐上宾(军营除外),逛个青楼都不用花一文钱,全是红尘女子们上赶着倒贴,一首好的诗词会受到热烈的追捧,原稿也能卖个好价钱,就像是娱乐明星们的亲笔签名一样具有收藏价值。
就拿周敦儒来说,他家是江南地区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大族,祖上曾经出过两位在世时官居一品的大人物,他父亲官至顺天府尹,他本人又是二甲第三名出身,性格比杨继之还要孤僻,还要高傲,为官三十多年是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实事,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朝野上下到处都是巴不得他早点驾鹤西去的仇家,在上次那场波及甚广的大党争中,一败涂地的他将心里所有的愤懑、不甘、怨气全写在了一首长诗中,含沙射影的说元嘉帝识人不明。
意欲置他于死地的政敌们逮到机会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落井下石,拼了命的上奏弹劾他目无君父,口出不敬之言,怀有不臣之心,元嘉帝那段时间的心情因为太子的病情日益严重而非常不好,听完他写的长诗后自然是暴跳如雷,当即就要剥夺他的官位,但元嘉帝最终还是忍住了,下旨让他去应天府做户部尚书,这次调任看似是往上升了一级(他原先是从二品的中书省参知政事),实则是明升暗降,相当于是一脚把他踢出了权利的核心。
诽谤君主是掉脑袋的大罪,要是换作其他官员,现在坟头草估计都长出来了,可周敦儒现在却活的好好的,元嘉帝之所以不杀他,除了他是太上皇留下来的老臣,他还是国朝文坛中的大师级人物,若是一刀把他砍了,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酸生腐儒必会跳出来为他鸣不平,人家又不是指名道姓的骂您,况且就算是真的骂了,也只是委婉含蓄的批评您“识人不明”,而不是明目张胆的指责您“有眼无珠”,这都有必要痛下杀手?您常以虚怀若谷的明君自居,但这不是言行不一吗?
可周敦儒为何能被那么多文人士子爱戴、推崇、拥护?美人词写的极好是重要的原因之一,由此可见诗词歌赋写得好在生死存亡关头时还能发挥出救命的妙用,这一点七步成诗的曹子建最有发言权。
而那个和他一起在元嘉帝面前唾沫星子满天飞的同僚就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了,那倒霉蛋的文采太过平庸,在国朝文坛中也没什么地位可言,不被元嘉帝所优待,下场显而易见,周敦儒官升一级,到应天府养老去了,而他却被一撸到底,连贬十二级,从正四品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降为不入流的驿丞,到江西省大山深处的某个驿站里面壁思过去了,不可谓不悲惨。
综上所述,贾琬之前就有想过,要是自己像柳三变那样屡试不中,那他就放弃科举入仕这条路,要不就去做生意,要不就去做一个终日混迹于烟花柳巷之地的风流才子,反正这个时空没有李白、李贺、苏轼、李煜、姜夔、柳永、秦观、李清照、大小晏、元好问、辛弃疾、周邦彦、温庭筠、范仲淹、纳兰性德等人,他们各自的代表作自己可以无所顾忌的抄,也不用多,一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和“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就能够让他人前显圣,青史留名了,实在不行就再祭出“两情若是长久时”和“衣带渐宽终不悔”,保证能让那些红尘女子和大家闺秀们心甘情愿的排着长队翘首以盼的等待他垂青。
他迄今为止所抄的两首词已经让他成为了全应天最负盛名的少年才俊,一首《浣溪沙》让无数妙龄女子记住了他的鼎鼎大名,也让王纤云成为了全应天最炙手可热的清倌人,每天都有不知凡几的达官显贵们慕名而来,在她亲姐姐王灵云开的青楼里争先恐后的一掷千金,只为一睹她那被传到神乎其神的芳容,她这几天赚到的钱早就十倍的超过了她之前付给贾琬的那一千两银票的稿费,这就是诗词歌赋的无上魅力,真实、强大而又无解。
只要他站出来放话说“我将一首情意浓浓的美人词随机放在了某盒半方糖的包装盒子中,先到者先得”,那一千盒方糖在一天之内就会被抢售一空,尤其是那些“求诗词若渴”的红尘女子,试问她们哪个不想像王纤云那样靠一首美人词而一举成名呢。
一听到美人词,薛宝钗一双顾盼神飞的剪水秋瞳中顿时便充满了异样的光彩,她非常喜欢贾瑜所著的《浣溪沙》与《丑奴儿》,虽然不能像男人那样去博取功名,但并不影响她博览群书,比起描写世事兴衰、民生疾苦、胸怀抱负、宦海浮沉的言志诗,她更喜爱描写男欢女爱、生离死别、喜怒哀乐、风花雪月的言情词,不光是她,几乎所有识文断字的闺阁小姐都更偏向于后者,只因妩媚动人的词总能恰到好处的触及到她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带,继而让她们在情感上产生共鸣。
“贾公子,不知小女子有没有先一睹为快的福气?”
薛宝钗连自称都从平等相处的“我”换成了表示谦卑恭顺的“小女子”,躲在屏风后面,含羞带怯的薛宝琴也竖起了耳朵,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值得期待的事情吗?
“请几位勿要将晶莹雪是出自我手的秘密公之于众,我目前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我不想让它给我的生活带来困扰。”
贾琬一边说一边朝八仙桌走去,薛宝钗答应后跟上去替他研墨,百无聊赖的薛蟠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薛姨妈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狠狠瞪了他一眼,薛蟠缩着脑袋嘿嘿一笑,叫道:“好兄弟,中午别走了,留下来和哥哥好好喝几杯,哥哥这就让人用轿子去把你那贴身丫鬟接过来,由妹妹和堂妹妹带着顽。”
写好名为《少年游》的词牌名,贾琬回过头说道:“薛大哥,今天不行,我还有两件急事需要回去处理一下,待晶莹雪投入生产的那天我们再摆酒宴庆祝吧!”
一词写罢,贾琬提出告辞,薛姨妈和薛蟠送他出府,薛宝钗跟到二门外,站在树荫下目送他走远,晌午灿烂的阳光被层层的绿叶分割成一团团大小不一的光斑,温柔地落在她如诗如画的眉眼上,直到贾琬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画廊的转角,她忽然悠悠的一叹,默默无言的折返回会客厅。
薛宝琴从屏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暗中观察几眼,确定贾琬是真的离开后方才现身,她移着优雅的莲步走至八仙桌旁,捧起词稿,小声的将第一句念了出来:
“世间尤物意中人。”
......
贾琬即刻要办的两件急事已经拖了好几天,在城中某家客栈休息的荣国府下人终于等到了他的召唤,下人拿着回信和赏钱卑躬屈膝的说了几句感恩戴德的话便迫不及待的从光华门出城,打马返京了。
在给贾政的回信中,贾琬婉拒了他邀请自己住进荣国府的好意,诚如林如海所说,那地方是很富贵,但酒色财气确实会消磨人的志气,贾琬打算在城中某个僻静之处购买一座宅院,两进的便足够自己和香菱住了,两千两银子差不多就能搞定。
打发走荣国府的下人,他又马不停蹄的去了江宁县衙,他需要马县令助他一臂之力,派人到苏州府去寻找香菱母亲封氏的踪迹,从原著来看,她父亲甄士隐这个节点大概早就跟着神秘跛足道人出家去了,封氏应该还在她外祖父封肃的屋檐下讨生活,只要四处打听,总是能找到的。
县衙,后堂。
“重光,《丑奴儿》写得妙啊,实乃百年未见之佳作也,好一句‘而今识尽愁滋味’,好一句‘却道天凉好个秋’,当浮一大白!快坐快坐,敏儿,出来倒茶!”
一身常服的马县令热情地迎上前,拉着贾琬的手就把他往正对庭院的会客厅里引,他实在是太喜欢眼前这位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美少年了,又有才华又知礼数又有上进心,关键是生得还特别好,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莫说是全应天府了,哪怕全金陵省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英俊的男子了,要不是自家的门槛太低,只是一个小七品官,非招他做个女婿不可。
县令千金闻言而至,她抿了抿樱唇,深情款款的上前福了福身,贾琬还了一礼,双手接过她奉上来的一盏热茶,好言道了谢,一句“敏儿妹妹下午好”再次让她羞涩着以袖遮面,“嘤嘤嘤”的落荒而逃。
“大人,学生今天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恳请大人能伸出援手,学生将感激不尽。”
“重光可能有所不知,为叔是你林姑父生母那边的亲戚,他前日下午还到为叔家里小坐了一会呢,我们都是一家人,何须用一个‘求’字,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贾琬万万没想到自己与马县令还有这层关系,当即便乖觉的把“大人”换成了“马叔”,将想为香菱寻找家人的事说了。
马县令对贾琬的这声“马叔”很满意,捋着胡须笑道:“这有何难?正好苏州府的同知是为叔的表兄,为叔这就修书一封给他,请他协助一二,再让赵捕头带人赶赴苏州府料理此事,不出半月就会有结果。”
“小侄多谢马叔!”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为叔马上要去西城外将军山下视察运河的开挖进度,重光若是无事,不妨和为叔一同骑马前往,为叔再给你讲一讲乡试的注意事项。”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
入夜,明月当空照。
兴安坊,薛家,后宅。
闺房内,薛宝钗端坐在书案边,盯着窗外屋檐下那盏在晚风中左右摇摆的红灯笼呆呆的出神,今天上午发生的一切让她的心绪到现在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她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某人的脸,这叫她很是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薛宝琴从睡梦中苏醒,她坐起身打了个浅浅的哈欠,身上只穿着肚兜和亵裤,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趿着软木屐,从背后抱住了薛宝钗,将脸埋在她香气扑鼻的发间,闷声询问她为何大半夜的还不睡。
“琴儿,我在想如何才能把晶莹雪做得更好...”薛宝钗忽的抬起手在薛宝琴暴露在空气中的香肩上轻轻打了一下,娇嗔道:“死丫头,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做甚?”
薛宝琴指了指放在书案上的词稿,揶揄道:“是么?我怎么感觉姐姐是在想如何才能将这首词据为己有呢,‘轻细好腰身’,‘红脸杏花春’,咯咯咯,这两句可不就是贾公子参照姐姐的模样写出来的么?”
“死丫头!这次再不能饶了你!”
又羞又气的薛宝钗一把抱住作势要逃的薛宝琴,堂姐妹俩跌跌撞撞的一上一下倒在了拔步床上,不管薛宝琴如何求饶都不能改变身上数个痒处接二连三沦落敌手的惨状,薛宝钗骑在她的平坦柔软的小腹上,不停的往她白白嫩嫩的脚心招呼。
一柱香后,薛宝琴委屈巴巴的穿好淡粉色肚兜,将小脑袋藏在大红锦被里开始生闷气,还时不时的扭一下小身子,薛宝钗捂着樱桃小口直笑,伸出葱白的食指戳了戳她的细腰,却被她没好气的打开了。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妹妹,我们不能从中作梗的将这首词据为己有,不过可以将它的原稿留下来,就送给你吧,嘁~快别装了,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收着了。”
“要要要,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