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少女失踪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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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时:失联 02

汪荻今年四十二岁,虽然不年轻了,但并不难看,她的脸上有三处难以抹去的痕迹对外诉说着她是个对美有追求的女人,至少,曾经是。

她的眉毛是纹的,眼线也是,时代在发展,潮流在变化,审美一旦落后,人就会显得土气,黑中带青的眉毛、眼线反倒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了几岁,还有她纹在嘴上的唇线,只有深色口红才能盖得住,这种过分的修饰,让她看起来缺了一点真实感,像极了戏台上的表演者。

“烦死了……”

含在喉咙里的半声嘟囔令耳尖的汪荻下意识缩紧身体,她敏感地朝左边的座位看过去,年轻的女孩正在从双肩包里往外掏电脑,她真的很年轻,满脸都是嘭嘭的胶原蛋白,她架起二郎腿,把背包垫在膝盖上,然后又把电脑放在背包上,电脑开机后,她打开表格,噼里啪啦地打字。

意识到女孩抱怨的对象不是她,汪荻放松下来,她靠回座位,看向窗外,心里忍不住将女儿姜采采与女孩比较。

她是去南都出差吧?随身背着笔记本电脑,该是个经理吧?这么年轻,就这么能干,真是好有本事,女儿将来肯定能和她一样有出息,不,女儿一定会更厉害,更有出息。

她很想念女儿,去南都这三年,见女儿的次数一双手数得过来。今年原本也该和过去几年一样,等到除夕夜她再回来,可是,陈蕾的母亲住院了,今天就要动心脏搭桥手术,她答应了陈蕾来陪着她,一起照顾谭庆梅,索性便辞了工作,早些归家。

不过,她还是来晚了。

可乐闹肚子,她给可乐做的配餐不合格,临要出门又重新做了一份不带肉的,雇主才把余下的工资全数结算给了她。可乐是条狗,萨摩耶,浑身雪白,它吃生鲜超市里不打折的肉和肠,过得比她金贵。

下午不到两点出发的,一路磨蹭到四点,大巴车才拐进站,故乡就是故乡,隔着车窗,汪荻好像能嗅到熟悉的味道,那味道一会刺鼻,一会清雅,两种味道都属于江棉厂,那是她和陈蕾一起长大的地方。

白色的大巴爬上小拱坡时正遇上要出站的另一辆大巴,这个车站是江城市内专跑南都一线的小站,大门不宽,偏又有人大剌剌地将私家车停在入口处,错车间险象环生,汪荻盯着私家车看,心想这个车主不是个横的,就是愣的,反正是个不怕遭人骂的。

出站时,汪荻与车交错,想不到,司机竟落下车窗,叫她名字,她吓了一跳,抱住紫红色的皮包四下环顾了一圈,确认周遭的人们都在忙着自身的事,无人注意她和他,汪荻快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关门的一刹那,她发令说,快走,快走!

开车的男人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他浑身上下每根汗毛她都认识。他的脸被毁过,还好不是面对她的这右半边,他的左眼皮因为增生的疤痕耷拉着,盖住了三分之一的眼球,不过,不必担心这样会影响视力,因为他的左眼是只假眼。

“你发什么神经?!我们不是才见过面吗?你这样要给我惹出事情来。”

“是去人民医院吧?我送你过去。”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手机了。”

“你幼不幼稚呀……”

滚滚红尘,饮食男女,两天前,他们幽会过,该如何定义两人的关系,汪荻心里有数,爱人、情人、相好的,这种词她不愿意用,香艳的词,衰老的女人用起来浪荡、廉价、叫人看不起,她觉得他是自己的一个伴儿,等到了未来,就是老伴。

未来,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畅想未来,总让汪荻既愉悦又惆怅,她将视线抛向窗外,长久地陷入沉默。

人民医院的门楼在可视范围内出现了,目的地快到了,汪荻坐直,前倾身体,离开椅背,从涣散游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离陈蕾越近,就离真实越近,熟人总让她心生戒备,不自在。

绿灯进入最后五秒的倒计时,一辆甲壳虫挡住前路,那车磨蹭,犹豫,刹车灯亮起来又灭下去,捕获前车想要放弃通过路口的意图,男人不断按动喇叭催促,他蛮横的态度令前车不得不提起速度,就在黄灯亮起的一瞬,男人将油门踩到底,驾车冲过路口,在低鸣的马达声里他变道超车,几乎在横着飘,汪荻看见了,驾驶甲壳虫的是个女孩,她满脸惊恐地减速,一下子落在了后头。

即使过了红绿灯,男人仍旧没有收油门,前车在减速,仿佛是倒退着朝他们逼近,汪荻大喊一声小心,刹车踩得太猛,双闪灯连着跳动三次,仿佛是在呼救。

还好,没有追尾事故。

汪荻吓得直冒冷汗,她靠回椅背,平复慌乱的心跳,好一会才意识到,刚刚男人踩刹车的时候,车子内部好像发出了“轰隆”一声响,似乎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哦,不,想反了,应该是什么东西撞向了他们。

汪荻赶紧扭身朝后看,车后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距离他们相当远,车况看起来不错,从后车窗看出去,车子后备厢的线条也很流畅。

除非车毁人亡,否则,类似追尾这样的事故都是天大的麻烦。

汪荻的心跳得慌乱,她将愤怒的眼神扫射左侧,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表里如一。

“你慢点开,城里面车多,磕了碰了,自找麻烦。”

她在提醒他,出了交通事故,是会有人出警的,交警也是警察,男人应该是听懂了,脚下的油门明显松了许多,但他确实不是个好司机,老城区里到处都在拆建,路障多,红灯多,开开停停是常事,刚加速就减速的滋味让人不好受,隐隐约约的,汪荻好像又听到撞击声,她忍不住问:“后备厢里装什么了?”

“死狗。”

汪荻差点没忍住干呕,她落下车窗,呼吸新鲜空气,身体往车窗凑,躲远了开车的男人。

这大半年,汪荻住在富庶的别墅区内,她的伴儿则跟着她,偷四邻的狗,有的是偷去配种,有的是高价卖了,配不了也卖不掉的就立时杀了,卖去狗肉馆子。汪荻喜欢狗,尤其是她逗过的,做这种事的都不得好死,她和他都有份。

人民医院是江城的老牌三甲医院,坐落在市中心,医院出入口的闸机反应不够灵敏,缓慢的放行速度让等候入院的驾驶员们焦躁不安。

黑色棉服外面套一件绿色反光背心的保安就在禁鸣标志下站着,偶尔用手里的棍子朝禁鸣标志指一指,他会收起下巴用略带威慑的眼神与离他最近的一两个驾驶员对视,但这几乎没什么用,一旦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被卡在前面的车辆也会跟着来劲,或为泄愤,表达对医院的不满,或为提醒,提醒催促者,大家都是同一锅的豆子,不要彼此折磨。

“要不我先下车?走进去还快一点。”汪荻问。

男人点点头,同意了。

汪荻迅速解开安全带,她推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踩到地上,又返回来问:“你事情做完了?要留下来等我吗?”

“不,我马上就走。”

“那好的呀,你小心点。”

汪荻露出妩媚的笑,早十年前,她这样笑,十个男人里有九个能醉倒,年轻时,她没有正视过美貌的价值,到现在,已是人老珠黄,却反而爱笑了。

医院人流量大,说不定就能撞见熟人,汪荻收敛笑容,争分夺秒地跳下车,猫腰低头迅速跑进医院,她站在上坡的花坛小径上,想和男人道个别,扭头去看时,发现男人没有在看她。

他那半张好脸上明亮的右眼盯着穿戴整齐的保安,眼神很警惕,汪荻突然心疼,原来他还是害怕呀,即便见到的只是带着警棍的普通保安,他也会紧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