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病复发
许荏苒坐在芳疗馆的贵宾房里,手里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的翻着台。
有人轻轻叩门,她叫了声请进,进来的却不是她等的人,而是芳疗馆的老板张月。
“给你送杯鲜榨的果汁。”张月举着手中的高脚玻璃杯,笑容可掬,带着几分讨好。
“谢谢,刚才她们已经给我倒了茶。”许荏苒笑着指了指身边茶几上的一壶碧螺春。
张月当然知道早有芳疗师给她倒了茶,只不过借着送果汁的机会来和她套套近乎而已。企业家许一山的女儿,电视台主持人,是她需要长期搞好关系的重要客户。
两人寒暄时,电视上正巧在重播昨夜的“你听我说。”
本地电视台的生活频道有两个节目最热,一个是情感节目“你听我说”,一个是美食节目“舌尖上的S市”。
情感节目挺多,“你听我说”的不同之处在于主持人和嘉宾都带着面具。因为面具的缘故,大家格外放得开,都很敢说,经常会有一些不可理喻的极品嘉宾爆出匪夷所思的奇葩事迹,比各种狗血肥皂剧还精彩,所以收视率一直不错。
当前的这个男嘉宾正在讲他周旋于正妻和外室之间的“苦衷”,满口歪理邪说,听得简直让人想要把他从电视机里揪出来暴打一顿,主持人飞鱼虽然巧语如珠的反驳他的观点,可惜却一直刺不中要害。
许荏苒看得心头火起,皱着眉头换了个台。
张月察言观色,跟着吐槽:“飞鱼太温柔了,还是以前那个主持人好,说话犀利直接,听着解气痛快。”
许荏苒点头赞同。
张月又说:“我记得她身材真是超好,不知道长的怎么样。”
许荏苒很认真的说:“长的比我漂亮。”
张月望着许荏苒貌若天仙的脸,有点不大相信。舌尖上的S市之所以火,很多人不光是看美食,也是看美女。主持人许荏苒长着一张高清电视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面孔,是啃猪蹄都能仪态万方地啃出仙女味道的大美人。
张月正想多打听那位主持人几句,有人叩门。
许荏苒探头一看正是自己等了许久的琥珀,嫣然一笑,从沙发上起身。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门口传来一把动听之极的好声音,字字清脆,如珠如玉。等声音的主人走进来,张月不禁呆了一下,刚刚她还不信有人能比许荏苒更漂亮,转眼她就实打实看见了一个。
琥珀对她点头微笑:“你好。”
张月回过神来,忙道:“二位稍等,我去叫芳疗师过来。”
许荏苒关上门,笑吟吟说:“刚才她还提到你呢,看来你的毒舌风格很讨喜啊,辞职这么久还有人记得。”
“那个节目可真是负面垃圾桶, 差点让我对爱情绝望。”琥珀揉着胸口,做了个鬼脸:“再不辞职,我肯定要被气得乳腺增生。”
“你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琥珀郁闷的耸耸肩,“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我就说你一切正常啊,你非说你有病。”
“我真的有病啊。”
琥珀一副恨不得掏心掏肺以证清白的表情,许荏苒翻了个白眼,还是不信。
“真的,我最近口渴,燥热,睡眠很差。”
许荏苒调侃:“这是更年期的症状。”
“胡说,我才二十五。”
琥珀撩起衬衣,露出腰肢,“你看,我肚脐变粉色了,去年也是这样,一变颜色我就开始对男人的气味变得敏感,基本上离我一米可以分辨出不同人的体味。”
许荏苒一脸嫉妒地看着她的肚皮,白的晃瞎人眼,细的一把能掐住,而且肚脐没有色素沉着,是淡粉色,这叫有病?呵呵,这是要气死别人的病。
她没好气的说:“切,肚脐眼粉色也算有病?你就不要为你去年夏天的渣行为洗白了,就算有病,也是始乱终弃的病!”
琥珀无奈苦笑,真是百口莫辩。
去年夏天,她的确有过一段时间燥热口渴,睡眠不好,她当时也没在意,认为是工作太累太烦的缘故,但诡异的是,不久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分辨出不同的男性的体味!紧接着,她疯狂迷恋上了一个人的味道,继而对他展开了丧心病狂的追求!
不可思议的是,夏天一过,她所有的奇葩症状竟然全部消失!唯一没有消失的是......那个被她疯狂追求的男人。如果不是这个人千真万确真真实实的存在这个世界上,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荒诞不羁的春梦。
本来以为这只是去年夏天的一个例外,谁知今年一入夏,她那个奇葩的病症又有了卷土重来的征兆,肚脐变粉,口渴,燥热,大老远都能嗅出雄性荷尔蒙的气息,吓得她客栈都不敢收男游客。
这件事说出去没人信,你看,许荏苒是她相交十年的好友都不信,以为她在无病呻吟。
琥珀揉着眉心不知该作何解释为好。
这时,两位芳疗师敲门走进来。
许荏苒说:“你不是睡眠不好吗,让芳疗师给你做做精油保养按摩。”
琥珀摇头,“我不习惯脱了衣服被人揉来揉去,像是搓面条,腌腊肉似的。”
许荏苒笑得直不起腰,“那你带点精油回去好了,放到香薰灯里效果也不错。”
“好啊,我要舒缓情绪利于睡眠的精油。”
芳疗师给琥珀拿了三瓶精油,分别是薰衣草洋甘菊和玫瑰。
许荏苒留下来继续做芳疗,琥珀带着香薰灯和精油先行一步,在路边等出租。
七月的骄阳火辣辣的烤着地面,大街上到处都是衣着单薄的男性。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不同味道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不同的人走过她身边时,各种不同的体味她分辨的清清楚楚,可惜没人信。
“旧病复发”本来就让人郁闷,回到客栈,还碰上了雪上加霜的事情。
负责客房卫生的明姐要辞职,说老公盖房子摔断了腿,必须马上回乡去照看他。琥珀给明姐结算了薪水,送她离开。拐回来她立刻上楼,准备去网上发招聘启事。
客栈一共三层,一层二层除了两个单间用作员工宿舍,剩余做客房,三楼东侧的房间,也是整个客栈最好的一个套房,她自己住。西侧是露台,用来晾衣服床单。
客栈虽然不大,庭院小巧精致,从房间推窗瞭望,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因为位置绝佳,干净漂亮,去年看到转让,琥珀毫不犹豫接手下来。
上了三楼,她打开房门,把精油摆放在浴室的柜子里。标签朝外,并列一排,中间留少许空隙,空隙完完全全一般大小。
卫生间横杆上的毛巾也是整整齐齐,方方正正,中间留的空隙也是一般大小。客厅里自不必说了,所有的东西都要摆放的整整齐齐,规规整整,连餐巾盒里的抽纸都保持着一个很顺服的姿势,绝对不会张牙舞爪的站着。
强迫症就是这样的追求完美。
琥珀打开电脑,在本地的论坛登了几条招聘启事,条件开得很优越,工资水平高于平均值。
发完帖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为了挂老中医专家号看她的“奇葩病症”,她五点钟就起床去医院,跑上跑下折腾一上午,花了不少钱,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琥珀又困又倦,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拧开薰衣草精油的瓶子,按照芳疗师说的方法滴了几滴在香薰灯里,淡淡的香气氤氲在整个房间里,也不知是太累,还是精油的效果,反正这一个午觉睡得香甜无比,醒来已经傍晚时分。
窗外落日熔金,晚霞映的半壁天空好似一副油画。房间里的风景也不遑多让,穿衣镜里映着一个娇艳若花,肌肤胜雪的美丽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八岁。皮肤好到连毛孔都看不见,眉黛唇嫣,完全不用任何化妆品,身材更是凸凹有致,堪称完美。
拥有这样的面孔和身体本该高兴才是,可是琥珀盯着自己的小腹,却是一副郁闷的表情。
她肌肤天生就白,腹部少见阳光,更是净白如雪,肚脐非常明显和周围的肤色不同,不是她出现幻觉,也不是眼睛出了问题,的的确确是粉色,而且她确定无疑,比前几天的粉色还略微加深了。无从解释的怪毛病,既然去医院也检查不出所以然,只能期待着像去年那样不治而愈了。
琥珀穿上衣服下了楼,问负责接待客人的小米有没有人打电话来应聘。
小米撇撇嘴说:“有三个电话来问,可是一听是客栈,就挂了。”
整整一下午就只有三个人来问?现在招个工这么难么?琥珀心里一急,就开始脸红燥热,心跳加快,这症状还当真有点像更年期。
她从小米的桌上拿了把扇子,又找来纸笔铺开打算写个招聘启事贴到门外。
琥珀右手摇着扇子,呼呼啦啦扇得脑门上的刘海儿风起云涌,左手拿着一支签字笔,在一张A4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字。
小米觉得老板这造型十分的孙二娘,不过,孙二娘绝对没她好看。而且孙二娘绝对不会左手也能写字,而且字还写的那么的漂亮!
“包吃包住”几个大字,充满了一股浓浓的包养气息,好不霸气。
客栈门口挂有一块儿黑板,随时更新客栈的住房信息,一般都会写剩余客房几间,房价几何,便于路过的游客了解客栈的情况。
琥珀把招聘启事贴上去,然后退后几步仔细看了看,启事的确是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歪不斜,刚刚好贴在黑板正中,这才满意地舒口气。没办法,她的强迫症有点严重。
贴好之后,她扭头对小米说:“小米,我晚上不回来住,有事给我打电话。”
小米心都碎了:生意冷清,员工辞职,老板您居然还有心情出去耍,这客栈真的是你亲生的嘛?
S城是个山清水秀的旅游城市,城郊的烟云山风光如画,还有个滑雪场,即便是冬天,也是游人如织。山脚下的珍珠湖每到夏天,万顷碧波,十里红莲,景色美不胜收。所以,湖边的酒店和客栈几乎家家爆满,唯一不满的,大约只有她们这家“水边的阿狄丽娜”,因为琥珀前几天突然告诉小米,客栈只接女游客,不收男客。
旅游旺季放着好端端的生意不做,突然放出这么个奇葩的规定是个什么鬼!小米实在忍不住,斗胆问:“老板,咱们客栈干嘛不收男游客啊?”
这句话真是问到了琥珀的痛处。她总不能说,夏天到了她的病又犯了,嗅觉像缉毒犬一样灵敏,万一今年要是迷恋上了客栈的某位男游客怎么办?
她默然片刻,淡泊宁静的摸着下巴:“我想过一下有钱任性的日子。”
小米:“......”
琥珀出了客栈,先到街角的花店去买花。
老板和她特别熟,一听是送人的,立刻精心的替她包装好,还用金粉色绸带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谢谢老板,给您钱。”琥珀笑吟吟接过来,目光落到那个蝴蝶结上,心里像是被小猫爪挠了一下。蝴蝶结一边大一边小,两根带子还一长一短。她抱着玫瑰在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坐到车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玫瑰花的绸带解开,重新系,保持蝴蝶结两边一样大小,两条绸带一般长短。
车子停到金玉山庄门口,这是她姑父傅谨言和姑姑虎湘的居处。十四岁那年,她父母车祸离世,她被姑姑虎湘带到傅家抚养,一直在金玉山庄住了十年,直到去年才搬到“水边的阿狄丽娜”。
华灯初上之际,大门口进进出出不少人。
长发飘飘,裙裾飞扬的美丽少女,怀里抱着三十朵火辣辣的红玫瑰,人美花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几乎看直了眼睛。
走到傅家门外,琥珀闻见一股油香,以为是姑姑已经下班回来在做饭。等她拿出钥匙开了门,见到的却是难得在家吃晚饭的姑父傅谨言。
“姑父,您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傅谨言两手面粉,眉梢上挂着一抹白,正色说:“今天是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不早点回来献殷勤还不是等着找死!”
琥珀笑问:“那你买花了没有?”
去年傅谨言忙起来忘了给老婆买花,被虎湘整整批判了两个月,琥珀怕他今年又忘,特意帮他准备了一束带过来,万一忘了就说是姑父买的。
“今年我可没敢忘,一大早就让花店送了一束百合到你姑姑的办公室。”
傅谨言说了几句,赶紧又回到厨房继续忙活。他厨艺很好,只是平时单位里太忙,他又喜欢事必躬亲,能按时下班都属难得,更别提亲自下厨。一般都是在重大的日子,才会大显身手。
琥珀把玫瑰插好之后,走进厨房帮忙。
锅里热油翻滚,傅谨言把炸好的肉丸捞起来,控控油,放到盘子里。十几个圆滚滚的大肉丸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不过有三个炸的颜色有点发黑。因为刚才和琥珀说话,耽误了一小会儿,起锅有点晚。
琥珀看着那三个颜色不同的丸子,纠结了一小会儿,忍不住拿筷子夹了出来,单独放到了一个小碗里。
傅谨言笑了。
琥珀当然知道姑父在笑什么,脸蛋红了红,也跟着笑。没办法,强迫症就是这样。
过了一会虎湘回来了,抱着一大束香水百合。琥珀接过她手里的花,嘤嘤嘤撒娇:“好浪漫啊,单身狗羡慕死了。”
虎湘笑着捏她的脸,“那你还不赶紧找男朋友。”
琥珀做了个鬼脸,“没人追。”
虎湘那里肯信:“少来骗我。从小到大,傅炤不知道替你打跑多少桃花。”说起儿子,虎湘啐道:“没心没肺的家伙,一天到晚不着家。我给你买辆车,你还是搬回来住吧,白天去客栈看看就成了,何必住在那儿。”
琥珀吃惊又感动,忙说:“不用的,我回头自己买。”
姑姑资助她上学抚养她成年,她已经很感激,怎么还好意思让姑姑给她买车。
“你的积蓄都去开客栈了,那还有钱?”
“哥指导我做股票,今年行情不错,再攒一攒就够了。”
虎湘惊道:“你也真够胆儿,竟然就这么信任他,不怕他把你的钱都赔的精光。”
琥珀笑了:“姑姑你也太小看我哥了,他可是S大金融系高材生,当年系里办了个模拟炒股大赛,他是第一名。不知道多少女生都把他当男神,崇拜的要死。”
虎湘哼道:“那怎么一把年纪了,也没个女朋友。”
琥珀笑:“他有个喜欢的姑娘,正在努力追。”
虎湘马上就问是谁。
傅炤暗恋乔安琪这件事,也就几个人知道而已。他反复提醒琥珀替他保密,因为虎湘认识乔安琪。琥珀只好半遮半掩的说:“那姑娘又漂亮又能干,人品也好,反正你就放心吧。”
虎湘不大相信,“真的?可有你好?”
琥珀认真的说:“那当然!至少没有强迫症啊。”
虎湘忍不住笑。
吃过晚饭,夫妻俩恩爱的下楼去散步,琥珀不想当电灯泡,回到楼上休息。她住的房间原来是傅炤的,她来了之后,虎湘便让傅炤把二楼最好的房间让给她。
初到傅家时,傅谨言和虎湘对她关心备至,独有傅炤对她爱答不理,总是没事找茬欺负她。她开始觉得委屈,后来想想便释然。站在傅炤的立场,家里突然多个人,占了他的房间,用了他的东西,还分去爹妈的一部分宠爱关怀,换做是谁都不开心。做人要知恩图报,她不仅感激姑姑姑父,带对傅炤都抱有感激之情,所以从不和他计较。
不过,傅炤虽然在家里对她呼来喝去,在外面却很罩着她。当年她考进S大的时候,傅炤已经读研一。刚入校,她经常和他一同进进出出,很多人不知道两人的关系,都误会她是他女朋友。
有个暗恋他许久的女生王彤有天喝了点酒跑来找琥珀,仗着酒胆说话也冲,让琥珀趁早滚开。琥珀原本想要解释,后来见王彤越说越过分,便改了主意,笑吟吟说:“还真是很抱歉,我们这辈子都会在一起,没有任何人能分开我们。”
一辈子都是兄妹,当然不会分开。王彤气了个倒仰,恼羞成怒之下,指着琥珀的鼻子威胁道:“你以后小心点。”
这事不知怎么被傅炤知道,当即就气势汹汹杀到了王彤班里。他这个人一向霸道,才不管什么怜香惜玉绅士风度,板着脸硬生生把王彤凶到哭。
自此,大家才知道她和傅炤的关系。好的一面是,从此学校没人敢欺负她,坏的一面是,也没什么人敢追她。
说也奇怪,别的女孩儿十几岁都会情窦初开喜欢一个人,偏偏琥珀从来没有对谁动过心。即便十七岁那年第一面见到顾珣惊为天人,也未曾对他一见钟情。众人都想着她这样的大美人不知道情史多丰富多彩,其实大错特错,她的情史是张白纸,直到去年夏天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添上第一笔。初恋开始的这么晚,说出去鬼都不信,更加不幸的是,还失败了.......
事后总结原因,她认为是自己的奇葩病症惹的祸,但许荏苒坚决不认可这个说法,认为她是在为自己的渣行为洗白。琥珀真心觉得冤枉,但也确实无法解释为何去年夏天只和顾珣谈了三天就分手。
从傅家搬走之后,琥珀基本上每周还会回姑姑家住一晚,所以房间里的家具都是原样,只是书和电脑都带走了,没什么消遣。琥珀翻了一会儿手机,便到傅炤的房间,去拿几本书看。
傅炤房间里因为东西很少,所以显得很干净,唯一凌乱的地方,就是他的书柜。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各种书籍杂志,乱七八糟搁在一起。琥珀这样的强迫症,看到这样混搭风格的书柜,简直是要崩溃的节奏。她必须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放的整整齐齐,比如书柜,杂志放一起,书和书放一起,而且书本要按个头从低到高的次序,从左到右,依次摆放好。傅炤可没有这种习惯,总是看完了随手一插。高的矮的混在一起,看上去简直不能忍!
琥珀整理好傅先生的书柜之后,抽出几本杂志,拿到自己房间里看。翻着翻着,她忽然一怔,目光牢牢定在一篇人物专访上。
没想到他一向为人低调,竟然肯接受采访,更没想到的是,还居然放出了一张照片。这可真是石破天惊的头一回!
琥珀把杂志拿近些,仔细端详他的照片。可惜,是个远距离的侧面照,只能看出身形挺拔,个子很高,容貌嘛,却是一个谜。
正因为如此,这张照片显得格外有味道,充满了神秘的气息。一个颀长英挺的侧影,反而更勾起人的好奇心,更让人觉得意犹未尽,恨不得走进那张照片里,绕到他的面前,去看看他的相貌。放一张这样的照片,还不如不放,真是吊足了人的胃口!琥珀盯着这个侧影足足看了三分钟,咽了口口水,这才从照片上移开目光。
至于文章的内容,她不用看,早已耳熟能详。
“顾珣,毕业于国内一流大学建筑专业,毕业后进入国内知名建筑师事务所,两年后转行成为一家游戏公司的设计师,随后参加获得DW大赛一战成名,半年之后,成立星迹文化。公司发展迅速,业绩惊人......”
虽然这些她早已烂熟于心,还是很认真的把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字不落。浏览到最后,她不由又是一怔。他居然提到了择偶标准!这也是石破天惊的头一回!
琥珀心里噗通噗通,又好奇又激动,竟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想看又怕看的为难情绪,不过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看了。
他的择偶标准,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不在意外貌,关键是性格要好。最好不要是处女座。”
琥珀注视着这一行简单的几乎不叫标准的择偶标准,缓缓做了几个深呼吸。
果然还是不看的好。
她放下杂志,拿着手机上了顶楼。
傅炤从公司出来,时间还算早。空气难得一见的好,夜空有月有星。
开往东郊的路,宽阔空旷。汽车一路奔驰,平素四十分钟的路程,一刻钟就到。一看二楼最东侧的一个屋子亮着灯,傅炤便知道琥珀今天回来了。
他轻步上楼,走到东侧房间门口停下脚步。米白色房门虚掩着,留了巴掌宽的一条缝,刚好露出门边一盏月牙形的暖黄色壁灯。他扣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门里悄无声息,推开一看,房间里并没有人。
他略一思忖,轻手轻脚上了顶楼。 顶楼原先只是个晾衣服的地方,七年前,琥珀突然迷上种花,虎湘找人把顶楼弄成了一个玻璃花房。踏上最后几级阶梯时,一股淡淡的驱蚊液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是个非常怕蚊子叮咬的人,皮肤敏感到蚊子叮一下就会起红色大包。
顶楼没有开灯,从透明的玻璃屋顶,透下来微弱的月色和星光,照着高低错落的十几盆植物,郁郁葱葱长的极好。一个人影小猫似的侧卧在竹椅上,手里的手机屏幕发着亮光。
琥珀正在看许荏苒发给她的一条微信,内容是胡兰成写给张爱玲的情书。
“......不知你经常仰望天空的那个窗台,如今是何模样,如今是谁倚在窗边唱歌。”
许荏苒说,你看这情书写的多美,就像是一碗清爽的酸汤面叶......自从主持“舌尖上的S市”之后,许荏苒的比喻句总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们整夜整夜地说话,才握着手,天就快亮了。”正看到这一句,啪的一声头顶上的灯突然亮了,还挺应景。
傅炤好整以暇的等着琥珀吓得尖叫,或是从躺椅上滚下来。没想到她既没尖叫,也没滚下来,连头都没回,气定神闲的说:“傅炤,你这个吓人的把戏玩了十年,还没烦啊。”
傅炤泄气,“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用看,闻一下就知道了。”最近对男性气息特别敏感,熟人她一闻气味就知道是谁。
“你是狗啊!”
“呸,你才是狗。”琥珀转过脸,从躺椅上坐起来。
傅炤站在一棵凤尾竹前,居高临下睨着她:“你在这儿喂蚊子?”
琥珀指了指身旁的一个花盆,说:“我等着看昙花。”
傅炤的目光落到竹椅旁的那个六角紫砂盆上,一只细长的花蕾从枝叶间伸出来,弯弯的翘起头。记得没错的话,这是她养的第七盆昙花,前六棵都已经香消玉殒。难得,这第七棵昙花是个属小强的,长到一米多高,枝叶丰盈,竟然没死。更难得的是,竟然还打了苞。
傅炤不以为然的拨弄了一下花苞,“这样子今天能开?”
“今晚一定会开。”琥珀兴奋的眨了眨眼睛:“我们打个赌吧?”
傅炤 一巴掌拍到她脑门上,凶巴巴道:“赌你个头。”
从小到大和她打赌就没有赢过一次,记得她六岁那年,春节来他家里做客,他爹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她说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是什么,他哪里肯信,和她打赌,结果那年的压岁钱,悉数输光。当然,此后数年间和她打赌也是一次没赢过。
傅炤往竹椅上一坐,解开领口的扣子, “明天一开盘就把你的股票都卖了。”
“为什么?”琥珀不解,最近行情一片大好,指数一路高歌猛进,她的股票涨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卖掉?
“直觉吧。涨了这么久,也该调整了。即便是牛市也不会这么疯。”
傅炤一边说,一边拽着领带,胡乱扯了几下。
琥珀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领带。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将他的弯弯扭扭斜到一边的领带扯回来,规规矩矩的放到衬衣正中的地方。随后,露出一个很满足的表情。
傅炤以一副不可理喻的眼神瞪着她:“你这种强迫症也不知道将来谁能忍得了你。”
琥珀拨拉了一下刘海,做了个鬼脸。
傅炤道:“明天一早我要去北京出差,你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
傅炤从口袋里拿出钱夹,抽出一张卡递给她,“后天墨香社有一个拍卖会,有一把画扇你帮我拍下来。到时候许峥嵘过来接你一起去。卡的密码是我手机号后六位。”
琥珀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感兴趣了?”
“送人的。记住一定要拍到,价钱高一点没关系。”说完他站起身,跟安抚一只小狗似的,垂手拍拍她的脑门,还胡乱揉了两下。
原来是送人的。琥珀略一推论,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吟吟叹了句:“好痴情哦。”
傅炤的脚步停下来,转身望着她。
琥珀嫣然一笑:“画扇是送给顾老先生的对不对?”
傅炤没有否认,斜睨了她一眼,“哦,原来你没我想象的那么笨。”
“哼,我本来就很聪明。”琥珀撇撇嘴,“你把暗恋的心思藏得九曲十八弯,乔安琪要是能发现,才是出了鬼。我要是你,就直接告白,这样遮遮掩掩藏藏掖掖有什么用。”
“你不懂,”傅炤一副不想和小孩子多说的表情,挥挥手道:“万一拒绝了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琥珀促狭的笑:“可是不说出来,就永远只能做朋友啊。”
傅炤摸摸下颌,“你还记不记得李苏航?”
“你记性真好,还记得他的名字。”琥珀皱了皱眉头,一点都不想听见这个名字,简直是美好青春里最不美好的回忆。
傅炤哼道:“那是我第一次打人进派出所,当然记得。”
李苏航是琥珀的同学,对她追踪纠缠,死缠烂打,傅炤劝说无效,一时气盛出手没有轻重,“不小心”把李苏航教训了个前臂骨折。
“有个哥哥真好。”琥珀赶紧的拍马屁,笑的甜丝丝的像是一块儿入口即化的泡芙。
“你看,表白其实没什么用。李苏航对你表白了几百次,你被他烦的要死。确定对方喜欢你再去表白,否则结果更糟,不如不说。”
傅炤说完,人已经下了楼。
琥珀摸着下巴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问题。去年她势如猛虎的追求和告白,有没有对顾珣造成困扰?他后来接受了她的追求,应该没有困扰吧?
这个问题尚未想明白,一股异香扑来,她等待的那朵昙花开了!
花房建好之后,她先后从花市买了好几批花来养。蝴蝶兰,海棠,牡丹,前仆后继的香消玉殒之后,她便放弃了辣手摧花的行为,只养最好养活的吊兰,绿萝之类。不过,唯一锲而不舍一直没有放弃的就是昙花。
努力了几年,终于亲手养开了一朵昙花, 喜悦之情自然难以言表。她小心翼翼托起盛开的昙花,不知不觉,脑海中浮起了另一只托着昙花的手。修长白皙而不失文弱,男人中少有的好看。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许荏苒打来的电话,问她:“胡兰成的情书你看完了没有?”
“看完了。”
许荏苒莫名其妙笑起来:“是不是比你写的情书好上一万倍?”
琥珀反驳道:“你又没有见过我写的情书。”
“就是因为见过,所以才让你看看人家的,以后学着点。”许荏苒已经在电话里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顾晓珺发现了他哥的微博小号,发给我看。你不知道,对着你的情书我可是笑了整整一天,不行,你得赔我一百张面膜,我皱纹都笑出来了。”
许荏苒断断续续说完,琥珀已经吓出了一头汗,急问:“什么微博?”
“你去看一下就知道了。我把地址发给你。”
片刻之后,许荏苒发了个微博地址过来。琥珀急忙点开。
微博名是Seek,琥珀看到这儿已经心里发毛,Seek是寻找寻觅的意思,寻和珣同音。头像居然就是她刚才在杂志上看到的那张照片,再一看个人简介,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身寄虎吻。
她撑着额头,天哪,真有可能是他的小号。因为她姓虎。和她谈恋爱到底是有多凶险,竟然用身寄虎吻这个词。
微博荒的长草,一年没有更新,只有寥寥的两条。其中第一条微博是:第一封情书。
文字下面是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信笺。白色信纸上写了几行字,“今天的天气很好,湖边的广场上有很多人在放风筝。我也放了一个,而且还在上面写了你的名字。顾珣,我喜欢你,风知道,云知道,你知不知道?”
的确是她写给他的第一封情书,时隔一年看到这个,琥珀羞耻的直起鸡皮疙瘩,这情书果然是写的烂透了.....和人家胡兰成能比么?
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他的第二条微博是:第二封情书。
文字下面依旧是照片,不过这一次是五张。
为什么是五张而不是六张,六张整整齐齐两排多好看,五张缺一个角博主你不觉得很丑?很不顺眼?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小字典和一个小纸条的合影,字典是普通的小新华字典,纸条也是普通的小白纸,上面用粉红色的笔,写了四个数字:522 532 199 362。
第二张照片是:翻开的字典,522页,“我”字用铅笔圈了一下。
第三张照片是:翻开的字典,532页,“喜”字用铅笔圈了一下。
第四张照片是:翻开的字典,199页,“欢”字用铅笔圈了一下
第五张照片是:翻开的字典,362页,“你”字用铅笔圈了一下。
所以,这第二封情书,也就是写了四个数字的小破纸条,破译出来的意思就是:我喜欢你。
琥珀扔了手机,把臊得滚烫的脸砰一下磕到了膝盖上。
这么幼稚羞耻的主意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上帝!
有没有洗脑的的地方,能把去年夏天的记忆洗掉啊上帝!
此时此刻,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去年夏天她只写了两封匿名情书过去,就被顾珣发现了。至于他是怎么发现那两封匿名情书是她所写,一直是个谜。
那天,顾珣把一张纸放她面前,叫她写他的名字看看。她当时还很得意自己聪明绝顶,用的是左手写的情书,然后假装淡定的用右手写了几个字,给顾珣看。
顾珣看了看,说:“左手写我看看。”
她当时就懵了,他怎么知道她左手会写字?她本来打算死不承认的,可是顾珣仿佛料到她会如此,气定神闲的说:“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左手会写字。”
她事后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他,的确是在他面前写过字。具体是左手还是右手,她早就没了印象,没想到他时隔七年竟然还记得。
第一次见顾珣那年,她十七岁,放假了还在补课,为了高考焦头烂额。她学习成绩不差,但是心里很担忧自己考不好,怕对不起姑姑姑父。
顾远山七十大寿那天,傅谨言带着妻儿去给干爹贺寿,把琥珀也带了过去,让她出去玩玩放松放松。
顾老先生原是美院的教授,和傅谨言的父亲是同事也是最好的朋友,年轻时,两家同住在美院家属院一个楼洞里斜对门,还互相认了对方的儿子为干儿子。后来顾远山的画越卖越贵,名气越来越大,从学校搬出去换了个大豪宅,不过和傅家的关系却一直保持着。
因为顾远山是七十整寿,除了儿子女儿一家,还有侄子和两位得意弟子全家也来了,客厅里宾朋满座很是热闹。琥珀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又是在陌生人家里,难免有些拘谨,挽着虎湘的胳膊,寸步不离。大人在一起聊得话题不是经济和全球局势,便是艺术品投资,虎湘怕琥珀无聊,便让她去西厅找傅炤。
顾家富足阔气,厅堂宽敞,一面长长的红木雕花隔断,将厅堂分为东厅西厅。图案精美绮丽的隔断后面,是一圈金丝楠木沙发。傅炤和几个年轻人坐在那里,谈笑风生。
琥珀飞快扫了一眼,除了傅炤谁也不认识。而且明显他们都比她大上几岁,都已升入大学,而她还在高中里挣扎,中间隔着鸿沟一般。
她没有凑过去,坐到旁边的米白色真皮沙发上。沙发对面还坐着两个小姑娘,十一二岁的年纪,两颗小脑袋挤到一起窃窃私语,跟两只小老鼠似的,一会儿嘻嘻嘻,一会叽叽叽,悄声争论到底是顾珣好看,还是傅炤好看。
琥珀心道:这小娃娃们也太早熟了吧,这么大年纪就开始发痴帅哥。她十七岁了也没对谁动过心,对任何男生都不感兴趣。而且私下里也非常不理解恋爱是什么感觉。尤其不理解的是,竟然有那么多人喜欢傅炤。
那个早上起来顶着鸡窝头吃早饭,打完球的袜子可以臭死两只鸡的男人,竟然有人喜欢!竟然有女生托她给傅炤送情书,竟然还有女生送她礼物,只为了拿到他的QQ号和手机号。就连眼前这两个小姑娘居然还在花痴他,简直不可思议。
两个小姑娘嘻嘻嘻的说着,两双眼睛放着光,琥珀为了和两个小姑娘套近乎,便问了句谁是顾珣?傅炤她当然认识了,不用问。
扎辫子的小姑娘一点也不怯生,指了指对面沙发上的一位青年,然后问她:“姐姐你觉得呢?”
小姑娘长的漂亮,嘴巴也甜,很讨人喜欢。
琥珀于是看了一眼她指着的青年。这一眼看过,她十年之内都不会忘记这样的一张脸。一群人中,他并不是最年长的一个,却莫名有种雍华沉稳的气度,玉山般皎然出众。可惜,就算顾珣让她惊为天人,她也没有体会到传说中怦然心动,一见钟情。认真的看完之后她很淡定的移开目光又看向傅炤。这一看,真是惊讶到不行。
傅炤斯斯文文的坐在那儿,和一个女孩儿说着话,笑得那叫一个温柔俊美,和蔼可亲,哪里像是平时在家里对她凶神恶煞大呼小叫的样子,简直是换了个人。
呵呵,就装吧。
琥珀扭过脸,笑眯眯对小姑娘说:“当然是顾珣好看。”
扎辫子的小姑娘兴奋的一拍手:“我赢了。”然后跳起来就跑去顾珣身边,指着琥珀说:“哥,那位姐姐说你长的比傅哥哥好看!”
琥珀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不点竟然是顾珣的妹妹。事后她才知道,这小姑娘叫顾晓珺,和她坐一起的叫唐贝贝,唐爸爸是顾远山的得意门生,开了一家画廊。而让傅炤笑颜相对,从土匪变绅士的的那个漂亮姑娘,叫乔安琪,是顾珣姑姑的女儿。
围坐在一起的年轻人听了顾晓珺的话,都善意的笑起来,傅炤也笑,笑的眼睛里冒着绿光。
顾珣是一圈人中唯一没笑的那一个,泰然看了她一眼,目光清亮深邃,澄澈的近乎有一股微寒的气息。
作为一个从小学就开始被称为校花的人,琥珀早已习惯了各种打量的目光,尤其是男生,各种惊艳爱慕欲言又止欲欲跃试的目光,她完全无感,而且毫不在意。但是这一眼,却让她有些异样之感。
顾晓珺跑回来和唐贝贝继续聊小女生的秘密。
琥珀看着茶几上的果盘,其中一盘是苹果,几个红嘟嘟的苹果都是脸朝上放着,有一个却是屁股朝上,她实在是没忍住,悄悄的把那个苹果翻了个个儿。
一个小动作做完,她觉得自己身上有道目光在流转,凭直觉和方向,她觉得一定是顾珣。她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碰见了顾珣的视线,对男生的注视已经完全无感的她,第一次破天荒的感到了一丝丝羞窘。
可是没办法,强迫症犯了也是不能忍......
她佯作淡定,扭头问顾晓珺:“洗手间在哪儿?”
顾晓珺热情的给她指了方向。
琥珀起身走到卫生间,果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绯红。
这太诡异了,她居然会对一个男生脸红!
她用凉水扑了扑面颊,在里面磨蹭了十几分钟才出去。自然,她也不会再回到西厅。
她重新坐到虎湘身边,听她和几位女士聊香水,的确是无聊。听着听着,她忽然间想起来父亲虎铭说她嗅觉灵敏,将来送她去法国学调香,做最有名气的香水师。
言犹在耳,人却早已不在。她心情忽而有点低沉,悄然走到外面的走廊透透气。
顾家的别墅富丽堂皇又充满书香气息,走廊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都是顾远山的作品。最后一副油画,和以前的几幅明显风格不同,画的是一架恣意生长的紫藤,上面两只雀鸟凌空而起,星星点点的紫色花瓣纷纷扬扬的飘在风里。虽然是静止的画面却透着非常灵动的气息,仿佛可以看见雀鸟的振翅,和花瓣的飘飞。
她看了下落款,竟然是顾珣,心里惊讶他居然也画的这么好。
这时,隐隐一股异香飘过来,她嗅了嗅鼻子,寻觅香气的来源。走廊外是一个椭圆形的大露台,靠近玻璃门的地方摆放着一人多高的发财树,巴西木,凤尾竹和滴水观音,密疏相间的枝叶挡住了里面的景致。
她循着那股香气轻轻走进去,忽地一怔。顾珣背身而立,站在一个松木花架前,脚边的花盆里种着一株绿色植物,开着雪白如碗口大的花,那股异香就是由此而来。
顾珣的右手虚虚的托着那朵花,那花瓣色如白锻,荧如月华,舒张的姿态既妩媚又清丽,美得让人无法描述。她先是被那朵花惊了艳,而后是被顾珣的手。一个男人的手,少见能长的的如此好看。卷起的白色衬衣,袖口干净如雪。
眼前一幕,似乎是幅精美的画卷,琥珀本想趁着顾珣没发现自己便悄然退出,可是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的那一刻,她的脚步就被定住了。
昙花旁的花架上摆放了两盆盆景,一盆小榕树和一盆蟹爪兰,花盆很别致,小巧精致的米白色五角瓷盆,上面提着字,分别是“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然而,写着“三藐三菩提”的那个花盆却放在“一花一世界”前面,这顺序如何对?
琥珀盯着那个白瓷花盆,心里像是有一只小猫的爪子在挠。一个迟疑的功夫,顾珣此刻已经回过身来,第二次和她的视线相碰。
见到是她,他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异样,好看的眉毛挑了一下忽又展开,而后唇角微微一弯。露出一抹微笑。年轻而清傲的面孔,那一抹清浅笑意,如冰雪初融,春光乍现。
然而琥珀却浑然无视,视线直勾勾被那个花盆勾住了。
顾珣顺着她的目光看着那两个花盆,问道:“怎么了?”这是琥珀第一次听见他说话,他气质清冷,声音却极为温暖。
“这两个花盆的顺序不对,应该一花一世界在前,三藐三菩提在后。”说完之后,她估摸顾珣大约要认为她是个神经病。
没想到的是,顾珣抬手就把两个小花盆换了个位置,而后问她:“这样?”
看着两个花盆的顺序摆对,琥珀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冲着顾珣轻轻一笑。她眼睛又大又亮,无波无澜的望着人,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灵气。若是笑起来,眼睛一弯,却是又软又萌。
顾珣望着她,“你是傅炤的表妹?”
琥珀嗯了一声点点头。
顾珣略顿了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虎,大名叫虎珀,小名也叫琥珀,一个音。”靠近花架的地方放着一张欧式的圆桌,琥珀怕顾珣没听明白,于是顺手在桌子上写了个虎字。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用的是左手。
她并不是左撇子,也从来没刻意练过左手写字。她只是从小就两只手一样灵活。右手能做的事情,左手一样便利。
顾珣负手而立,低眉看着她的手。
字写得行云流水,是很秀气的行书。手指细细长长,白的近乎透明,粉色的指甲旁,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露台的玻璃似乎隔断了两个世界,窗内是热热闹闹,热气腾腾的世界,露台是静到极致的一方天地,昙花的香气充满了这个空间,夜色就在露台之外,一望而不知尽头。
琥珀写完了,一抬头,发现顾珣就站在自己身边。他个子几乎和傅炤一样高,身材清瘦笔挺,她方才在沙发上曾经仔细的看过他的五官,远看的时候,眼睛很亮,清冷如星,近在眼前时,却忽然换了一种感觉,那团清冷中像是有着一簇跳跃的火焰。
“你念几年级?”
“开学了高三。”
顾珣哦了一声,那应该是十七岁。
琥珀因为长的太过漂亮,一直备受男生瞩目。有些男生会因为她多和他们多说了一句话,或是多看一眼,就自作多情的以为她对自己有好感,马上欲欲跃试的想要追她,弄得琥珀烦不胜烦,所以自从初中起,就很注意不与男生多打交道,只和女孩儿交往。
因为顾珣是主人,她才很客气礼貌的和他交谈了几句,不过心里已经开始打算离开,脚尖不知不觉开始朝着露台外面。正要和顾珣说再见,突然胳膊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痒,她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她从小就特别怕蚊子,皮肤被蚊子叮一下就会起红色大包,所以夏天从来不敢穿短裤短裙,今天也是穿了长裤,但是上身穿的是一件短袖衫。露台上的花花草草最招蚊子,她不过站在这儿短短一会儿工夫,胳膊上已经起了五六个大红包。
肌肤太白,于是红色大包也就异常醒目,顾珣也发现了,忙说:“我去给你拿花露水。”
“附近有没有药店?花露水对我没用,我要抹丹皮酚才有效。”
顾珣说有。琥珀便问在那儿。
“我陪你去,你不熟悉。”
顾珣带着琥珀直接从露台出去。
还好顾家的别墅没在半山腰,药店商场和社区医院都在附近。
琥珀进了药房,便问有没有丹皮酚,售货员拿了一管给她,她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钱。
顾珣替她付了钱。
琥珀很不好意思:“谢谢,我等会儿还你。”
顾珣低头望着她笑了笑,“别还了,你有空请我喝杯,”
可惜,一管丹皮酚二十几块连杯咖啡都不够,“咖啡”到了嘴边,顾珣只好改口说“奶茶”。
琥珀点头笑笑。
售货员看直了眼睛。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肌肤白的透亮生光,玉雕一般的玲珑动人,笑起来让人怦然心动,即便她是个女人,都看的发呆。
出了药店,琥珀迫不及待的打开药膏抹到胳膊上,这才算是止住了刺痒之感。很奇怪,她对各种花露水都无效,只有丹皮酚才管用。
回到顾家,顾珣不敢再带她经过露台,从正门进去,刚好傅炤正到处找她,见到她从外面回来,吓了一跳。
“你跑那儿了?我妈还以为你丢了呢。”
“我去买丹皮酚了。你有钱吗?”琥珀找傅炤要了五十块钱,去还给顾珣。
请奶茶太麻烦了,还钱比较利索。
顾珣没有接,说了句不用,转身走了,莫名其妙的有点生气。
琥珀只好把五十块给了顾晓珺,让她转交给顾珣。
初次认识的场景她记得十分清楚,时隔多年,顾珣的眼神,语气,和动作,甚至卷起的袖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朵昙花。
她原先只是在书本上见过昙花一现这个词,那天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昙花开的样子。她迷上养花,也就是在那一刹。
回去的路上,傅谨言一边开车,一边问她玩的高兴吗?琥珀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玩,一直在听大人们聊天,可是姑姑姑父一片好心带她出门放松,她总不能煞风景,笑着点头说很高兴。
傅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然高兴,认识个帅哥。”
琥珀没想到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吓了一跳,生怕傅谨言和虎湘误会,还好车里放着轻音乐,两人坐在前排说话,并没有听清傅炤的低哼。
回到傅家,时间已经很晚。虎湘叮嘱琥珀早些休息,但是高考的压力摆在那里,她还是很自觉地拿出课本,打算看一会儿书再睡。姑姑姑父对她这样好,她若不努力,怎么对得起这几年两人对她的关照。
说来奇怪,她自认为记忆力不差,但对五岁之前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印象,而且上小学的时候,一二年级她学得特别吃力,在班里倒数,到了初中高中,课程难度加大无数倍,她反而学习越来越好,尤其是英语,是她的最强项。
刚刚摊开书本,傅炤大大咧咧走进来,腿一抬就坐到了她的书桌上。他比她年长三岁,早已是成年人的身高,每次来她房间都放着椅子沙发不坐,习惯性的坐到她的桌上,一双腿摆在那里,又长又直的让人羡慕。
琥珀每次看见,都懊恼自己个子长的慢,发育的也迟,同桌已经穿了C杯的胸衣,可她还是A。最恐怖的是,有些女生六年级都来了例假,她却迟迟没有动静。虎湘领着她去了好几次医院,检查都正常,可却她直到十七岁才初潮。
傅炤弓着手指,敲了敲桌面。
琥珀抬头看看他,“傅先生有何指示啊?”
傅炤凶巴巴道:“顾珣比我好看?”
真是小心眼,居然一个晚上都揪着这件事不放。琥珀又好笑又无奈,垂下眼帘,不作理会。她说顾珣比他好看,一来确实如此,二来是赌气。气傅炤在乔安琪面前那么斯文礼貌,在家里却对她吆五喝六,像个土匪。
人的好看分很多种。顾珣和傅炤都属于好看的男人,只不过气质不同,傅炤似海,而顾珣如雪。
再者,便是如花美人,也挡不住日日相见,顾珣乃是第一次见,自然惊艳不及,压过了已经看了十几年的傅炤。不过,她心里这么想,却懒得说出来,把课本竖起来挡住脸。
傅炤啪一下把她的书本按下去,气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也不想想,你体育这么好,还不是我天天陪着你早上去跑步?”
琥珀不满的哼道:“是你非要拉着我陪你跑步好吧。”她最讨厌早起。尤其是冬天,被傅炤从热烘烘的被窝里扯出去跑步,真是生平最恨。
“那好,每次考试前是谁天天给你辅导功课?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居然说顾珣比我好看!胳膊肘朝外拐!”
傅炤恶声恶气地数落她,手指头也没闲着,说一句便往她脑壳上凶巴巴点一下,琥珀被他点的脑壳一歪一歪,像个不倒翁。傅炤越说越气,一个没控制好手劲大了些,琥珀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琥珀本来没生气,被他戳到地上,突然就冒了一股火气出来。她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气哼哼道:“他就是比你好看!”
傅炤剑眉倒竖:“嘿,小丫头你反了啊。”
琥珀不客气的回敬:“你就是貌若天仙,我天天看也看烦了。”
傅炤马上消了气,摸摸下巴,美滋滋的问:“你觉得我貌若天仙?”
琥珀白他一眼,拒绝作答。
傅炤望着她,突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顾珣?”
琥珀一时赌气,想都没想一口承认,“对啊,我就是喜欢他。”
傅炤当即眼睛一瞪,“不行!”
琥珀起了逆反心理,“为什么?
“老子喜欢乔安琪,顾珣是她表哥,你还打算让我将来叫你嫂子?”
琥珀听见这句话,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在乔安琪面前那么文雅含蓄,彬彬有礼,谦谦如玉。
她笑眯眯拍了拍手:“咦,这主意不错。等我考上大学就去追他。你以后就乖乖等着叫我嫂子吧,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
傅炤一副快要炸了的表情,气哼哼的走了。
琥珀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她虽然很惊艳顾珣的容颜和气度,但当时她的的确确对他并未一见钟情。自然,上了大学也压根没去追他。不过,因为两家的关系比较特殊,此后几年,两人也时常见面,算不上朋友,但也比较熟悉。
乔安琪大学毕业那年去山区支教,顾珣和好友陈阳开车送她,傅炤想献殷勤又怕太明显,借口琥珀想去山里玩,厚颜无耻的带着琥珀跟了去,结果在雨后的山路上翻了车,琥珀受伤不重却很奇怪的血流不止,乡下卫生院条件很差,是顾珣给她输了血才化险为夷。
乔安琪打趣她,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琥珀对顾珣的的确确非常感谢,但依旧并没有生出爱慕之意,直到二十三岁,她没有爱上任何男人的苗头。而且一旦有人追她,她就很烦恼,恨不得拉黑对方,彼此再不见面。于是,傅炤有一次很认真的问她是不是喜欢许荏苒......
琥珀又好笑又好气,不过无语之际,心里也有点毛毛的。许荏苒平均半年就暗恋一个男生,她这七八十来年,青春期快要过完了,为毛半个人都没有暗恋过?若是她没有碰见优秀的男人也就算了,可即便如顾珣这样优秀到无可挑剔的男人,也没让她动心,这实在是不正常,难怪傅炤会胡思乱想。
有一次和许荏苒一起吃饭,她突然想起了傅炤的话,心里悄悄设想了一下和许荏苒拥抱接吻的情形,当即一个干呕。
许荏苒问她怎么了。
琥珀咬着筷子咳咳:“筷子戳住喉咙了。”
“你可真能干。”许荏苒翻了个白眼。
琥珀又侧目偷偷去瞄了一眼邻座的一个帅锅,长的甚合眼缘,她再次设想了一下和此人KISS的情形,当即又是一个干呕。
许荏苒:“又戳住了?”
琥珀含泪点头。完了,男的女的都不行啊。
万幸的是,去年夏天她终于明确了“方向”,从这点上讲,她必须得感谢顾珣。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疯狂迷恋上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失去理智,做了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当时还不觉得什么,时隔一年回头再想,实在是臊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比如,眼前微博上这两份幼稚而羞耻的情书。
琥珀忍不住给许荏苒打电话,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顾珣把那两条微博删了。
许荏苒笑:“你给他打电话啊。”
琥珀:“.....”不敢打,也没脸打,估计早就被他拉黑了。
“你可以盗他的号。”
琥珀呵呵,没那水平,电白。
许荏苒吃吃吃笑:“那就留作纪念呗,谁没有几坨黑历史呢。”
“好吧。”
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让人不解的是,顾珣把两份情书放到微博小号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认识他时间不短,依然摸不透他的心思。傅炤虽然凶巴巴的,可是像是一团火,很容易接近,顾珣温文尔雅,沉稳端方,总是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很难了解他的想法。比如当初她给了顾晓珺五十块钱让她转交顾珣,开学后,顾珣竟然驾车跑到她的学校,找她零钱。那二十几块钱,够得上专门跑一趟吗,从他家到她学习,油费都不够。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他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