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阴魂不散
日苯大阪，久保田株式会社总部，商情调查科。
上原耕一坐在电脑面前读邮件，他面前桌上放着杂乱的文件，眉头紧皱，看到某项数据时，捏紧拳头喊着八嘎压路，面色激动，有砸掉电脑的冲动。
电脑上显示的是久保田（中国）分公司第二季度的财报。
销售额环比下降29%！
一季度是因为有春耕，中国政府为了保春耕，给出的农业补贴比例巨大，每年的二三月份销售额全年最高。
但二季度也有早稻收割，也有晚稻抢种啊，不至于环比下降29%吧？
往年二季度的环比下降都是15%以内，甚至有一年还是正增长。
今年断崖式的暴跌太诡异。
上原耕一仔细观察中国分公司的研报。
分公司认为，一档名叫《我们的农耕》综艺节目在五六七三个月内播出，里面一款轻型梯田插秧机在国内引起热议，从政府，到企业，再到农民消费习惯，全都发生改变，倾向于选择国产农机，这是久保田二季度暴跌29%的罪魁祸首。
“开什么玩笑！一个电视节目就能打败百年久保田？中国分公司的那帮人真是白痴，都是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日苯人就没有懦夫！”
上原耕一看着屏幕上的图片和参数，骂骂咧咧。
几个月前，中国分公司确实向日苯总部打了报告，提起这台设备。
但结论写的是什么？
这是一家没有根基的新公司。
不影响大局的轻型机械。
中国农民自研的低端玩具。
这是低端玩具的表现？
打开研报附件，是中国农Y农村部最新的机械补贴名录，官方给吉祥梯田插秧机001的补贴高达85%，远超其他品牌的所有产品。
上原耕一的心都凉了。
今年久保田中国分公司三季报的数据肯定会更难看！
上原耕一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他拿出手机，在line上给一些朋友发去消息。
这些朋友都是农机行业从业者。
有潜伏在竞争对手洋马，井关，三菱里的员工，也有做农机进出口贸易的商人，从他们那里才能得到第一手的准确信息。
果不其然，几乎所有人都表示，今年中国区的农机生意很难做，日苯机械的市场份额大幅下降，中国本土的国产农机份额迅速上涨，好像与国家政策扶持国产农业机械，发放巨额农业补贴有关。
完了。
国际贸易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旦某个国家开始发放这种巨额补贴，往往意味着该国在这个行业的国产技术上有里程碑式的重大突破，是能翻盘的那种。
这样该国企业会利用本土优势在前面冲锋陷阵，国家则站在企业身后资金支援，他们这种外国企业根本就不是对手。
难道日苯农机产业的好日子，真的要完结了吗？
上原耕一颓废地瘫在椅子上。
桌上电话响起，社长助理提醒十分钟后开会。
上原耕一将资料全部收起来，心中想着等一下社长可能会问到的问题，自己该怎么应答。
等他来到会议室，看到大家表情似乎都不怎么好。
果然，中国分公司二季度难看的数据引起公司领导层的高度重视。
社长不放心中国分公司团队的能力，直接从总部抽调四个人立刻前往中国分公司，其中就包括上原耕一。
会议结束后，社长将上原耕一单独留下来，对他说：“今天上午，日立金属西日本支社的西村社长来和我见面，向我打听一家中国公司，叫吉祥机械。”
上原耕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恨得咬牙：“社长，日立金属他们想干什么？”
社长说：“日立金属和我们一样，也在中国苏洲开了一家独资公司，他们和中国稀土企业打的难解难分，中国人的成本控制太厉害了，而且形成价格联盟，如同群狼，对国外稀土企业形成围剿，日立金属陷入了大坂之役！”
上原耕一非常吃惊，“大坂之役”说的是日苯历史上江户幕府消灭丰臣家的战争，德川家康带了20万大军攻打大阪城的丰臣家族，破城之后，丰臣家族所有的男性被处死，包括8岁的丰臣秀赖之子，丰臣家被斩草除根，绝了后。
因为故事就发生在他们所在的大阪城，人人皆知。
再加上可怕的后果，上原耕一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日立金属……他们会……破产吗？”
社长说：“日立金属掌握了不少高端稀土产品专利，目前中国的低价稀土产品还影响不到，但谁也不知道哪天中国稀土提纯技术爆炸，日立金属可能会被迫退出稀土行业吧。”
上原耕一问：“这和中国的吉祥机械有什么关系？吉祥机械只是做农机的。”
社长说：“前天，吉祥机械在中国包头发布了他们的矿山通用机械产品，可以用于稀土提炼，日立金属想引进这条生产线。”
上原耕一开始牙疼了，这个吉祥机械怎么阴魂不散呢？
做农机还不够，又去做矿山机械？
你知不知道，我们久保田也是做矿山挖掘机的！
社长和他对视一眼，无奈叹气：“这次你去中国做两件事，第一，想办法和吉祥机械的社长取得联系，尽量获取有用信息，但不要轻举妄动，将你获得的情报发给富士财团战略研究所，让财团高层决定。”
“嗨！”
“第二件事，严查中国分公司失职的管理层，这帮混蛋，吉祥机械去做矿山设备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是从日立获得，他们是不想活了吗？”
社长说到最后，近乎咆哮，上原耕一也变得狰狞起来。
久保田和日立集团同属于富士财团，财团内部成员共享情报，共同投资，共同御敌。
而财团是日苯经济共同体里最有特色，最让日苯人自豪的经济模式，日苯六大财团创造了数不清的奇迹，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就像当年三井财团将中国钢铁行业玩弄于股掌之间，从中国赚取超过1万亿利润一样，被富士财团盯上的这家吉祥机械公司，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被收购，或者参股，加入富士财团的利益共同体，
要么成为富士财团的敌人，被毁灭吧。
………………
杨吉祥打了几个喷嚏，揉揉鼻子，不知道有一群日苯人在念他的名字，还以为是亲爱的家人们想他了。
出差半个月，他也很想家人。
特别是四眼黄，他好想撸狗子了。
包头稀土展览会要开三天，第二天他又出现在会场，和天南地北的稀土人聊天，努力融入这个圈子。
稀土行业协会吸纳了他，高会长甚至还亲自过来帮他站台，让吉祥机械成为第四届稀土技术展览会的明星企业。
矿老板们的态度又重新变得热情起来，围着他舔。
技术升级后，能更环保，能节约成本，还不降售价。
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好事儿！
可惜杨吉祥一笔订单都没签。
矿老板们现场送钱给他，他都不要，借口说公司还没准备好合同，这次就是来宣传的，不签单。
三天展览会结束，杨吉祥在稀土行业留下一个传奇故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包头这座城市，连行业协会的晚宴都没参加，不知道有多少花枝招展的商务小姑娘心碎一地，等了个寂寞。
只有嗅觉敏锐的人才知道，稀土这一行目前的平静都是假象，或许用不了太久，又会掀起滔天巨浪。
包头机场17点45分起飞，20点05分到达红枫国际机场。
杨吉祥和费士平出机场就分道扬镳，费士平回咸温，杨吉祥直接上高速回竹夹村。
费士平的司机开着大奔送他。
杨吉祥在后排玩手机，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发一个定位：“我已经从机场出发，2小时后到家。”
杨如意第一个回复：“[笑脸]带礼物了吗？”
杨吉祥说：“正宗内M羊肉，正品包头三蓝地毯，可惜太重了背不动，我发的快递。”
杨如意：“[冒火]发快递还不如上网自己买！就是要自己背，才显得情义重！”
杨雨琳也来凑热闹：“哥你还晓得回来呀，你还晓得有这个家呀，你知不知道有人天天想你，每天都睡不着觉啊？”
杨吉祥大乐：“谁呀，是谁想我想得睡不着觉？我又不是安红~~”
杨雨琳说：“四眼黄呀！她是不会玩手机，她要是会玩，肯定每天给你打电话，听着你的声音才睡得着。”
这抖机灵的小丫头，杨吉祥大笑，翻翻通讯录，最近联系人全都是生意上的朋友，没什么意思。
往下翻了很久，看到白雨霏的头像，点开后好像改了一张图，挺眼熟的。
哎哟，这不是三四月份，他在鲜花盛开的小路上，给她拍的那张侧颜吗，她喜欢这张文艺小清新？
嗯，这张照片也是他第一次对她心动的见证。
杨吉祥打了几个字发出去：“我上高速了，10点到。”
白雨霏很快回复：“注意安全。”
杨吉祥有点想把她拉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可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这么做，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他在家群里@老妈，说饿了，要吃鸡汤饺子。
郑秀娥答复给他煮一锅。
难熬的两个小时终于结束，杨吉祥回到灯火通明的竹夹村，一家人都来小院里迎接他，挨个和他拥抱，包括四眼黄，扑到他身上拼命摇尾巴。
白雨霏也站在人群外向他浅笑，他在姐姐和妹妹的起哄声中走上前，抱了抱白雨霏，羞得小姑娘满脸通红。
这才是家的感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