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别说是护工，就是亲生子女，也无法代替爱人的陪伴，唐老爷子这几年一直在努力适应，可心中的伤感和孤独仍在徘徊。
唐老爷子默了片刻，抬眼看了看儿子们，又看向眼前的盆花，说：“找个护工吧，挺好的。”
兄弟三人互视几眼，老父亲同意找护工了，虽然同意得很无奈。
唐景云的电话一响再响。
唐老爷子依旧看着他的那盆花说：“你明天回去吧，单位一直催你。”
唐景云怎么都觉着不放心，一是不放心老父亲的身体，二也不放心老父亲的情绪。
唐景星看出了大哥的犹豫和为难，于是说：“你明天就回去吧，单位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肯定是有急事儿，你就放心吧，我跟老三会照顾好爸的。”
唐景从也说：“去吧，爸这儿，哥你就放心吧。”
唐景云只有点头，好在老父亲现在健康状况还算平稳，最重要的是家里还有两个可以依靠的兄弟，他们才是他得以抽身离去的保障。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唐景云依依惜别了老父亲，踏上返京的路。
两天后，刘阳的老妈病愈出院，刘阳趁中午的休息时间，带着老爷子赶往医院接老太太回家。把二老送回家安顿好，刘阳便赶着回公司了。
刘老爷子本想留儿子多说说话，可工作为重，话只能攒到儿子晚上回来再说了。
老太太在家里四处观瞧。
刘老爷子叹了叹，“唉，我可怜的老伴，在医院住了好几天，肯定想家了吧？”
老太太淡淡一笑，眼底是柔和的光芒，“还是家里好啊。”
刘老爷子跟在老伴身后，生怕老伴不小心摔了。
老太太走了一会儿便坐下，揉着腿说：“累了。”
刘老爷子坐到老伴身边，帮着老伴揉腿，“唉，我可怜的老伴，腿都没劲儿了。”
腿脚无力是糖尿病并发症的表现，刘老爷子眼睁睁地看着老伴腿一年比一年细，脚步一年比一年迟缓，甚至有时走路都会踉跄，可这事儿连医生也没什么好办法，这是时间带来的摧残。
刘老爷子说：“我跟刘阳说了，你出了院咱们就回家。”
老太太看看刘老爷子，“这不在家呢吗？”
“我是说，咱回自己家。”
老太太没言语。
刘老爷子说：“知道你不想走，知道你想陪孙子。”
老太太轻轻叹了叹。
刘老爷子继续：“我的老伴呀，你的身体现在很虚弱知道吗？你需要休息，不能再累着了。”
“我也没累着呀。”
刘老爷子就知道老伴会犟嘴，“你呀，逞强。”
“我哪儿逞强了？”
刘老爷子摇头笑笑，“还说没逞强，现在就是在逞强。”
老太太一笑，“没有。”
“嘴硬。”刘老爷子摇摇头，“唉，反正，我说一句你有三句等着我。”
老太太只笑。
“你听我的吧，咱回去好好歇着，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看孩子了，你最需要的是休息。”
“我这几天休息好了，天天在医院躺着。”
刘老爷子一笑，“那不是休息，你那是去治病，唉，我的老伴呀，你可不能累着，你一累着就得住院，我就得跟着担惊受怕，你这几天把我吓得够呛。”
老太太看看老头，“你怕什么呀？”
“哼，我怕什么你还不知道？”刘老爷子不能说那个不吉利的字眼。
老太太倒是一笑，“怕我死了呀？”
“呸呸呸。”刘老爷子冲着旁边连吐三下，“可不能说那个字眼知道吗？太不吉利了。”
老太太坦然一笑，“人不都得有那么一天吗？”
“那也不许说！”刘老爷子拉下了脸，“以后不许你说啊。”
老太太轻轻一笑，“知道了。”
“等刘阳一有空儿，就让他送咱们回去，以后让他们自己看孩子就行了。”
老太太轻轻叹息。
“你呀，别什么都不放心，他们两个是孩子的父母，两个人还弄不了一个孩子？”
“他们不是没时间接送吗？”
刘老爷子哼了一下，“那是你觉得，咱们要是不在这儿，要是没人帮他们，他们还不管孩子了？你放心吧，他们肯定能安排出时间接送孩子。”
“那做饭呢？”
“咳，我就说你嘛，操心的事儿太多了。”刘老爷子想了想，“以前，咱们俩不也天天上班吗？刘阳是怎么长大的？咱们不也哪顿饭都没耽误他吗？他们也肯定能行。”
老太太摇摇头，“小宝才上一年级，等他再大点儿咱们再回去吧。”
“你呀，你就是惯着他们，给他们做饭，帮他们带孩子。其实呀，他们什么都会，咱们不在，他们一样过得好好的。”
老太太闭了闭眼，显然不同意老头的说法。
“你这样，咱先回去，试一段时间。”刘老爷子劝：“他们要是需要救急，咱再回来，他们要是不找咱们帮忙，咱就不管了，这样行吧？”
老太太想了想，“我真的不累。”
“逞强。”刘老爷子说：“不累才怪，在自己家里你一觉能睡到早上八点半，在这儿呢，他们早上一动弹你就醒了，天天都得惦记做饭送孩子。我在他们这儿，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咱自己家多清静多自在，想干吗干吗，在这儿太憋屈了，干什么都得先看看儿子和儿媳妇的眼色，不让这个不许那个的，麻烦，哼。说白了，放个屁都不痛快。”
老太太笑，老头说的也都是实话，可她总还是想着要帮衬儿子，另外，她也舍不得孙子。
刘老爷子了解老伴的心思，“我知道你，你就是放心不下孙子。刘阳说了，咱们想孙子了，他就带孩子回去看咱们。”
老太太不以为然，那能一样吗？在这儿天天都能看见孙子，回去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跟孙子见一面呢？儿子他们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带孙子回家，也就是逢年过节才能回去看看。
刘老爷子看看时间，“行了，别坐着了，那屋睡觉去吧。”
老太太瞧了一眼挂钟，慢慢起身。
刘老爷子扶起老伴，“唉，你看看你，自己站起来的劲儿都没了，还管他们干吗？你呀，你记住，什么都不如自己的身体重要。”
老太太挪着步子，“行，你说回，咱就回。”
刘老爷子点点头，他终于说动老伴了，“这就对了，身体第一，其他都是浮云，你得记住。”
老太太一笑，“知道了。”
“那晚上刘阳他们回来，我就跟他们说，让他周六就送咱们回去。”
老太太说：“行。”
刘老爷子扶着老伴躺到床上，给老伴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下休息了。
刘老爷子睡到三点半准醒，不用闹钟叫，他脑子里崩着一根弦，四点他得接孙子。
老太太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刘老爷子出去。
等刘老爷子接回孙子，老太太听见孙子的声音才醒。
刘老爷子进门跟孙子说的第一句话是：“先进屋看看奶奶。”
小宝连鞋都没换就跑进屋里。
老太太靠在床上，一看见孙子就开心，“哟，我家的小学生回来了。”
小宝笑嘻嘻地扒在奶奶身上。
“累不累呀？”老太太轻轻抚着孙子的头。
小宝摇头。
“学校好玩儿吗？”
小宝又点头，“嗯。”
“作业多不多呀？都写了吗？”
还没等小宝回答，刘老爷子走过来笑着说：“这个奶奶，问点儿别的，别老问作业的。”
老太太说：“当学生就得写作业啊，怎么就不能问问了？”
刘老爷子跟孙子说：“换鞋去。”
老太太看着孙子，“怎么回来连鞋都没换哪？不换鞋就进屋啊？多脏哪。”
刘老爷子笑笑，“这奶奶，你孙子一回家就急着来看你，不就是没换鞋吗，现在去换不就行了。”
小宝跑出去了。
老太太坐到床边梳理头发。
刘老爷子说：“别老动不动就问作业，回家先让孩子歇会儿。”
老太太轻轻翻眼睛，“我还不能问了？不就是问了个写作业吗？怎么就不能问了？”
刘老爷子不想掰持，只是点点头，“问问问，你想问就问。”
老太太不高兴了，站起来叠被子，不理老头。
刘老爷子笑了，“不是不让你问，你可以过一会儿再问吗，孩子也累哈哈的一天了，一进门就问作业，不好。”
老太太不说话。
小宝换了鞋洗了手，进另一间屋玩去了。
老太太跟到另一间屋，笑着看孙子，“作业写完了吗？”
刘老爷子闭眼，他真是拿这老太太没办法。
“嗯？作业写完了吗？”
奶奶连问了两遍，小宝说：“别动不动就问作业，先让我歇会儿。”
刘老爷子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老太太也被逗笑了。
刘老爷子走过来看着孙子，笑道：“真是我孙子。”
老太太夹了老头一眼，“都是跟你学的。”
刘老爷子呵呵笑，“我孙子吗，亲孙子，真是爷爷的好宝。”
老太太笑着摸孙子的头，“也是奶奶的好宝。”
“奶奶，我都饿了。”
孙子饿了还得了，老太太赶紧起身，“奶奶这就去做饭。”
刘老爷子抬手让老伴坐下，“你坐着，坐着别动，我来吧。你老人家现在需要休息。”
刘老爷子去厨房忙活了，边忙活边听着老太太跟孙子聊天儿。
“作业多不多啊？”“在学校能写完作业吗？”“数学语文都留作业了吗？”
奶奶的所有问题，小宝都没有回应。
刘老爷子摇摇头，唉，这奶奶，人家不愿意听什么她就一定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