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进宫第一天就被封了贵妃完结
他越发如此,我便越发觉得他心里有事,“可是朝中有……”
他板正了脸打断我,带了些帝王的威严,“婉洛!莫要胡思乱想,朕就是怕你整日的胡思乱想才来瞧瞧你。如今看来朕来错了。”
见他有些动怒,我怏怏垂下头,乖顺地闭嘴。
过了好一会儿,他大约是觉得两人对坐着又无话可说,有些尴尬,于是摸摸鼻子起身“你好好休息,不必送朕了。过几日朕和陪兰昭仪去洛北行宫赏景,待朕回来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下一瞬又觉得不对。
皇上登基后兢兢业业,从未缺席过早朝。就连帝后大婚都只耽误了一日,如今却要去洛北行宫?
那洛北行宫甚远,光是来回就要五日。他竟然要陪着西津公主去洛北行宫赏景?
大抵是近日受的刺激太多,我浑然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和礼数,竟伸手拉住皇上的衣袍,眼前满是那夜皇后忧愁的目光,头脑一热质问道,“那皇后呢?您不是说这满天下女子都比不上您的阿绥吗?”
我拽着他的衣角,强自镇定地与他对视。
尽管我另一只压在榻上的手颤得不像话,我还是撑着最后一点点勇气想听听皇上的说法。
他沉默了一瞬,面上神情有些松动。我看着他缓缓回过身来,慢慢弯下腰,直到能够平视我的眼睛,“朕记得,母后曾教过你,后宫之中要独善其身。”
他说这话时,眼神冷得吓人。
我微微颔首,出声却莫名哽咽,“可姑母不快乐啊。”
“她穷其一生都在争斗,她的心被磨练得刀枪不入,即使缠绵病榻之时,她也不曾展现过一点软弱之态。”
“表哥……我不想变成姑母。”
姑母在宫中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她处处设防,时时防备,到最后她连自己也丢失了。
她站在高位上,却只能靠那几棵玉兰来安慰自己,以我娘亲的不幸来证明自己没有错。
“我也成不了姑母。”
姑母分明告诫过我,后宫嫔妃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可我还是忍不住会向皇后靠近,会接受她的好意,会担忧她的事情。
说到后来几乎是断断续续了,就好像胸口如同被人狠锤了一击,震颤得五脏六腑都难受,连说话都困难。
说完这些,我最后一点勇气也被耗尽了,垂着脑袋不敢看皇上。
我竟一时冲动讲出来了……
方才……我甚至喊了他表哥……
我慌得不知所措,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婉洛。”随着那声唤,一只手轻轻按上我的右肩,“许多事朕无法同你细说。朕要你独善其身并不是要你走母后的路。至于阿绥……她是这世上唯一担得起我身旁之位的女子。”
他收回手,“这些日子别想太多了,若是觉得不适便召太医,不要自己忍着。”
他说完便走了,也不让我起身送,出门时还叮嘱了婉清几句。
离得远我听不清,无非是好好照顾我之类的。
我茫然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全然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皇上的意思我不明白,皇后的行为更令我费解。几日不见,她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满面笑容地跑进我宫里。身后跟着满头大汗的蔡公公,手里还捧着个一尺长的雕花木盒。
那夜的皇后仿佛只是我的一场梦。
“贵妃你快来瞧瞧!这株红玉珊瑚做工精细,跟真的珊瑚简直一模一样!”她掀开木盖,里面果真有一株牛血色的珊瑚,看起来跟真的一样。
我摸了摸,确实是玉石的触感。
红玉本就稀有,这株珊瑚定然价值连城。
皇后虽然尊贵,可如此宝物也不是随便就能拿的出的。
我本想推拒,皇后一下塞给婉清,朝我眨眨眼,“这可不是给你的!红玉辟邪,珊瑚祈安,最适合送给小娃娃了!”
望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我猛然忆起皇上说要带西津公主去行宫赏景。满腔情绪找不到出口,也不知如何面对皇后。
这事皇后定然不知吧。
我私心盼着皇后永远不知,可宫中嫔妃出宫皆要得皇后首肯,她迟早要知道。
皇后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是不是累了?那我不打扰了,让婉清扶你进去歇着吧。”
我欲起身,她朝我摆摆手,“不必送啦,我这就回去了。”
说完她就离开了,一如来时那般行色匆匆。
皇上和西津公主昨日离宫启程,蔡公公今日一早便在我宫外求见。
我这些时日贪睡,醒的晚。
我醒来时已过了早膳,婉清说蔡公公已在外头候了一个时辰,她本想叫醒我,但蔡公公说他不碍事,不想扰我清梦。
我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出去见蔡公公。
蔡公公自皇后入宫以来,虽然总操碎了心,但也好歹是精气神十足的,从未见过他如此无精打采。
蔡公公长叹一声,“贵妃娘娘,奴才不中用啊...”
他看一眼我身后的几个宫女,摆摆手让她们出去,只留了个婉清。
“皇后娘娘...跟着去行宫了。娘娘不让老奴跟着去,说贵妃娘娘日子快了,身边离不了人,让奴才来帮衬着些。”
我凝着手上的玉镯子,也不知说些什么。
皇后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猜不透。只盼着她不要伤着自己。
我让婉清领着蔡公公去后头,担个管事公公的活,管教管教我宫里那些小公公。
蔡公公怎么说也是皇后面前伺候的人,我怎么敢真的让他来服侍我。
这宫里一时间又只剩下我和淑妃了。
说起淑妃,自西园那日之后,我再没见过淑妃。
婉清说曾听小官子提起,最近送往淑妃宫里的书信似乎很是频繁,有时甚至一日两封。
多事之秋啊。
我让婉清去寻来小官子,给了些银子,让他去探探还有哪些人知晓此事,好好敲打一番,莫要传出不好的传言。
如今我临盆在即,没有心思再去管淑妃的事了,望她好自为之。
皇后离宫之后,宫里一下没了生气,花草树木都死气沉沉的,好似提前入了冬。
算算日子,他们应该已经在行宫住了两日了,也不知皇上见到皇后跟来是何种反应,是心生愧疚,还是怪她多事。
蔡公公这几日似乎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他将我身边那些宫人都认了个遍,领着他们训练各式突发情况,以免我阵痛临产之时全宫上下乱了阵脚。
我看着宫人们个个一头雾水似懂非懂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将来我的孩子可以跟皇后的孩子作伴。皇后教文韬武略,淑妃读四书五经,我给他们做些吃食,也挺好的。
正想着,侍卫忽然跑进来报告,“娘娘,萧夫人在宫外求见。”
萧夫人?
我以为吃了几次闭门羹,她应当识趣了,怎么还上赶着来。
婉清嫌恶地摆摆手,“让她离开,就说娘娘月份大了不见了客。”
侍卫为难地挠头,“可是她说...是萧大人让她来的。她说若是娘娘不见,她就一直等着。”
婉清嗤笑,“那就让她等着!”
见婉清如此,侍卫只好站起来往外走。
我唤住侍卫,“算了让她进来吧。”
都把我爹搬出来了,看来是大事。
我生怕萧夫人说些不得体的话,便让蔡公公和宫人都下去只留婉清一个。
蔡公公之前在姑母身边当差,对萧夫人也不大看得上,乐得不见。
萧夫人进来了,依旧是那副模样,眉梢眼角间都透着自觉高人一等的得瑟。
我让婉清去侍茶,婉清是极不情愿的,扭着帕子站在一边,直到我第三次看过去才慢吞吞地去。
看着婉清倒茶的动作,我开门见山道,“爹有什么事,非要让你进宫?”
萧夫人这次竟没挑剔婉清,忽而换了张凝重面容反问我,“娘娘可知皇上和皇后在星行宫出事了?”
咯噔一声,我的心和婉清手中掉落的茶壶一起重重沉下。
我和婉清对上眼,互相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恐和怀疑。
我听见自己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皇上遇刺身亡,皇后追上刺客,却被刺客重伤,至今昏迷。”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眼前所有东西都有了重影。腿跟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往下流,我想低头看,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娘娘!”
最后一眼的画面,是朝我奔来的婉清,和捂着唇惊呼的萧夫人。
然后我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被困在一片黑暗里,四周什么也没有,气温低得吓人,我缓缓蹲下,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取暖。
可是我肚子太大了,只能艰难地环抱住自己的双手。
我冷得浑身瑟缩,可这彻骨的寒冷没有使我清醒,反而逐渐困乏,睡意不断笼罩我,似要将我拖入更深的黑暗。
迷迷糊糊间,眼前出现了我朝思暮想的人。
风华正茂的姑母,穿着雪白的狐裘,站在远处看我。她朝我伸出手,“婉洛,来姑母这儿。”
多年的孤独和委屈一下有了出口,鼻头一酸,眼泪不听话地滚出来。
我缓缓松开环抱的手。
“贵妃!别去!”熟悉的爽朗声音在我身后焦急地大喊。
我木然地扭头,是皇后。
她站在不远处,拼命地冲我摇头。
皇上站在她的身后,半边身子都藏在黑暗里,阴沉地看着我。
我眼里的泪水就像是决了堤,控制不住地流出眼眶。
我好想姑母啊。好想她跟我说说话,好想和她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坚定了信念,别过脸不去看他们,捂起耳朵,朝着姑母的方向起身。
我踩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一点点挪动。
姑母依旧跟以前一样,冷眼看我百般努力,站在原地等我向她靠近。
纵使如此,明知自己达不到姑母的期望,还是会拼尽全力去做,盼着自己能让姑母满意,哪怕只是一点点。
淑妃蓦然出现在我面前,紧抓着我的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我前进的路。
我想甩开,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我来了火气,大喊着让她走开。
她也朝我大喊,她的脸就在我眼前,我几乎都能看清她额上的绒毛,可是我一个字也听不见。
远处的姑母露出失望的表情,自顾自转身离开了。
眼看姑母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黑暗里,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就把淑妃推开了。
我顾不得寒冷,大步跑向姑母离开的地方。
淑妃追着我,一边跑还一边说着什么。
这次我听见了一点声音,但还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跑着跑着没了力气,冷气似乎是从地上升起来的,我的脚已经没了知觉,手指也冷得没办法弯曲。
可我没有停下,姑母走得那么快,我要是停下了就追不上她了。
淑妃跑着跑着就变成了走,我跟她离得越来越远。
我分神回头看了一眼,皇后和皇上已经不见了。
等我再回头时,姑母也不见了。
姑妈又丢下我走了...
皇后和皇上也丢下我走了......
我一下脱了力,瘫坐在地上。茫然得看着无边的黑暗,突然觉得就这么被吞噬也挺好的。
至少这样,不会再有人丢下我了。
恍恍惚惚间,淑妃还在大喊。
方才我一心要去追姑母,现在沉静下来,逐渐能听清她说的话了。
“萧婉洛!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孩子!
我猛然惊醒,烛光照进了黑暗,头顶是熟悉的房梁。
四周围着三个我全然陌生的嬷嬷。
“娘娘醒了!快给娘娘含参片!”
“娘娘!您加把劲啊!”
“娘娘!”
她们忙得不可开交,几双手放在我肚子上,用巧劲帮我使力。
我跟着她们的指挥调整呼吸,嘴里喊着参片,牙齿咬着木棍,憋足了劲。
我只有一个念头,把孩子生下来。
“头头头出来啦!”
“快!娘娘!使力!”
“身子出来一半了!”
“快了娘娘!马上就好了!”
我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直到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我又晕了过去。
我再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婉清说那日折腾了四五个时辰,直到将近子时才把孩子生下来,是个小皇子,瘦瘦小小的。
淑妃确实来了,只不过她们都被稳婆给挡在了偏殿外头,说是没生过孩子的女子和男子都不能进。
孩子生下来之后就交给了奶婆,萧夫人看了一眼才走的。
萧夫人会留下倒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只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我打断婉清的滔滔不绝,“皇上和皇后真的遇刺了吗?行宫那边来消息了吗?蔡公公呢?”
婉清抿了抿嘴,迟疑了好半晌才答,“皇上……真的遇害了。皇后现在生死未卜。行宫那边昨夜传来消息说,兰昭仪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约莫今天就能到。蔡公公方才已经出宫去迎了。”
婉清的话像一记重拳,将我心底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打碎了。
我瘫软地靠在床榻里侧,麻木地盯着被褥上的绣花发愣,全然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
婉清一下慌了,转身出去唤奶婆抱来孩子,“娘娘,您看,小皇子多好看,您抱抱他把。”
我依言看向襁褓中的孩子。
好看吗?这眼睛鼻子嘴巴,既不像我也不像皇上。脸上到处都皱皱巴巴的,浑似一个苦大仇深的小老头。
这孩子也不讨喜,见了我也没有什么反应,不会笑,也不哭,据说除了出生那会儿,就没哭过。
大抵我心里头难过,对这个孩子竟没生出半点怜惜疼爱之情。
我刚让奶婆把他抱下去,外头就传来声音,“兰昭仪到——”
不等我传唤,西津公主就带着人闯进了内殿,还命人拦住了抱着孩子的奶婆。
纳妃礼后我便没见过西津公主。她还是明艳如初,充满异域风情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半点丧夫之痛的痕迹。
两相比较之下,我就好像一颗被繁杂琐事磋磨得没了光泽的泛黄珍珠。
西津公主不难过,我不意外,毕竟她是因战败而送来和亲的公主。可她眉宇之间的意气风发倒让我着实看不懂。
婉清挡在西津公主面前,“放肆!还不快给贵妃行礼!”
西津公主细眉半挑,挑出个骄纵跋扈的意味来。她也不理婉清,用自己修得尖利的指甲抚上一旁奶婆怀里的孩子,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哦?这便是小皇子吧?真是好命呀,一出世就继承了皇位。”
她这番半阴半阳的话,说得我背脊一凉。
西津公主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贵妃刚生了孩子,好好歇着吧。这孩子妹妹替你养着。”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等我狰狞着脸从床榻上扑下去时,她已经抱着孩子走了。她身边的侍卫把张牙舞爪要抢孩子的婉清拖翻在地,奶婆也被一个侍卫拦住。
但他们不敢拦我,我毕竟还是个贵妃。
我连鞋都没顾上穿,赤着脚追出去,刚踏出内殿,眼前突然晃出一个人,拦住我的那杆拂尘眼熟的紧。
我红着眼朝他吼,“滚开!”
“娘娘!”蔡公公把我往内殿轻轻推了推,借着这个推搡的动作,他凑在我耳边快速道,“兰昭仪手里有凤印!”
凤印?凤印!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蔡公公,抓着他的手不自觉地使力。
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然后朗声道,“娘娘您刚生了孩子,身子骨弱,奴才扶您回屋里头。”
蔡公公高声说给那几个侍卫听,“兰昭仪她是心疼娘娘身体,想为娘娘分忧。娘娘您好好养身子,养好了咱们再去接小皇子。”
我任由他扶着我回床榻。
侍卫们见我不再闹腾,也安了心,退到外头去守着了。
蔡公公哎呦一声,跑过去把摔在地上哭得不像样的婉清扶起来,掏出帕子给她擦脸,“甭哭了,这小花脸真是……”
我看向婉清。她脸上除了眼泪还有脏灰,东一块西一块的,应该是被侍卫摁在地上的时候蹭到的。头上的发髻也乱成一团,衣领扯松了些,袖子和下摆更是被扯出了几个大口子。
我心头一酸,哑着声音吩咐,“婉清,去把门关上。”
蔡公公说,他出宫去迎兰昭仪,可是宫门口的侍卫跟他说,兰昭仪已经回宫了,还是禁军亲自护送的。
禁军是皇家军,除了皇上和皇后,谁也调不了。
刚巧相熟的秦校尉路过,细一打听才得知,兰昭仪手里有凤印。
蔡公公当下就知道出了事,立即掉头往我宫里赶,还是没能赶上。
根据蔡公公所说,皇后离宫那日他就发现凤印不见了,但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声张,只能派人四处去查。
婉清听得目瞪口呆,凑近了蔡公公,颤声道,“兰昭仪……是要谋权呀……”
我扫她一眼,也看向蔡公公。
蔡公公恨恨地叹一口气,“恐怕不止是谋权,她是要挟天子令诸侯啊。”
而这个天子,毋庸置疑,是我刚出世的孩子。
但如此,她至少不会伤害我的孩子。我悬着的半颗心算是放下,至于另外半颗,“蔡公公,皇后到底如何了?”
只要皇后醒来,不管她兰昭仪的凤印从哪儿来的,都得还回去。
“皇后娘娘她……”蔡公公低着头不敢看我,“恐怕凶多吉少了。”
闻言,我颓然坐在榻上,连大哭一场的气力都没了。
过了几日,淑妃来看我,说兰昭仪抱着我的孩子上早朝,文武百官都闹翻了天。
头一日折子跟雪花一样飞进了御书房,这些折子大体来自三派。
一派是以我爹为首的文官,要兰昭仪交出凤印,将孩子还给贵妃,由贵妃辅佐。
一派是京中的皇家贵胄,提议在几位亲王中选出一个摄政王。
另一派则是言太傅一类清正廉明的肱骨之臣,声讨兰昭仪血统不纯居心叵测,要她归还凤印,待皇后苏醒之后再作定夺。
只是他们都忘了,那些折子除了兰昭仪谁也看不见。
兰昭仪将所有折子撕烂了退回去,第二日接着上朝。
那些肱骨之臣拒不上朝。我爹为首的文官没有实权,敢怒不敢言。而皇家贵胄们则是各为其主,还没等兰昭仪开口就吵成一团。
朝中一片乌烟瘴气。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淑妃,“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而且……”
我瞥一眼外头守着的侍卫,“我被软禁在宫里,你为什么可以出入自由不受限制?”
她支吾了半晌,说不出个原因来。
我二话没说,让婉清送客。
淑妃蹙起眉,想起身跟我说话,被婉清挡住,一步步往门外逼。
婉清自从那日之后,变得强硬了许多。
淑妃试了两下,没推动婉清,叹了口气,越过婉清同我对视,说的却是与当下毫无关联的话,“皇后离宫前一日,赠了妹妹一套玉制棋盘。妹妹喜欢得紧,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连那装棋盘的盒子也舍不得扔。”
我手上动作顿了顿,胸中突地升腾起一股怒火,拂手将桌上茶盏狠狠掷在地上,“你怎么还有脸跟我提皇后!”
“你不配!”
我气得连呼吸都不畅,需得大口大口地进气才能压下心中愤慨。
淑妃没说什么,落寞地盯了一会儿地上的碎瓷,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就走了。
淑妃走后,我才觉出些不对劲来。
她没道理突然提那玉棋盘,平白惹了我,又没有继续激怒我。
更何况玉棋盘的盒子她扔不扔跟我有什么关系……
霎那间,一个念头掠过。
我赶忙让婉清去把皇后送的那盆红玉珊瑚拿来。
婉清不明所以,但还是去拿了,回来时还关上了门。
红玉珊瑚被安置在一个木盒里。
我打开木盒,举着盒子鼓囊了许久,没发现有什么不寻常的。
难道是我想错了?淑妃只是一时兴起才惹怒我的?
正当我把木盒交给婉清,打算让她把红玉珊瑚装起来时,一拐眼,我突然发现红玉珊瑚的底座也是木制的,其纹路和这个木盒如出一辙。
我赶忙把红玉珊瑚拿过来,把珊瑚从底座上取出,对着底座敲敲打打半晌,终于发现原本放珊瑚的地方有个不显眼的小机关。
谨慎起见,我让婉清去门口守着,小心翼翼地摁下机关。
唰一声,机关旁的木板开了个口,里面是中空的。
我把手伸进去,触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碰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了。
凤印。
凤印底下还压着一封信,是皇后亲笔信。
皇后在信里只说让我保管凤印,并没有多加赘述。
既然皇后能未雨绸缪,将凤印以如此隐蔽的方式放在我这里,那就说明她必然知道了兰昭仪的阴谋。
也许……也许皇后根本只是布了一个局。
一想到这,我胸中阴霾瞬间荡然无存。
不知为何,分明只是看到了一封信和凤印而已,我却仿佛感觉皇后此时此刻就站在我身边一样。
我将凤印和信件收起来,依旧放在红玉珊瑚的底座暗格里。
淑妃的提醒让我意识到她可能也得到了皇后留下的什么信息,并且为此而谋划着。
如此说来,我当真是误会她了。
“婉清,你去请蔡公公来。”
我出不了宫门,外面有禁军看守,也递不出消息,只能靠蔡公公和淑妃。
蔡公公的为人我清楚,他绝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他是后宫大总管,兰昭仪纵使不信他,许多事还得依靠他。
我同蔡公公细说了自己的发现。他说今日兰昭仪正巧让他安排将皇上遗体带回京城的事宜,他会暗暗派心腹一起去行宫,趁机查出行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行宫那边的事暂时放心了,我又问道,“蔡公公可知淑妃近日在做些什么?”
蔡公公当即愤愤不平,从鼻腔里出气,“皇上刚刚出事,她就私通外男。”
我心里咯噔一下,“外男?哪个外男?”
“还能是谁?状元郎谭松呗。”蔡公公把头一扭,翻了个白眼,“淑妃未出阁时和这个谭松有过一段情。林尚书出事后,他二人便不相往来了,谁成想如今又勾搭上了。”
“……也许淑妃有苦衷吧?”可是又能有什么苦衷,会让淑妃原谅间接害死自己父亲的人?
“她最好有。”蔡公公摆摆手,“奴才告退了,娘娘莫要太过烦心,好好歇息。小皇子奴才会帮您看着的,绝不让他受到伤害。”
“多谢公公了。”
朝中闹得沸沸扬扬,但奇怪的是,兰昭仪下令封锁了皇上遇难的消息,并且派禁军去各个大臣府衙里看守监督,至今民间都无人知晓。
蔡公公最近来得很少,我问起行宫之事,他只说还没有消息,便不再多说了。
淑妃也是,偶尔来陪我说说话,也不会说前朝之事,只让我好好休息。
冬去春来,兰昭仪执掌凤印已一月有余,据说言太傅和宁国公他们依旧不愿上朝,而我爹他们似乎已经软化了态度。
大抵是因为如此,萧夫人被允许入宫看望我,“婉洛,你爹让我带话给你。他让你你且忍忍,你到底是小皇子的生母,她个外邦公主也就嚣张这一时,待言子朗带兵回京,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言子朗要带兵回京?”
萧夫人点点头,“是边疆传来的消息,被兵部何尚书扣在了手里,没递上去。”
送走了萧夫人,我越想越不对。
兰昭仪是西津公主,她拿了凤印做了如此多的事,为的总不可能是在大洚安稳当个皇太后。
正如萧夫人所说,她一个外邦公主,名不正言不顺,纵使手掌凤印也不可能垂帘听政一辈子。她迟早是要被拉下来的。
她所图的必然与西津有关,例如在她掌握权势的这一段时间里,能让西津摆脱战败附属命运。若是能让西津趁机打进大洚,自是最好不过。大洚群龙无首,她又里应外合……
言子朗读了那么多兵书打了那么多仗,不可能连我能想到的都没考虑到,此时他绝不能离开西北。
那他回京的消息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故意让兰昭仪知道的假消息,那何尚书当真是坏了事。若是真的,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回京。
我想不通,心里急得不行,却不知谁能帮我。
入夜,我让婉清把蔡公公寻来。
听过我的想法,蔡公公叹了口气,“娘娘,您莫要太过忧虑。言将军身经百战,定是瞻前顾后才作下的决定。若是您不放心,奴才便让人去盯着,绝不会让言将军出事。。”
蔡公公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莫要因为这件事犯愁,也休要寻其他人说道。
这两日看守宫门的侍卫似乎多了不少,戒备也更严了。
我并不在意这些,只盼着蔡公公的消息。
直到今日我才万分后悔,以往没有培养些亲信,至少遇事后不会这般无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困在这小小宫殿之中。
入夜,蔡公公终于来了,身后还跟着秦都尉。
“娘娘,请随我来。”
婉清扯着我的袖子让我不要去。
我看向蔡公公,他几不可见地朝我颔首。
我便毫不犹豫地撇开婉清的手,头也不回跟着秦都尉和蔡公公离开。
七拐八拐,到了凤栖宫。兰昭仪回宫之后便霸占了凤栖宫,她手中拿着凤印,入住凤栖宫也无不可。
我悠悠叹息,前路难测啊。
如此想着,抬步跟着进了凤栖宫。富丽堂皇的前殿竟空无一人。
秦都尉朝我拱手行礼,让我自己进内殿。
蔡公公臂弯挂着拂尘,站在秦都尉后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我。
兰昭仪终是……胜了吗?连蔡公公也听命于她了?
我嘴角扯了个难看的弧度。整了整衣领,回忆起姑母的仪态,按着礼教嬷嬷以往教的那样走进内殿。
甫一入内殿,只见地上跪着一人,华冠丽服,珠围翠绕,纵使被绳索捆住手脚却高傲依旧。
“兰昭仪?”我尚且搞不清发生了何事,喃喃自语着走近了几步。绕过挂着纱幔的檐柱,才看清里头的情形。
我惊得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呼出声。
殿中搬了张圈椅,椅子上坐姿随意的人正是我这些日子牵挂担忧的皇后!
三月不见,她也显了怀,套在宽大的宫服下面还不算明显。
我捂着嘴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皇后娘娘……”
殿中两人闻言都看向我。
皇后一如往昔,见我红了眼眶蹙起长眉,缓步走过来将我拉进内殿,“你刚生了孩子,不能落泪的,可得仔细着些。”
她让我坐下,自己则高声喊蔡公公再搬一张椅子来。
蔡公公低眉顺目地搬椅子,不敢同我对视。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淑妃也是一副心虚的表情。
想来这二人是什么都知道的,没有告诉我罢了。
兰昭仪则是一脸的不屑,似乎是因为我的出现打断了她和皇后的对话,很是不耐,“够了没有?长孙云绥,你还没说是如何看穿我的!况且我分明记得当时你浑身是血,连呼吸都断了几次!”
皇后好整以暇地坐进新搬来的椅子里,“战场厮杀之人,总是懂得如何避开要害保全自己。微生荼,要怪就怪你,没真正上过战场,从来只是纸上谈兵的假把式。”
微生荼是兰昭仪的名字。荼,苦也毒也。能给女儿起如此名字,想来那些西津二公主备受恩宠的传闻也是假的。
兰昭仪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逞能道,“那又如何?我还是杀了慕容鄞!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如何啊,长孙云绥?”
“皇上没死。”皇后淡然说出这句话时,我和兰昭仪同时倒吸了一口气,屏息凝神等她继续说,“你派来的杀手早被我们生擒了,当日宫中刺杀不过是演给你看的一出戏。皇上服了药,看起来跟真死无异。不过为了让你相信,我和皇上可是真的往自己身上捅了几剑。”
捅了几剑?皇后不是还怀着身孕!
我急忙侧身过去,皇后大抵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安抚地拍拍我的手背,“无事,前前后后十几个太医顾着呢,没出事。”
我勉强安下心来。回过头想想还是觉得后怕,“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而且皇上怎么可以让你去冒险!”
皇后悄悄朝我吐了下舌头,“怕你担忧啊。况且皇上也不知道我也跟着去了,我没告诉他。他得知后可把我一顿骂呢!不过看在我受了伤的份上,他每天只骂一回。”
兰昭仪显然同我关心的不一样,她僵直了身体,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计划的!”
皇后靠在圈椅里回望她,缓缓道,“你们西津使团来时浩浩荡荡几十人,离开大洚时仅余十几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真当我们是傻子吗?那些不见的人都是你手下的暗卫吧?利用使团将他们带入大洚,安插在皇宫外面,好随时接应你。”
兰昭仪不语,皇后倒是不在意,继续说着兰昭仪想听的细节,“除了他们,还有在大洚扎根多年的西津探子对吧。这支暗探本是西津王世代相传的秘密机构,只不过如今的暗探首领何迟与你生了私情,故而成了你手中的利器。”
“别这么看着我,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你们西津有探子,我们大洚便没有了吗?不过呢,其实你那些暗卫和暗探都是视死如归的,皇上抓了不少人,什么话也没套出来,他们甚至将所有事情都推给西津王,极力保全你。所以皇上才会独宠你,试图以此刺激何迟,逼他出现。果不其然,他在彭州出现了,被羽林军秘密拿下。我们给他灌了迷汤,又寻了个与你相似的女子穿了西津衣裳,去诱哄他。他虽没全盘托出,但也说了不少事。”
“比如,你分明有婚配,西津王却选你和亲是因为你处处像我。他让你嫁入大洚,魅惑皇上,杀了皇上再嫁祸给我。皇后因妒忌而弑君,光想想就会民怨沸腾。皇上无后,大洚内乱,长孙家为了保全我必定要反。到那时你们和南楚一起举兵入侵,瓜分大洚土地。很完美的计划。”
说到这里,皇后猛然俯身,逼近兰昭仪,长而挑的眸中酝酿着我看不懂的浓烈情绪,“只可惜你算计了长孙家。我绝不放过任何胆敢算计我父兄的人。皇上本以为你不过是西津王的棋子,并未打算演这一出戏。于他而言,如今大洚强盛,他只需要将你打入天牢,若是西津王敢有所行动,继续打仗便是了。但我却不想放过你。”
“你我的确处处相似。若是我,无情的父兄拿我当棋子,将我丢入必死的棋局,我定不会认命,必定要为自己寻一条生路,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压在脚底。所以你肯定也有自己的谋划。恰巧,我无意撞见了淑妃和谭松的谈话。谭松一个翰林院编修,敢对淑妃说自己大事将成实在是可疑。我调查过他,与你有些联系。谭松虽是落魄书生,且因林尚书之事不得皇上重用。但他骨子里有文人的傲气,决计做不出叛国之事。我让淑妃假意迎合他,与他书信往来,才得知你许给他的,是新朝改革,高官厚禄。”
“你不想杀我,只想杀皇上。贵妃生出的孩子是男是女对你不重要,就算是个女孩你也可以从宗室抱一个孩子。你把控朝权,秘不发丧,只为了稳住民心,不让西津和南楚有发兵的机会。你让何迟去彭州,是要让他扮作二十年前因钦天监一句父子相克而被送去彭州的先帝幼子。二十年来他被困封地从未离开,京中只知其名不识其人。只要你下令迎他进京,任命摄政王,从此你二人便可称王称帝,将大洚纳入囊中。以大洚的军力,打下西津并非难事。这便是你最终的计划吧?”
兰昭仪颓然坐在地上,似着魔了一般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何迟昨日还与我回信了,说他在进京路上了。那分明是他的字迹……“
“微生荼,你想要赢,我偏要你满盘皆输。刺杀是假的,凤印是假的,书信也是假的。顺便告诉你,大洚皇宫日夜防备,没有传出任何的消息,西津王已经对你起疑了。他这会儿估摸着正在西津边关筹集军队。”
兰昭仪一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地面,像是全然没听见皇后的话。
提到西津,我猛然想起言子朗,赶忙追问皇后。
皇后说那也是她和皇上设的局,根本没有言子朗回京的折子,是兵部尚书捏造了透给几个世家的,借此试探他们是否和西津有联系。如今西津王敢在边关屯兵也是因为有人将言子朗回京的消息递了出去。如此一来即可抓住卖国叛贼,又可彻底磨灭西津的狼子野心。
她还说,她和皇上遇刺的事情,也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了几个京中大族,就是要看看他们会作何打算。她说萧家忒没有分寸,他们怕我怀着孕担惊受怕,千方百计瞒住我,结果萧家竟特地进宫告诉我。幸而无事,否则皇上肯定要萧家付出代价。
我紧闭着嘴没有接话。
秦都尉进来带走了兰昭仪,我回想起这两月的提心吊胆,没好气地瞪一眼淑妃和蔡公公,他俩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没人看我。
兰昭仪被关进了天牢,皇后让我先回宫。
晚些时候,皇上亲自抱着孩子来看我。两月不见,他消瘦了不少,以往合身的龙袍罩在他身上变得松松垮垮的。
奶婆赶忙接过孩子,跟婉清一起退出去。
皇上挨着我坐下,“婉洛,你辛苦了。”
我摇摇头,“皇上才辛苦,瘦了不少。”忆起他离开前我还在他面前失控了,更是无地自容,垂着头不敢看他。
一时间相对无言,殿内只有火烛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主动挑起话题,“皇儿唤誉可好?取自‘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
我嗫嚅了两句,终是答了声好。
皇上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你放心,萧家之事牵连不了你和皇儿。”
我浑身震颤,搭在膝上的手攥紧了帕子。
皇上并未深谈此事,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送走了皇上,我随即唤来婉清。
有些事,该查一查了。
皇上回宫之事并未声张,唯有宁国公和言太傅等几位心腹大臣知晓。皇上以兰昭仪之名免了早朝,朝堂官员之中还维持着痛失国君的气氛。至于之前兰昭仪派去各个官员府邸的禁军也没有召回,依旧监视着朝中官员。而被兰昭仪收买笼络的谭松之流,则是被秘密抓捕。
由于皇后擅自跟去行宫,皇上罚她在凤栖宫中学练字绘画,每日处理完政事都亲自去检查。
我和淑妃的晨起请安,变成了皇后的控诉会。
“淑妃你帮我画好不好?我的手都抬不起来了。”
“贵妃你瞧我这双手,沾满了墨迹,每日洗好几回,还是洗不干净。”
“你们瞧!这副字写得多好,刚劲有力行云流水。行之非说我锋芒毕露,让我收敛些!”
淑妃饶有兴致地鉴赏字画,提了不少意见,比皇上还严苛。
气得皇后免了淑妃的请安。
皇后的惩罚很快就结束了。
西津王得不到兰昭仪的消息,谎称大洚皇宫生乱,得昭仪密信发兵相助。西津王以为言子朗撤回京中,故而大举进犯边疆。不想刚入大洚边境就被西北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西津王眼看计划败露,竟转而在西北边疆传播大洚皇帝已死,国不可无军的消息。言子朗再如何骁勇善战,也控制不住百姓惶恐,军心大乱。
皇上一直等的就是这个局面。他决定御驾出征,将西津纳入大洚版图。
以往西津求和,他若是执意出兵定然会引起其他国家的忌惮。如今西津散播谣言,破坏两国协议,这一仗师出有名。
出征前夜,皇上来寻我,要我看住皇后,不能让她再像上次行宫那般擅自行事。
皇后亲自送皇上和军队出城,回宫时那幅狡黠模样吓得我一连好几天都去凤栖宫紧盯着她,生怕她又追去。
大抵是我的行为过于反常,皇后追问之下我只得说出自己的想法。皇后被我的想法搞得哭笑不得,“西津一仗有行之和言将军,我追去作什么?”
“那你回宫那日为何笑得那么……诡异?”
“那是因为,”皇后将手中的册子递给我,“行之一走,我就可以安心操持女子太学一事了。自从我怀孕后,他便小心翼翼的,不许这不许那。一想到他有几个月不在京中,我一时得意忘形罢了。”
我接过册子,上面罗列了京中有名望的家族之女,无论高低嫡庶,皆榜上有名。
“此事皇上已和言太傅商讨过,也敲打了几家反对的世族。兰昭仪一事中,京城世族大多被抓了把柄,支持女子入学跟背上叛君之罪,他们当知孰轻孰重。”皇后托腮看着我,“我们计划每年五月举办入学考核。”
说起太学,皇后仿佛有说不尽的话,眼中像燃起了火光,“女子不同于男子,世间对女子束缚颇多,纵使我是皇后,也无法一意孤行让女子同男子那般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故而女子太学之中,除了夫子外,亦有绣娘,琴师和礼仪嬷嬷等。世族大家闺房女子的礼教不能丢,但是文学武术也要学。若是于诗文和武学没有天赋兴趣的,便让她们注重学些女红刺绣和琴棋书画。若是有兴趣的,便着重培养她们。”
她顿了顿,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些,“三从四德一类的,虽我不认同,却也不得不教。这也算是我为了成立女子太学不得不做的妥协。之所以只选世家之女,是因为唯有这些家族才愿意将女子送入太学,寻常家中的女儿,连琴棋书画都学不得,更不会允许她们入太学。”
忽而,她又恢复了精神,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无妨,多年以后或许所有女子都可入学。”
那之后,皇后便忙了起来,四处寻师寻地,筹措太学事宜。淑妃对此亦是满腔热情,陪着皇后到处跑,帮了不少忙。
我对太学一事帮不上忙。
她们如此忙碌,反倒让我暗自松了口气。
我让婉清去查的事也有了眉目。
婉清带了个浑身哆嗦的嬷嬷回来。那嬷嬷一见我便跪下磕头,求我饶命。
我瞥过一眼,似是当日替我接生的三个嬷嬷里最年长的。
婉清说这嬷嬷是她在掖庭后头的小院落里救下的。不知是谁将这嬷嬷打晕了吊在梁上,若是婉清晚去一步,恐怕就魂归西天了。
那嬷嬷哭嚷着求我救她,“贵妃娘娘,那日替您接生的另两个嬷嬷都死了,奴才不想死,求娘娘救命啊!”
我让婉清去门前守着,假作漫不经心样,“她们为何死?谁要杀你们?你不说,本宫如何救你?”
这嬷嬷死里逃生,估摸吓得不轻,惜命得很,不一会儿就全招了。
萧夫人那日执意将帝后遇难的消息带进宫,就是为了刺激我,使我早产。
萧府买通了三个接生嬷嬷,若是我诞下女儿,便将我生下的孩子偷梁换柱,用一个男婴代替。那段时日兰昭仪把控朝政,无论是兰昭仪还是帝后,都无暇去顾及后宫进出的嬷嬷,故而她们很轻易就将男婴带进了宫。
皇后回宫之后,萧府担心事迹败露,便打算杀人灭口。
听过嬷嬷的供述,我瞳孔紧缩,倒吸了一口凉气。事实竟是如此!
我全然不顾形象冲到嬷嬷身前,揪着她的衣领,着急质问,“那本宫诞下的女婴呢?”
“奴才……奴才不知呀……”嬷嬷吓得脸色发白,“奴才将那女娃娃给了萧府的人……”
萧府萧府,该死的萧府!
我目眦尽裂,一把甩开嬷嬷,将她摔在地上,“滚!给本宫滚得远远的!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要回来!”
嬷嬷连声应下,抖着手往外爬,一刻也不敢耽搁。
婉清也跟着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我心口发闷,揉着额角靠在贵妃椅上,见婉清来了,勉强坐起身,“那嬷嬷安排好了?”
婉清挨过来替我按头,“都安排好了,掖庭那边也打点过了,今儿下午就将她送出宫,明日便能出城。”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婉清犹豫了片刻,面露担忧,“可是娘娘,留着她终究是个祸患……”
我知道,这事若是放在姑母那会儿,必然是斩草除根。可我终究没沾过血,不想让这等人脏了我的手。
我拍拍婉清的手,“去查查萧府最近可有刚生了孩子的。尤其是其他几房。”
我对我爹还算有些了解。他这人虽无大才,却是个谨慎之人。此事绝不是听闻皇上遇刺后的临时起意,应当谋划已久,就为了让我比皇后早诞下皇子,今后能争一争那张龙椅。既是做了夺嫡的打算,便绝无可能随意寻了个男婴来,必然是萧家之后。
且萧府在三个嬷嬷的事情上处理得如此粗糙拙劣,定是为了让我发现端倪,迫使我同萧家一条船。我若是不为自己做打算,今后就只能走姑母的老路,在后宫争宠,在前朝为萧家谋权。
遣走了婉清,我走向里间,皇儿便睡在那里。
这个皇儿与我从不亲近,我早就生了疑心。
我以为嫁给皇上便能安心度日,生一个孩子,无论男女,能与我相伴后宫便好。
后来有了皇后和淑妃,她们让我知道原来女子之间并非只有勾心斗角。这世上也会有各怀抱负的女子,她们或许惺惺相惜,或许相互扶持,又或许交心知心。
我想这就足够了,我愿意在这样的后宫中度过余生。
可偏偏,偏偏天不如意。偏偏有人不让我安生。偏偏要逼我去争去抢。
我有何错?我的女儿又有何错?
风从窗缝吹进屋里,我才感觉到自己脸上满是凉意。
我抹一把脸上的泪痕,心中有了决定。
无论如何,我要将我的女儿寻回来。我爹那般谨慎的人,绝无可能让人留下把柄。若是萧家有人生了个孩子,跟贵妃的孩子相差无几,却莫名失踪,定会让人起疑。我的女儿一定还在萧家。
皇后是真的很忙,除了太学之事,她还要替皇上批奏折,每日在御书房与几位大臣议事。听闻宁国公等人对皇后极为敬佩,称赞她为贤后。
皇后对这些虚名不甚关注,在决策上向来果决。可近日她似乎犯了难。
皇上出征已有月余,西津此次奋力抵抗,前线战报称两边大军拉锯已久,短期内战事不会有结果。
而南楚那边似乎又出了乱子。南楚败给皇上后不久,老国主薨逝,传位给了长子,新国主残暴狡猾,西津敢算计大洚国也是听了南楚新国主的教唆。如今皇上在西北,南楚国也蠢蠢欲动,近期已在南岭边境引发了数十次小骚乱。
长孙将军送了折子入京,请旨出战南楚国。本来是个简单事,可皇后身为长孙将军的女儿,若是擅自允战,恐后患无穷。
这都是我听淑妃说的,她偶尔会帮皇后看些折子,故而对朝堂之事有所了解。
淑妃陪我坐在御花园凉亭里赏花,凤仙花染的指尖捏着莺桃,一颗接一颗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皇后就是顾虑太多。那些言官也是闲的,等南楚打进来皇上都不一定能回京,不还是得让皇后下旨吗。”
见我不动,淑妃把放莺桃的盘子推向我,“尝尝,很甜。”
我捏一颗莺桃放在手里,圆圆小小的殷红果子,咬下去破开的那一刻甜丝丝的汁液着实美味。
淑妃继续抱怨,“这个南楚也真是的,都打了败仗了,还不死心。害得皇后这些日子根本出不了御书房,太学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我。我一人哪儿行啊,好不容易才觑了个空来御花园坐坐。”
她身后的小公公皮笑肉不笑地凑上来,“娘娘,您约了几位女夫子未时相见,咱们该出发了,”
“……”
淑妃翻了个白眼,摆摆手让他退下,同我又聊了两句,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匆匆忙忙往宫里去了。
婉清让人出宫探查,说唯有六叔家新添了个女娃。
说起这个六叔,他名唤萧宏,比我大不了几岁,虽是庶出,因着其聪颖知礼,深得爷爷喜爱。
依我看,若不是爷爷走得早,这萧家还真轮不上我爹主事。
我爹掌家之后,对旁系几个兄弟极力打压,甚至连科举都不让考,就怕他们得权。
如今六叔一家被换了孩子,萧家更是不可能让六叔有出头之日。
果不其然,婉清说那六叔一家生下女娃不久,便被我爹派去外地收租子,至今未归。
我得了消息便一刻也等不及往凤栖宫去。
皇后已怀胎八月有余,正是难熬的时候,却还要整日的为国事操心。
蔡公公说皇后忙到连午膳都未用,让我帮着劝劝。
我怀着私心,避开蔡公公殷切的目光,道了声好。
我刚转过穹门,便听见皇后的怒叱,“这萧御史非要看着南岭失守了才称心!”
淑妃讥诮的声音也传来,“那老匹夫打得什么主意不是谁都晓得吗?”
蔡公公小心翼翼地觑我一眼,先一步走进内殿,“皇后娘娘,贵妃来了。”
皇后面色有些难看,见我来了也只是让人赐座。
我一落座,内殿里便安静得一丝声响也没有了。
淑妃欲言又止了几次,被皇后一瞪,悻悻然别过脸去品茶。
“皇后娘娘。”我垂着眼开口,“臣妾想向您举荐一人。此人学识渊博,且家世不低,或能担太学夫子之职。”
我见皇后有了兴趣,便继续道,“此人乃我萧家六叔,是爷爷生前最宠爱的庶子,幼时曾被冠以神童之名。后来萧家内斗,他年纪尚轻不敌我爹,失了权。如今更是凄惨,被我爹以收租之名赶离萧家,连京城也回不得,等同被流放了。”
还不等皇后说话,淑妃一拍桌案,“就他了!让你爹那个老匹夫也受受窝囊气!”
皇后深深看我一眼,“那便请贵妃修书一封,将萧家六叔请来吧。”
得了皇后的口谕,我即刻派人去将六叔一家接回京城。一想到不久便能见到我的女儿,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就算我爹跟我翻脸,我也要让我的女儿留在京城。
六叔回了信,说已启程,不日便能入京。
我高兴极了,日日夜夜期盼着我的女儿归京的那一日,想着要寻何理由出宫,如何不露痕迹地去见我的女儿。
我轻轻抚上这些日子亲手做的小衣服,想象着我的乖乖女儿穿上的模样,满心都是喜悦。
婉清急急忙忙闯进来,说皇上出事了,皇后听到消息晕了过去。
我进凤栖宫之时,蔡公公红着眼出来迎我。
荣公公也在,他难得出现在后宫,见了我便道,“西北传来的急信,说是皇上追敌之时落入了陷阱,西津王想跟皇上同归于尽,皇上率领的那一支军队拼死保护,待言将军赶到时皇上已不见了踪影。”
以往荣公公是绝不会同我说这些的,他遇事冷静,与感情用事的蔡公公不一样。如今他如此说,便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皇上若是身亡,霄儿便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依大洚立长的礼法,纵使皇后腹中是个男儿,没有皇上生前立下的遗诏,也不能越过霄儿。而我是贵妃,品阶足够高,不必将皇儿过继给皇后。
荣公公这般打算,就好像皇上已经没了……
我的身子晃了晃,婉清赶忙扶住我。
待我缓过来,荣公公和婉清已经扶着我坐下了。
我望着凤栖宫里手忙脚乱的众人,忽然冷静下来,下定决心道,“皇后此胎……无论男女,烦请荣公公将霄儿带离皇宫。”
荣公公瞳孔紧缩,惊诧地瞪着我,“贵妃何以如此?”
我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他。
皇上护我周全,待我不薄,我决不能让他的江山落入外人之手。
更何况,这世上没有人比皇后更适合扶持幼主。
我和淑妃在凤栖宫里守到后半夜,皇后终于醒了。
若是她再不醒,太医署那些人估计要以死谢罪了。
皇后一醒来便单独召见了荣公公,不允许旁人进去。
荣公公进去后,淑妃便疲累地瘫在椅子上,眼下挂着脂粉也遮不住的青晕。她望着紧闭的房门,按着额际低声叹息,“她要做傻事。”
傻事?皇后要做什么?
不等我细问,荣公公就出来了,手上捧着一卷明黄色的懿旨匆匆忙忙离开。
蔡公公随即领着太医们乌泱泱地涌进去,将皇后围了个密不透风。
太医们确认皇后无碍后才退出去。
皇后脸色不好,眉宇间好似有无穷的愁绪,见了我和淑妃便开口赶人,“夜深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我和淑妃关切了她几句才退出去,一道走在宫道上。
纷乱了一夜,此时被凉风一吹,才觉出些困意来。
我猛然想起方才淑妃说的话,侧目看她,“皇后要做何傻事?”
再走几步便是宫门,我和淑妃宫里的人都候在步辇旁。
淑妃顿下脚步,看着我道,“贵妃只管自己便好。若是得空,敲打敲打自家人。”
她说完就快步走向自己的步辇,一刻不缓地催着宫人离开。
我呆在原处,胸中忽然升起不安。
在我沉浸于六叔一家归京之喜的几日里,我爹又做了什么?
婉清见我独自站在宫道上,小跑着过来为我上披斗篷。
我自己陇起兜帽,借着兜帽的遮挡,沉声吩咐婉清,“去萧府递帖子,就说我身体不适,让三妹进宫陪伴。”
萧府回复说三妹妹病倒了,不敢带着病气进宫,养几日再来陪伴我。
以往萧夫人绞尽脑汁想将三妹妹送进宫来,爹每每见我也都明示暗示,我就是不松口。如今我主动请她,她们倒百般推脱。
我知她们打的什么主意,皇上生死未卜,将三妹妹送进宫几乎是葬送她的一生。
然我是贵妃,膝下养着本朝唯一的皇子,我要她进宫,就算她病入膏肓,也必须来。
说来我能有如此权力,还多亏了我的好爹爹。
三妹妹进宫那日,我早早抱着霄儿去了凤栖宫看望皇后。
皇后应当是听见了风声,见了我也不惊奇,只让蔡公公赐了座,又吩咐御膳房多做些菜。
“皇后娘娘,该喝药了。”小宫女端着一碗药上前。
我离得近,扭身嗅了一下那黑沉沉的药汁,只觉一股难言的感受涌上胃部,绞得我喉头发苦。
我顿觉不对劲,“这是什么药?”
皇后接过碗,挥手让小宫女下去,“安胎药罢了。”
安胎药?我盯着她手里的鎏金汤碗,尽量平缓道,“可是赵太医开的方子?”
太医署中,安胎之方是赵太医的擅长。
皇后点点头,“正是。”
说着仰头将药一饮而尽,好似根本觉不出那药有多难喝一般。
我看着被她高举的碗底,隐约对淑妃那日的话有了猜测。
陪着皇后用过膳后,大宫女催着皇后去午憩,我便同皇后告辞了。
离去之时,我让婉清将方才送药的小宫女寻来。
小宫女年纪尚小,不知何处惹到了我这个贵妃,缩着肩膀低着头给我行礼。
“莫怕,本宫只是问你几个问题。皇后娘娘每日都用药吗?”
小宫女点头。
“用的都是一种药?用了几日了?”
小宫女低着头不说话。
她如此警惕,我反倒欣慰了许多,柔声道,“本宫于皇后并无坏心,只是想知道皇后身体如何,她不同本宫说实话,本宫便问问你。”
小宫女犹豫了片刻才道,“回贵妃娘娘的话,皇后娘娘每日都用药,用了已有六七日了。都是太医令开的方子。”
果然如此,“行了,你去吧。今后皇后娘娘的事莫要同旁人说。”
我回到自己宫里,除了被我刻意晾着的三妹妹,淑妃竟也在。
淑妃端坐着,三妹妹则跪在地上。见我来,她二人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三妹妹跪着朝我挪了一步,殷切地唤我,“阿姐!”
淑妃则是玩味地笑,“贵妃回来啦。”
说着起身向我行礼。
我走上前,“这是在做什么?”
三妹妹刚张嘴,小官子就抢先开口道,“回贵妃娘娘的话,三小姐进宫之后便嚷着要去凤栖宫找您。奴才拦不住,三小姐一出去就冲撞了淑妃的步辇。淑妃让三小姐在此跪着,等您回来再处置。”
我视线落在三妹妹身上,她愤愤不平地跪在地上,昂着头看着我,显然在等我为她主持公道。
她自小在萧府里众星捧月,从未受过这种气。我幼时因萧夫人之故对她处处忍让,她定然认为我依旧是原先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软弱长姐。
我朝她讥讽一笑,“听闻三妹妹大病未愈,跪了这么久只怕是加重了病情,若是传给旁人可不得了。皇后如今身怀六甲,万马虎不得。小官子,将三小姐带去偏殿,好生伺候着。”
她万想不到我竟如此,面上的高傲之色尚未褪下,整张脸气得扭曲,朝我怒吼,“萧婉洛!你竟敢这么对我!爹娘知道了不会饶你的!”
淑妃蹙起眉,看向小官子,“直呼贵妃名讳,应如何处置?”
小官子看看淑妃又看看我,一把捂住三妹妹的嘴,拖着她下去了。
待所有人都退下,我才转向淑妃,急道,“皇后的药有问题!”
她懒懒地掀起眼皮,慢吞吞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让她喝?那药是做什么的!”
“催胎早产的。”
震惊和怒火从脚底升到头顶,我朝她大吼道,“你们疯啦!那会要命的!快让她停下!”
淑妃平静地看着我,“停不下了,太医令说若是中途停药,之前喝的药会让孩子最后胎死腹中。”
淑妃的话使我一下泄了气,不安和困惑在我心中来回冲撞,“……为什么?”
“因为西北南岭都出了事。”
淑妃将茶盏递给我,悠悠道来。
皇上失踪,言子朗带着伤一鼓作气连下三城,最终因为精力耗尽伤势未愈倒在帐中。西津之战尚未结束,副将和军师将言子朗倒下的消息封锁,派人八百里加急回宫请旨。可如今京中还有谁能担此大任啊。先帝崇尚文学轻视武将,望眼整个大洚也难寻一个能担大任能稳人心的大将。
而南岭那边三番五次遭受南楚骚扰,边境百姓不堪其扰,请求长孙将军出兵。我爹集结了京中三成文官,反对皇后执政,御史台屡次驳回南川军出征的奏折。皇后无奈,同我爹商量,我爹说唯有长孙家将独子送入京中,如此才能保大洚安宁平稳。
皇后权衡之下,决意提早将孩子生下来,然后以寻找皇上之名去西北坐镇,如此也可避人耳目地将太医带去西北救治言子朗。她已经派人偷偷将兵符送去了南川长孙家,而荣公公那日拿出去的则是自请让位,封霄儿为储君的懿旨。
“皇后绝不可能让长孙公子入京,一旦长孙公子入京,长孙家便再无后路了。她如此做,唯有废后让位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