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日记　远东、巴勒斯坦、西班牙1

1922年10月6日至1923年3月12日

10月6日。与贝索（Besso）2和沙旺（Chavan）3相聚之后，登上拥挤的火车，夜行。夫人4在边境处走失了。10月7日，快到马赛时，太阳升起来了。被松树环绕着的简朴平房的轮廓呈现出来。马赛，狭窄的小巷。体态丰腴的妇女。呆板单调的生活。我们中了一位看似诚实的年轻人的套，把我们带到车站附近的一家糟糕透顶的客栈里。在早餐的咖啡里发现了甲虫。去船务办公室办事，然后前往老城区附近的旧港口。乘着行李车沿着马赛那极其坑洼不平的石路，一路颠簸到达港口。在船上，5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个无赖打发走。他气鼓鼓地离开了。在那里，仅做口头询问的行李检查。受到了船务工作人员的友好接待，舒适地安顿下来。结识了一位年轻的日本医生。他是被一位慕尼黑医生给轰出来的，对方还丢给他一份给协约国学者的具有煽动性的最后通牒。6

10月8日。在港口度过一个安逸的上午。一位身材圆胖的俄罗斯犹太妇女，认出我是犹太人，友好地和我打招呼。中午，在明媚的阳光下起程。实际上船上几乎只有英国人和日本人了。安静的、体面的一群人。驶出港口后，眺望马赛和周围山丘的美景。随后经过华丽而陡峭的白色石崖。海岸线慢慢地向左退去。与来自福冈的已欧化了的医生三宅[速]交谈。7

下午4点，安全演习。所有乘客必须——穿着放在他们客舱里的救生圈——在一个检查地点报到，那里配备有在危险时让他们乘载的救生艇。船员们（全是日本人）很友善，严谨而不死板，但缺乏个人特征。他（那个日本人）不找麻烦，不彰显个人色彩，愉快地履行了属于他自己的社会职能，不矫揉造作；对自己的群体和民族感到自豪。尽管欧化的日本人舍弃了日本独有的作派，但这并没有削弱其民族自豪感。虽然谨言慎行，但待人也并不完全生疏见外；因为作为一个非常社会化的人，他个人似乎不拥有什么需要隐瞒掩饰的东西。

10月9日。凌晨4点，传来大声的嘈杂。这是由于清洗船只的缘故。人和物都非常干净。这船就像被舔过了一样。天气已经变得暖和多了。太阳让我神清气爽，并消除了在“自我”和“本我”间的距离。我开始阅读克雷奇默（Kret-schmer）的《体型和性格》（Körper und Charakter）。8他关于外貌及其性情的描述非常精彩。因此，我可以对许多旁人这样分类，但不包括我自己，因为我的类型是一种绝望的混合型。我昨天读了柏格森（Bergson）关于相对论和时间的书。9奇怪的是，对他来说，有问题的只是时间而非空间。在我看来，他熟练运用语言的能力强于他的心理深度。他对心理因素的客观处理并不是很谨慎。但他似乎确实掌握了相对论的实质，而且并不反对它。哲学家时常就心理真实与物理真实这两个对立面发生意见分歧，而差异只来自于价值评价。要么是表现为“单纯的个人经验”的前者，要么是“单纯的思维构造”的后者。柏格森属于后一种类型，但却在不知不觉中以“他的”方式将其对象化。觉得外尔（Weyl）是对的；一个独立于电场的gμv场，或者说不变量ds，不具备实体，因此也不能用数学的方法客观化。但我认为最终解离黎曼（Riemann）比离外尔更远，也认为（独立于电磁场）没有任何东西直接对应于平行矢量位移的基本法则，我并不认为这种形式主义作为理论基础比黎曼（理论）更具备客观合理性。然而，在我看来，人们确实有可能坚持场论；用微分方程表达自然规律是否也能保留下来，这一点似乎值得怀疑。10

我一直在思索引力-电的问题。

10月10日。今早，左舷驶过斯特隆博利岛（Stromboli）。滚滚的蒸汽云团。11壮丽的朝阳。令人陶醉的和煦之风。冷青色的海。弥漫着略带意大利陆地特色的云雾。日本妇女和孩子们[在甲板上]缓慢走着。她们穿着华丽，满脸茫然，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黑眼睛、黑头发、大脑袋，碎步急行。

昨天在阅读克雷奇默的著作后仍感到震撼。心仿佛被牢牢地攫住。过度敏感转化为冷漠。年轻时内向、不谙世事。在自我与他人间隔着一块玻璃板[14]。无缘无故地猜疑。以纸上世界来替代[15]。强行压制性欲的冲动。为这本书我要感谢奥本海姆（Oppenheim）。12

中午穿越墨西拿海峡的航行非常美妙。两边都是光秃秃的朴素的山地景观。城镇也同样朴素，地平线占据视野。低矮、平坦的白色房屋。总体印象：东方式的。温度持续上升。我深信，古典时代的希腊人和犹太人的生活氛围没那么让人沉闷。自那时起，精神生活活跃的地区向北转移，这绝非偶然。单调呆板的生活更容易。在这里，更容易心满意足，因为太热了，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别的。

10月11日。晴天。天空泛白。大海有些不平静。我现在觉得，晕船是因缺乏方位感造成的眩晕引起的，而不是直接由方向和幅度造成的明显变化引起的。

10月12日。光芒四射的一天。大海平静，几乎无风。大气层完全是透明的。地平线清晰，风平浪静。早上7点半，能看到克里特岛的石崖了，它陡峭地矗立在海中。晚上，美妙的落日——海风吹起了狭长的云，云闪着美丽的光，把落日映衬成了紫红色。随后，在柔风中，极其显眼的银河，天上星光熠熠〈中午抵达塞得港〉。上午，与石井13和日本律师谈话。两人连外貌表情都很欧化了。前者相当谨慎和现实。晚上，与一位汉堡出口商聊天，他年纪在60至70岁之间，精明而冷静。

10月13日。中午。下午3点，塞得港。在看到海岸之前，海水是绿色的。在地中海，海水是深蓝色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块筑起的长长的人工水坝。从海上所能看到的房子是欧式风格的。有如下类型的美丽的埃及帆船。

在港口，一大群小船里坐着各种各样的黎凡特人。他们大声尖叫着，比划着手势，涌向我们的船。喧嚣声震耳欲聋，好似来自地狱。上层甲板变成了集市，但没人买什么东西。只有一些英俊健壮的年轻算命师有所收获。土匪般的肮脏的黎凡特人，看起来英俊而优雅。夕阳西下，天空局部变得鲜红，好像燃烧似的。在[港口的]墙壁和建筑物的立面上，有一种经常在热带地区的绘画中出现的绚烂的色彩。傍晚时分，与来自暹罗[16]的法国公职人员交谈。与一艘日本的姊妹蒸汽邮轮相遇。船员们爆发出民族主义的热情。日本人热爱自己的国家和民族。

10月14日。在穿过沙漠的运河航行中醒来，气温凉爽。14棕榈树、骆驼。刺眼的黄色。经常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黄沙地带，间或有几丛杂草遮挡。在运河中相遇蒸汽邮轮。辽阔的沙漠景色。绿色的（大）苦湖。15山丘岸边，光芒四射。非常纯净的空气。之后，（经过）苏伊士运河的最后部分。在河口那里，即苏伊士市，运河管理者的别墅区相当漂亮。房屋有游廊，种着棕榈树。在经过那么多的荒漠之地后，这里的景色宜人。两边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山。西奈半岛延伸。阿拉伯小商贩驾船溯流而上。他们是英俊的沙漠之子，身材魁梧，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比塞得港的人更有教养。

起航后海湾变得宽广。6点后，太阳在埃及的荒漠山岭后消失。在类似玉特力山[17]山峦壮观剪影的映衬下，局部天空呈现偏红的紫罗兰色。16此外，在东面还有红黄色的反光。然后是妙不可言的灿烂星光之夜。从未见过银河如此之美。星星点点，界限分明。从银河边缘可以清楚地看到稍拉长的星点。晚上光着身子，吹着电扇。舒适愉快。

10月15日。在红海阴沉沉的天空下，看不到岸。天空有些阴沉。早上有短时阵雨。温室一样的气温。中午经过了两个平坦的小珊瑚礁。

10月16日。在蒸汽邮轮附近看见了两条有着巨大的背鳍和尾鳍的鲨鱼。还有飞鱼。温度在上升，不过完全可以忍受。美妙的日落。东面的倒影映在发红的海面上。东方的天空是灰蓝的，更远的则略带红色。金星闪耀，映入海中，十分美丽。

10月17日。晚上，在明亮的天空下，在阿拉伯半岛方向的远处有强烈的暴风雨。几乎每秒都有闪电落在小角落，随即大风刮起，海面涌动。

10月18日。早上，在强劲的浪涛中抵达红海的出口。阿拉伯山脉清晰可见。孤零零的山峰在海中若隐若现，在晨曦中闪着红光。

10月19日。肠炎，伴着让人非常难受的痔疮。

日本教授赶来救治。17

10月20日。邮轮恢复到正常状态。经过索马里海岸（角）。18午后的阳光照亮了山峦，十分灿烂。微风拂面，海浪适度。

10月25日。经过生长着棕榈林的珊瑚岛。晚上，下起了热带雨。现在9点半，（在正在变幻的阴沉天空下）能看得见远处的热带雨。

在接近赤道时，从阿拉伯湾开始，云量增多。在10月，地球表面受到光照最多的部分〈层〉[18]就位于赤道。湿度饱和的空气在这里上升，水分由此凝结。空气从（南北）两侧流入（亚热带地区的风，因地球自转而转向）。升温最高的地区随着季节移动，由此使整个复杂的气象向南移或北移。此外，与海洋相反，陆地可在短时间内温度迅速升到很高，达到极值。

强烈的上升气流也有利于风暴的形成。我们经常在没有或者只有微弱的云层时看到片状闪电。

在阿拉伯湾有许多鲨鱼和飞鱼。在深达几千米的公海里看不到这类鱼。光线很少渗透到海底，海底的植物生长得也比较弱，下层的动物群稀少，上面更是如此。

晚上，船上的警报声响起。以为出了事故，但这只是由于在大雨中能见度差，为了防止船只相撞而拉响的声信号而已。温度完全不算难受，只是在船舱内才相当热（船舱一边是被太阳照射的船体侧舷，另一边隔着走廊就是轮机舱）。经常觉得不适；日本医生总是乐于助人。19在船上我常常应邀拍照，自己一人或与人合照，主要是日本人。

昨天我根据外尔的几何重新计算了真空中的电磁方程，希望能找到一个电流密度的表达式，但得出的是一个没有用的解。

10月28日。昨晚我们接近〈Honk〉[19]科伦坡的时候，耽搁了很久。我们在看到海岸线前遇到了强烈的热带风暴，伴着大暴雨，以至于必须停船。当天气在9点放晴时，才发现我们已经在港口附近了。一位引航员划着小艇过来。我们很快便停靠在了另一艘日本蒸汽邮轮边。我们在这里第一次看到了一位年长的印度人，面容英俊高贵，胡须花白，给我们带来了〈一〉两份电报，并——祈求小费。我们还看到了其他印度人。他们身材矫健，肤色从棕色到黑色，脸庞和身体的表现力丰富，举止谦逊，看起来像是变成了乞丐的贵族。诸多难以言状的自负感和落魄感交织在一起。

我们在今早7点登陆，与迪普拉特（Du Plâtre）夫妇一起参观了科伦坡的印度社区和一座佛寺。20我们各自坐着人力车，由孔武有力却又如此有教养的人快步拉着。我为自己参与到对待人类的如此行为而感到非常羞愧，但却不能改变什么。这些数量骇人的以国王形式出现的乞丐[20]涌向每一个外地人，直到那个外地人在他们面前屈从为止。他们知道如何央求乞讨，直到对方动摇为止。在原住民区的街道上，人们可以看到这些有教养的人如何过着他们原始的生活。21尽管有很多美好之处，他们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好像气候阻碍他们思索超过前一刻钟或后一刻钟的事。他们在大堆污秽和重度恶臭中栖身，做得少，需要得也少。简单经济的生命循环。太多人挤在一起，以至于个体不可能有任何特殊存在。他们半裸着，展示着健康有力的身体，以及姣好、有耐心的脸庞。没有一个地方的人像塞得港的黎凡特人那样喧嚷。没有野蛮行径，没有市场闹哄哄的气氛，而是安静沉默，但也不缺乏某种轻松愉快。人们一旦正确认识了这些人，就不再会欣赏欧洲人，因为后者更放纵更残忍，更粗鲁并且更贪婪——而不幸的是，这却给他们带来实用上的优势，能够着手于大事并将之付诸实践。在这种气候下，难道我们不也会变得像印度人一样？

港口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身体黝黑发亮的健壮工人在卸货。潜水员做着非常危险的工作。总是用这种微笑和自我轻视来赚取几个小钱，取悦那些扬扬得意、粗鄙的人。我们在12点半出发，驶入了多雨的浩瀚的海面。锡兰是植被的天堂，却也是一个展示人类悲惨存在的舞台。

10月31日。昨天是日本天皇的诞辰日。22上午在上层甲板举行庆祝活动。日本人高呼“万岁”并唱国歌，这首歌听起来很有异国情调，结构很奇特。23日本人相当虔诚。奇怪的家伙[们]，他们的国家同时也是他们的宗教信仰。天气变晴。原先沿着苏门答腊岛沿岸航行，现在则沿着大陆沿岸。在地平线边缘出现了有趣的折射现象，由于温度或湿度梯度，船看起来像飘在空中，远方的海岸也是一样。昨天晚上，日本人自发进行了表演。一个男人就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公猫一样唱歌咏诵。最重要的是，他不时带有狂野姿态，用一种像吉他但品间距较窄的乐器弹出一个看似和吟唱毫无关系的音符。24颀长而高雅的日本年轻人（植物学家）表演了不可思议的魔术特技，主要是让3个红球消失又再次出现。昨天参观了导航仪器，了解了定位的标准方法。罗盘非常原始，带有平衡惯性矩。六分仪，里程表。计速仪，它的螺旋桨被一条长线拖在船尾。明早到达新加坡。石井女士原来是佐久间的年轻新娘的婶婶。25天气变得更晴朗了。

11月2日。早上7点，经过在绿色小岛间的狭窄海峡。抵达〈科伦坡〉新加坡港。当地的犹太复国主义者等在那里，热烈欢迎我们。蒙托尔（Montor）先生和夫人（他，是那位同姓汉堡演员的兄弟，自己也有演戏才能；她，是真正的维也纳人，但在新加坡长大）将我们带到了他们那宽敞的房子里。26车子经过奇妙的动物园，穿过城市的不同区域。天气不是太热。我得知那个不知疲倦的魏茨曼决定利用我的旅行为犹太复国主义服务。27新加坡犹太复国主义协会授意蒙托尔先生和一位为这个协会效力的朋友写了一篇欢迎辞。我一到住地，便必须立刻写一篇答谢词。这篇计划在午后递给我的欢迎辞，放在丝绸上，装在昂贵的银盒（暹罗的浮凸装饰）里，内容相当巧妙，只是过于庄重，而且——正如它的作者自己笑着透露的那样——需要《迈耶百科词典》（Meyers Convers.Lexikon[21]）的帮助才能写成。28在11点的时候来了一名记者。我必须向蒙托尔先生、他的朋友和这位记者讲述包括球形空间中的甲虫[22]在内的故事。我们友好的东道主在豪华的午宴后带我们去了客房。我们可以睡在那里的蚊帐下。隔壁是洗手间，配有大壁橱和一个大的洗衣盆。因为不习惯这些奇怪的设施，爱尔莎吓坏了，我也有一点。我们休息好后，在下午4点开着蒙托尔的车去新加坡的犹太“克罗伊斯”，迈耶的家。29他那拥有摩尔式大厅的豪宅坐落在山顶，可以俯瞰城市和大海，豪宅下面紧挨着一座富丽堂皇的犹太教堂；30这座教堂在本质上专用于联系“克罗伊斯”和耶和华，由前者所建。“克罗伊斯”是一位81岁的老人，身材颀长、[23]

挺直，意志坚强。灰白色的山羊胡子，瘦削的红色脸庞，犹太人式的狭长鹰钩鼻，机智而有些狡黠的眼睛，饱满的额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小帽。长得像洛伦兹（Lorentz），只是把洛伦兹发亮而且善良的双眼换成警觉而狡猾的双眼。迈耶的面部表情流露出的，与其说是像洛伦兹那样的人性的大爱和团结友爱的精神，不如说是计划好的秩序和工作。31根据魏茨曼的意图，他是一座我应该为了耶路撒冷大学而要去攻克的堡垒。他的女儿，有一副苗条〈黝黑〉的身材，苍白而高贵的面容，是我所见过的最精致的犹太女性形象之一。〈她证明了〉人们看着她时，会不由得真心相信那个关于“最古老的贵族”的玩笑。32

我们一到那儿，首先就去拍照。“克罗伊斯”靠着我，他的家人和许多犹太夫妇环绕左右，一起合影留念。33在这个极重要的仪式后，我们排队来到了一个具有东方风格的休息厅。34马来亚乐队以欧洲咖啡屋里过分伤感的煽情方式，演奏了维也纳音乐和黑人音乐。我与“克罗伊斯”和大主教（连同他夫人）——一个老奸巨猾、只说英语、大鼻子的瘦高的英国贵族男子——坐在一起。他全然不关注“克罗伊斯”的灵魂，而只盯着他的钱，且未空手而归。35蛋糕是美味的，语言却是令人绝望的灾难。在大厅尽头放着两张与讲台连在一起的可升高的椅子。蒙托尔把我们（“克罗伊斯”和我）带到了椅子边。他坐在边上，用令人信服的声音朗读他的欢迎辞，对我那已被准确翻译好的答谢词也已掌握。我流畅地致辞，在此期间他假装记笔记，以便可以立刻宣读我的答谢词。这篇答谢词是我早上写好的，由他和他的朋友翻译，被他当作我的自由发言的现场翻译来宣读，机灵鬼。此后是没完没了的握手，让人想起了美国。无论在哪儿，犹太同胞总是彼此热情相待。在我昏昏欲睡时，太阳也下山了，我们便迅速开车回家——回家后我还得给一些纪念册签名。然后我们穿过中国城（熙熙攘攘，时间不够看，只能嗅）去赴“克罗伊斯”的晚宴——在一个能容纳约80人的露天大厅里进行的奢侈大餐。36这顿晚饭丰盛无比，没有止境。我最后必须站起来，因为连看都不想看食物了，更别提吃了。然后熟悉的小乐队回来了，欢乐地奏起了黑人音乐37，〈那位老人〉以及所有人都跳了舞。在展示了他那80岁的胃仍然非常健康之后，甚至“克罗伊斯”都不拒绝这样做。最后进行了由魏茨曼精心策划的、对“克罗伊斯”的“攻击”（为了给耶路撒冷大学募捐）。虽然进行了诸多努力，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子弹中，是否能有一颗穿过“克罗伊斯”的厚皮。38然后我们回家，（签完一些纪念册后）钻进早该享用的蚊帐。晚上，下起了伴着雷暴的热带瓢泼大雨。我迅速关上了所有百叶窗，但水太多了，只能抵挡住部分。整个逗留期间，气温不是特别高，不过高湿度却让人想起了温室。这里面有某种东方式的魅力。

11月3日。早餐后，驱车进行美妙的旅行，穿越橡胶种植园的山丘驶向港口。漂亮的植物；看起来喜庆的中式别墅。远眺有着众多小岛的大海。另一群忠实的犹太人来到了船上。大约11点才起航，航行在美丽如画的绿色群岛间。

中国人能通过勤奋、节俭和子孙众多超越其他任何民族。新加坡几乎完全在他们手中。他们作为商人颇受敬重，远胜于被认为靠不住的日本人。要从心理上理解日本人可能很难；而我自从感觉完全理解不了日本歌曲后，也不敢再做尝试。昨天我又听到另一首歌，长得使我头晕目眩。

11月7日。此间一直下雨，像处于温室空气中。在新加坡，蒸汽邮轮上多了几个伙伴：两位平易近人的瑞士老军官和一位年轻的德国商人。从5日晚到6日晚，台风来袭，巨浪滔天，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船只晃动得很厉害。船首的景象（非常）壮观。许多鱼被蒸汽邮轮吓得到处乱跳；船体强烈地上下颠簸。今天海浪依旧。因为要连续不断地保持平衡而疲劳不堪。女士比男士更容易晕船。

11月10日。我们在9日早上到了香港。我到目前的整个旅行所见中，它的景色最美。多山的绵延的岛屿与同样多山的大陆相傍。港口在两者之间。许多突兀地露出海面的小岛。整体像阿尔卑斯山麓那些一半被淹没在云里的小丘地区。这座城市像梯田一样坐落在一座坡度平缓、大约500米高的山脚上。39空气舒适凉爽。

婉拒了犹太社团的欢迎会。40但两个犹太商人和我们待了一整天。41早上，乘坐汽车开始环岛游。大海，类似挪威海岸边的峡湾（Fjord）的海湾以及山坡景色，变化无穷，美不胜收。在途中，我们在一家豪华的美式饭店吃午饭。42我们的两个向导在那里不仅兴奋地与我谈论这个国家和科学，还显露出对世俗享乐的强烈喜好。我们在回程途中看到了一个由小船组成的中国渔村，一个显得相当欢乐的中式葬礼以及——那些每天为了5分钱，必须敲打石头、背石头的饱受折磨的男人和女人。中国人就因为他们的生殖力被无情的经济机器残酷惩罚。我觉得他们在无力和迟钝中难以意识到这一点，但是看到这些让人难过。顺便提一下，他们应该在不久前成功进行了一次增加薪资的罢工，组织得出奇的好。43我们在下午拜访了犹太人会所。它坐落在一个草木茂盛的花园里，地势相当高，能一览这座城市和港口的宏伟景色。44据说这个会所只有120名犹太人，大多数来自阿拉伯地区；比起我们那些来自俄罗斯-欧洲的犹太人，这些人的信仰在形式上更墨守成规。在会所，有两个女人陪着我们，她们是我们的一位东道主的夫人和她的妹妹。我现在坚信，犹太人种在过去的1500年间保持得相当纯正，来自幼发拉底-底格里斯地区的犹太人与我们这种犹太人非常相似。共同归属感也很强烈。我们所有人还一起登上了山顶，城市就坐落在山脚下（坐缆车；中国人和欧洲人被隔开）。在上面俯瞰着港口、岛屿的山脉和大海，视野恢宏。许多从大海中高高凸起的小岛，这个景色让人想起了在阿尔卑斯山麓小丘的雾海。傍晚时分，狂风突至，把我的帽子吹到街上。我不得不奋力去追，把它找回来。

今天早上我与爱尔莎参观了大陆那边的中国人聚居区。勤奋、肮脏、迟钝的人们。房子看上去千篇一律，蜂房一样的阳台，所有东西都挤靠在一起，单调无趣。港口后面是一个接一个的小餐馆。在餐馆前面用餐的中国人并不是坐在长椅上，而是蹲着吃，像欧洲人在树林中蹲着大小便一样。所有这一切都悄然而安静地进行着。甚至小孩看上去也无精打彩，麻木迟钝。如果这些中国人取代了其他所有种族的人，那将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仅仅是这样的想法，就觉得特别沮丧。昨晚有3名葡萄牙中学教师来拜访我，他们坚称中国人无法接受逻辑思维的教育，他们尤其没有数学天赋。我注意到，这里的男人与女人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我不明白，中国女人究竟有什么样的致命魅力，能让她们的男人如此着迷，以至于他们无法抵御后代的巨大祝福。[24]“北野丸”[蒸汽邮轮]在11点起航，穿过绿色岛屿山脉之间闪亮的绿色海洋，山脉的形状和颜色令人愉快，但却是光秃秃的，没有树木生长。现在香港的郁郁葱葱的植被应该是英国人种的。他们对治理的理解值得赞赏。警察由外来的身材魁梧的黑皮肤印度人担任，从来不让中国人干。英国人为后者设立了一所正规大学，以吸引那些生活水准提高了的中国人。45这一点谁能比得上？可怜的欧洲大陆人，你们不知道如何用宽容消除民族反抗运动的危险。

11月11日。晚上，奇妙的海上波光粼粼。目之所及，海浪的波峰都闪耀着蓝色的光芒。

11月14日。在13日早上10点左右到了上海。

船沿岸逆流而上，平坦的岸边美丽如画，闪现出一片黄绿色的景色。46与两位瑞士军官告别，其中来自伯尔尼的那位很友好地修好了我的小烟斗；同时告别的还有那位年轻的前德国军官，他虽然是个沙文主义者，但在其他方面并无恶意。在上海，我们在船上受到了稻垣及其夫人（我们在上海和神户的可爱陪同者）47、德国领事48[以及]斐司德先生和他夫人的欢迎。49首先是记者，一群值得尊敬的日本和美国记者，提出他们惯常会提的问题。然后被稻垣夫妇和两位中国人（一名记者和中华基督徒全国联合会[25]的一名干事）带到一家中餐馆。50就餐期间，我们在窗外看到了一场喧闹的、五颜六色的中式葬礼，这对我们来说是（有些）未开化、几近滑稽的事件。饭菜极其精致，几乎没完没了。桌上放着很多菜碟，人们不停地用筷子从里面取食。我的肠胃反应相当激烈，后来大概在5点登陆友好的斐司德夫妇的安全港（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时，我才如释重负[26]。饭后，在美好的天气下步行穿过中国人居住区。街道变得越来越窄，挤满了行人和苦力黄包车，上面沾满了各种污垢，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臭味。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一群温顺、迟钝、几乎被遗忘的人在为残酷的生存而斗争。街道之外，露天作坊和商店喧嚣嘈杂，但没有任何地方发生争吵。我们参观了一个剧院，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滑稽演员演出。51观众总是在叫好，很满意，各种各样的人都带着小孩子。到处都极其肮脏。非常喧哗的人群，露出满意的笑容。即便是那些像马一样工作的人[27]也没有给人留下痛苦的印象。一群没有主见的奇特民众，经常有不小的肚子，总是很有耐性，很多时候，与其说像人，不如说更像机器人，有时做着鬼脸，一副好奇的样子。和我们这样的欧洲游客滑稽地互相凝视——爱尔莎戴着看起来带有挑衅的长柄眼镜，令人印象深刻。

随后前往斐司德那宽敞的、已被夸赞为安全港的乡间别墅，惬意地喝着下午茶。52然后来了一个代表团，大概由8位犹太显要组成，他们中有令人敬仰的拉比，沟通非常困难。53然后与稻垣夫妇驱车穿过昏暗的小巷，去一位富有的中国画家的家中吃中式晚餐。房子外面黑乎乎的，被一堵冷清的高墙围着。进到房子里面，浪漫的庭院边上的走廊点着过节才有的灯火，里面有一个优美如画的池塘和花园。大厅里装饰着主人丰富多彩的真正的中国画以及他精心收藏的古董。在用餐时，整桌人有：东道主、我们、稻垣夫妇、斐司德夫妇、一位说德语的中国人、一对与东道主沾亲带故的夫妇和他们大约10岁的漂亮小女儿，她用德文和中文朗读，讨人喜爱，还有上海大学校长和该校的几位教师。54食物无穷无尽，极其精巧，让欧洲人难以想象，彻底堕落的享乐，其间伴着客套恭维的致辞，由稻垣来回翻译，我也做了一个发言。55

主人的脸庞非常精致，像霍尔丹（Haldane）。56墙上挂着他的一幅精准的自画像。那位朗诵的小姑娘的母亲充当起女主人的角色，用德语聊天，相当诙谐和流利。与稻垣夫妇在9点半起程前往日本俱乐部，一百人左右在那里（大部分是日本年轻人）以一种愉快轻松而又纯朴活泼的方式欢迎了我们。57同样无拘无束地问候和答谢，由稻垣翻译。然后返回船上。在那里，还有一位有趣而又讨人喜欢的英国工程师来拜访。最终，上床睡觉。

今天早餐后，驱车前往一座有趣的佛寺[30]，它有很多院子，一座宏伟的中式佛塔。这座佛寺现在被用作军营。隔壁是一个极其有趣的小村庄，完全是中式的，有着十分狭窄的小巷和敞着门的小房子，到处都是小商店和作坊。这里互相凝视比在城里还要好笑。孩子们又好奇又害怕。除了污秽和臭味，一路上几乎自始至终是令人愉快的印象；我将会经常愉快地想起这里。我们仔细参观了佛寺。

附近的人似乎对它的美无动于衷。建筑结构和内部装饰（比真人尺寸更大的佛像和其他塑像）共同创造了一种奇特的效果，形成了一个伟大艺术的总体印象。庄严的佛教思想蕴藏在深奥的带有迷信色彩（半象征）的巴洛克风格的雕塑中。

下午3点起程。

11月16日和17日。航行穿过有着无数绿色小岛的日本海峡。不断变幻的峡湾景色妙不可言。17日下午抵达神户。受到了长冈（半太郎）、石原（纯）、桑木（彧雄）、长冈先生的娇妻、德国领事和德意志协会以及犹太复国主义者的接待。58乱哄哄的。大批记者登上了那艘邮轮。在邮轮的大厅进行了半小时采访。59在大批人员的簇拥下上岸。在码头附近的酒店短憩。60傍晚时分，与教授们坐了两小时的火车。简朴的车厢。游客沿着窗户坐成长长的两列。在京都，街道明亮得不可思议，精致的小房子。驱车前往位于地势稍高处的酒店。61下面的城市，像一片灯光的海洋。宏伟的印象。优雅小巧的人们，咔嗒咔嗒的，在街上小步疾行。在木质结构的大酒店集体用餐；小单间中打扮精致的女服务员。日本人朴实、精细，总体来说相当讨人喜欢。晚上讨论科学问题。总而言之，非常疲劳。

11月18日。早上乘车环游京都。寺院，大庭园，被城墙和护城河环绕着的旧宫殿，奇妙的古代日式建筑（源于中国的变种，更简朴，不那么巴洛克）。62街上的学童讨人喜爱。从早上9点到晚上7点，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搭乘观光车前往东京。沿着湖泊和海湾行驶。经过富士山山口，白雪皑皑，光照大地。63在富士山附近，看到无与伦比的日落。森林和山丘的壮美剪影。古朴而干净的村庄。美丽的学校。精心耕作的田园。日落后，火车上的记者，问着一如既往的愚蠢问题。抵达东京！拥挤的人群，带着闪光灯的摄影师。被无数闪光和镁光灯弄晕了。64在车站酒店的大厅里短暂休息。65受到帝国学士院、德国人和学会代表团的接待。66抵达酒店，在巨大的花环和花束间，完全筋疲力尽。之后还有贝利纳（Berliner）夫妇67的拜访。感觉像是一场活着的葬礼[31]。

11月19日。从下午1点半到4点，以及5点到7点，在（庆应义塾）大学礼堂以讲一段译一段的形式进行公开演讲，石原做翻译。68他穿着一件如画一样的和服。看起来介于忏悔者和神甫之间。

11月20日。长冈（半太郎）接我们去参加设在植物园的帝国学士院宴会。院士们相当真诚。长冈来接我们，并把我们送回来。在一段欢迎辞之后，我简短地表达了感谢。69与山本和改造社职员们一起在酒店用晚餐。70然后去日本剧院观看歌舞表演。71剧中的女性角色由男性扮演。在分隔的小包厢里，全家老小坐在地上，带着所有物品，热烈参与其中。通往舞台的通道经过剧院底层，那里的过道同样属于舞台。很程式化的角色。3个男人组成的合唱队不停地歌唱，像在做弥撒的神甫。管弦乐队位于后台的一个像笼子的乐池里。场景布置非常别致。音乐赋予节奏和情感表达，类似鸟儿的叽叽喳喳，欠缺和声的逻辑与协调。演员表现得很悲怆，刻意追求唯美的效果。之后与稻垣和山本夫妇溜达，经过了购物街。街上的小店摆出为儿童和成人准备的各种漂亮的饰品。到处灯光通明，不过因为寒冷而行人稀少。大商店和街道在晚上10点就几乎空无一人了。我们走进了一家迷人的小饭馆，闲聊。然后回家，吃水果，抽雪茄，这些都是体贴的山本准备的。

11月21日。在赤坂离宫（皇家御花园）[32]参加观菊御宴。72很费力地得到合身的小礼服和礼帽。前者是通过贝瓦尔德（Bärwald）先生从不知名的捐赠者那里得到的，他亲自带来了；73后者是山本先生提供的，它太小了，我整个下午都必须得把它拿在手上。我们与排成半圆的外国外交官在一起，由德国大使馆接送和陪同。日本皇后陛下走到半圆的内侧，与各大使馆的先生和妻子们略作交谈，用法语和我讲了几句。74然后在花园的桌边享用茶点，我在那里不知被介绍给了多少人。美丽的花园，假山，湖水，如画的秋叶。棚子里的菊花像士兵一样整齐地排列着。悬崖菊是最美的。傍晚时分，在贝利纳迷人的日式房子中度过了一个惬意的夜晚。他，聪明的政治经济学家；她，优雅、聪颖的女士，真正的柏林人。在这样的条件下，无所事事比工作还累，但稻垣夫妇关怀备至，周到地帮助我们。

11月22日。10点半，垣夫妇[33]和山[本]接我们去改造社的编辑部[会谈]。75职员们在门前隆重地等待我们。同志友情显而易见。山本那孩子般的眼睛，在大玳瑁框眼镜后面闪闪发亮。

编辑部的所有人一起在改造社前的小巷里拍照。76好奇的围观人群中，还有许多人带着孩子。然后我们驱车前往宏伟华丽的佛教寺庙。77瞥了眼僧侣的食堂。美妙的建筑里有着壮观的木雕。僧侣们很友好，送给我们一本精美的书，其中有艺术品插图。在庭院里，与一群兴高采烈的正巧也在参观寺院的来自大阪的女学生例行合影。然后在山本迷人的家中吃午饭。78一个出色的人。除了他的夫人和孩子们外，79他还在房子里安顿了3名女佣和1名男佣，以及4个学生。这些人一定是非常平和低调啊！我们在下午看到了农舍和其他十分简朴的日式小屋，一切都是一尘不染，令人感到温馨。许多很有教养的、快乐的小孩，不畏寒冷。拜访帝国学士院院长。原来他还有一个儿子就读于苏黎世理工学院，是韦伯（H.F.Weber）的学生。80藤泽家的欢迎会令人不安。81晚上，德意志东亚协会举行盛大欢迎会。82餐后，与许多德国人和日本人聊天。我被弄得晕头转向，但长了不少见识，获得热情的友谊。日本学者对德国有诸多好感。日本在德国工程师的帮助下，自主建成了光学车间。83

11月23日。从9点到11点，研究受德国大使馆迫害的大使馆雇员舒尔茨夫人的档案。这个可怜的女人，应该是为了掩盖一个丑闻而成为牺牲品。84〈11-10:30〉12点至下午1点，与日本记者就有关日本印象进行有趣的交谈。85大家坐成一个圈子，进行问答活动。然后一起享用丰盛的食物。下午2点至4点，出席音乐学校的日式音乐会，长笛叹息般的合鸣，虽有许多装饰音符，却没有真正的旋律。86弦数少一些的竖琴和类似曼陀铃的乐器，伴随着念诵般的歌声。

还有一种模拟大自然声音的拨弦乐器，优雅，但缺乏旋律，并没有真正的结构与和声技巧的痕迹。在藤泽（利喜太郎）家与长冈（半太郎）和另外二人（来自德国大使馆的某个人也在其中）用晚餐。主人家的小女儿娇小玲珑。舒适的聚会，善意的闲聊。在此之前拜访了贝瓦尔德和长井教授（化学家）。87

11月24日。上午与稻垣散步。在日式旅馆用餐。88坐在地板上有点困难。菜肴中有烤龙虾。可怜的生物。可爱的设施。客人们举止优雅，很安静。下午拜访一座很有艺术气息的日式私人住宅（根津嘉一郎）。89绝妙的日本古画，拥有最精致的律动和颜色，是日本人内心之美的体现。中国佛教的影响与日本民族精神不相符；与这个国家自己的原始艺术作品相比，表现出强烈的巴洛克风格。从下午5点半到7点，从8点到10点，与石原纯进行第二次公开讲座。听众兴趣盎然。90 11月24日至12月1日，在大学进行关于相对论的科学报告。

11月25日。有个疯狂的美国女人早上来访，她相信她可以治好其他疯狂的人。下午2点参观物理研究所。然后是我的第一次科学讲座。91 3点半，在礼堂参加学生主办的欢迎会。印象深刻；我谈了科学是国际财富的看法。926点至8点，在日本剧院。依然是弦乐器、打击乐器伴奏下的合唱。看到用芭蕾演绎的知名童话——极其有趣的姿势表演——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具有异国情调。93晚上8点半到10点，受到了记者的集体邀请，在日式餐厅和一些艺妓用餐。她们和着音乐，跳起可爱的舞蹈。女舞者相当年轻；年长艺妓的面部相当丰富和性感；令人难忘。用胸腔音问答。饭菜的量不像是给人吃的，像是给人偶吃的。然后我们被礼貌地送走，这样就能开始更放松的第二部分了。94与小个子的稻垣95私下谈论艺妓和道德等问题。

11月26日（星期天）。参观大仓集古馆，它有华丽的中国和日本雕像、绘画、浮雕和地势起伏的花园。96下午，欣赏能剧——伴着日式合唱的古代戏剧。极其缓慢的动作和面具，极具戏剧效果。97然后参观巨大的丸善书店。250名雇员全部在场。98好奇的眼神迎接着我。在房间里用餐。与山本谈论生意。

11月26日。

11月27日。长冈半太郎的女婿带着他迷人的小夫人来拜访。在长冈家用餐，谈论日本大学没完没了的考试。99关于张量理论的讲座。100随后在德川义亲侯爵家吃晚餐。101两首声乐乐曲，两首拨弦乐曲。德川吹奏长笛。内容：风景印象。德川家的小孩子们表演哑剧。接下来一位女士表演精彩的哑剧舞蹈，两位女士唱歌弹奏，为她伴演，后者还带着小孩子。日式晚餐铺张奢华，是魔鬼的祖母煮的[34]。然后我用小提琴演奏（格鲁克[Gluck]、豪瑟[Hauser]与巴赫[Bach]），日本女士小提琴演奏（维尼亚夫斯基[Wieniawski]）。102

11月28日。出席（东京）商科大学的欢迎会。103一位学生出色地用德语发表了讲话。作为回应，我发表了关于日本文化价值独特性问题的演讲。印象深刻。大学宴会，隆重，没有讲话。坐在校长身旁。104下午，讲座和物理学研讨班（关于卡门问题[Kármán problem]的报告）。105与改造社雇员在火车站饭店聚餐。（由我这位出版社最新的雇员）发表讲话。作为入社仪式的一环，与真正最年轻的雇员握了手，106还口述了一篇关于日本音乐的短文。107

11月29日。正在穿衬衫的时候，收到了施泰尼兴（Steinichen）牧师的一张卡片，告诉我，他要为让我了解舒尔茨（Schulze）夫人的事情来访。赶紧穿衣服，刚穿一半他就来了。然后，英国医生戈登-门罗（Gordon-Munroe），舒尔茨夫人的医生来访。108指出夫人的精神病因她丈夫（德国大使馆雇员）的虐待而起。10点半，在一间精致的日式房子中举行茶道。按照为庆祝友谊而严格制定的仪式用餐。一瞥日本人冥思的文化生活。主人写了四卷厚厚的关于这个仪式的书，自豪地向我们展示。109然后参加10000名早稻田大学学生举办的欢迎会，并致辞；早稻田大学是由大隈（？）在民主精神引领下建立的。110在酒店用午餐，然后讲课。111参观研究所，听取关于弧光谱线偏移的有趣消息。在6点半，参加好几个教育学会举办的欢迎会。散会时，一群师范学院的女学生在外面问候我。暮色中，甜美而热烈的女学生簇拥过来。112对一个凡人来说，这样的爱与宠溺实在太多了。到家时累死了。

11月30日。与夫人去火车站的游客问讯处。唯一一次独自外出。遇到了有趣的沟通困难。稻垣开着车，在路上找到我们，他带我去听了宫中乐队演奏的中国古代音乐。（上午10点半至下午1点半），这种音乐只能通过传统方式在那里保存下来。113拜占庭音乐和中国-日本的音乐都有共同的印度渊源。类似于教堂的圣歌。精彩的拟声。笛子、弹拨乐器、簧乐器，非常高的音，音质也很澄澈。在大学的报告。讨论了田丸卓郎关于土井理论实验前后矛盾的解释。隆重欢迎来自东京众多大学的学生代表团（总数约20000人）。114在大使馆晚餐。许多外交官和其他大人物参加。美妙的音乐。但在其他方面却枯燥无聊。我还瞎摆弄了一会儿小提琴；因为疲劳和缺乏练习而表现得相当差。丹麦大使把我们带回了家；令人愉悦的夫妇。115

12月1日。与昨天在火车站遇到的维特（Witt）夫妇用餐。有关在加拿大被监禁的消息。最后一次关于宇宙学问题的演讲。得到被允许来听课的学生的感谢。116在酒店的盛大晚宴。全体知识精英出席。饭后，我不得不（在山本后）致辞并——演奏小提琴（克莱采奏鸣曲[35]）。（上午，化学家田丸来酒店拜访。）117

12月2日。参观高等工业学校。学生欢迎。竹内致辞。118前往仙台（1点至9点）。本多和爱知开了4小时的车来与我们会合。119抵达。在车站欢迎的有同行们和校长，还有植物学家莫利施（Molisch）。一大群人拼命地挤到通往车站对面酒店的路上。官方在那里举行欢迎会。120

12月3日。上午演讲，从9点半到12点，接着1点到2点半。121与山本和漫画家冈本前往松岛旅行。122美丽的海岸风光。在日式饭馆停留，日式风格。与物理学家们在酒店里共用晚餐。结识诗人土井。他送给我葛饰北斋的画集和他自己写的意大利语诗集。123晚上，在东北帝国大学出席令人感动的接待会。与学生会面，接着是教授们。和莫利施以及医学院院长坐在一起。不得不用墨水在墙上题写名字和日期。124

12月4日。与稻垣、山本和冈本动身前往〈仙台〉日光。本多陪了一个小时。125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开朗，谦虚，热爱自然和艺术。令人难忘。从火车向外看，美妙的山地风光。昨天和今天，到处都受到了铁路官员特别友好的对待。夫人们在东京错过了火车，所以我们在路上未能遇到她们。126风景如画的旅行。与已经半美国化的德裔美国丝袜厂厂主聊天。与稻垣和冈本步行经过日光村[36]前往酒店。后者还在同一个晚上画了一些相当迷人的漫画。127

12月5日。很难让稻垣起床，因为他又和他妻子重聚了。128大概在9点半，动身前往在1300米高处的中禅寺湖。129行车至正式的登山口，开始攀登，穿越繁茂的森林，一路看到山峦、狭谷和高原的壮丽景色。在山顶遭遇暴风雪，感受刺骨的寒冷。风雪一路陪着我们下到山底。可怜的冈本穿着草鞋，但总是充满幽默，爱搞恶作剧。晚上，收到了来自神户的德意志协会的第X封电报[37]。至少在日本，我宁愿与日本人打交道。他们在脾气上像意大利人，但更精细，还浸淫在他们的艺术传统中，并不神经质，幽默感十足。在路上谈论佛教。受过教育的日本人看上了原始基督教。此外，谈论日本在与欧洲交往前的世界观。日本人似乎没有思考过，为何在他们的南方岛屿比在北方岛屿更热。他们似乎也没有意识到，太阳的高度取决于南北位置。看来这个民族对知识的需求比对艺术的要弱，难道这是天性使然？130

12月6日。参观日光的寺院群。大自然和建筑的完美结合。雪杉林荫道。层层院落增强了建筑的感染力。中心建筑不可思议地装饰着彩色木雕。有点繁缛。131表现大自然的乐趣胜过对建筑本身的考量，更胜过对宗教的考量。僧侣长时间地谈论历史问题——死气沉沉。雪杉下奇妙的石阶坡道通往德川家的坟墓。132下午，贝克（兄弟中的一位）和女儿在那里等。徒步前往火车站，夕阳照耀下的山峦美不胜收。前往东京。133在那里，在酒店匆忙收拾行李。

12月7日。手忙脚乱、吵吵嚷嚷，关上行李箱。[38]贝瓦尔德也在场。前往火车站。最终离开东京。与石原、稻垣夫妇、山本和夫人前往名古屋。我忙着写关于日本印象的文章，相当紧迫。134抵达名古屋，受到了一大群大学生和中学生的欢迎。与四位来自改造社的陪同人员舒适地在装饰着枫木的酒馆里享用晚宴。135在稻垣的房间相聚。在酒店遇到了米夏埃利斯（Michaelis）。136

12月〈8〉9日。早上，沿着名古屋最繁华的街道散步到火车站。没买到烟斗丝。与山本、稻垣和石原参观神宫。好大的森林，寺院林立。优雅光滑的木构建筑。不加任何装饰。为灵魂打造的、空空的小屋。137这些建筑一定是从南方来的。独特的屋顶构造。

被国家利用的自然宗教，多神教，对祖先和天皇的崇拜。树木是神社建筑中的主角。与学生和教师在火车站依依惜别后，前往京都。在京都，受到大学物理学家和学生的友好欢迎。138

12月8日。139参观宏伟威严的（塔一样的）皇家宫殿[39]。宫殿里，在墙上和门上有着华丽的关于大自然的绘画。绘有老虎、冬季景致[40]、植物和鸟。庄严的风景。140下午，与米夏埃利斯演奏，在国技馆发表重要演讲，石原翻译。141

12月〈10〉11日。142前往大阪（工业和商业大城市）。在火车站受到了市长和大学生们的欢迎。在酒店，上午11点半见大人物。引见寒暄并大量握手。佐多爱彦教授在大宴会厅主持晚宴。伴随小喇叭演奏的军乐，食物丰盛。热情洋溢的致辞，我也做了致辞。143（日本化的美国食物[41]。）从5点半到7点，从8点到9点半，演讲。144整件事并没有非常让人疲倦，因为所有人考虑周到，谦逊有礼。回到家中，单独留在家里的夫人大发雷霆。

12月10日。10点半至12点，1点至3点，在京都演讲。富丽堂皇的讲堂非常冷。145然后参观皇家庭院和加冕御所。146御所的内部庭院是我见过的最美建筑之一。被建筑物完全包围。觐见厅和加冕大厅与铺满沙子的庭院相通。天皇具有神一样的地位；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桎梏。在能从庭院看见加冕宝座的大厅里，有大约40位中国政治家的肖像画，以承认日本从中国受到的文化影响。147对外国教师的崇敬态度，仍存在于今天的日本人中。许多在德国学习过的日本人，对于他们的德国老师的敬重让人感动。据说甚至还有一个纪念细菌学家科赫（Koch）的寺庙。148这种丝毫不带任何讥讽或怀疑的发自内心的尊重，是日本人的典型特征。有着其他地方的人都不具有的纯洁灵魂。人们不得不热爱和尊敬这个国家。

12月12日。下午，打个盹儿。2点，德川家古老的宫殿，美妙的风景画（在金色的背景上画着云、树、鸟和滑稽的老虎）。画面由横梁分割，墙壁似乎隐没在画之后，室内空间仿佛与多彩的室外空间相连[42]。149与石原计算在各向同性的有质物质中的电磁场能量张量，目的是在帝国学士院报告中合写一篇文章。150

12月13日。前往神户。与〈冈本〉山本和重要的青年社会政治家在神户的渔村（观光地点）吃午饭。151从下午5点半到晚上8点做报告，石原翻译，晚饭在特劳特曼（Trautmann）领事家吃的。然后出席德意志俱乐部的欢迎会。152与夫人乘坐当地慢车独自返回（凌晨1点抵达京都）。

12月14日。与大学教授们同赴午宴。大型学生集会。校长和学生会代表用无可挑剔的德语（相当真诚地）发表讲话。153然后我（应邀）做了一个关于相对论诞生的演讲。154参观物理研究所。（极其有趣，特别是木村对谱线扩展的研究。）155

傍晚时分，从东京来的长冈[43]到了，带着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来自东京大学的琳琅满目的礼物。156

12月15日。与长冈告别。参观宏伟的用于纪念死者的佛教寺庙[知恩院]。僧侣们友好欢迎。参观大钟；钟槌是水平悬挂的，并且在外面。寺庙前的[冬]樱花盛开。157在大学物理研究所的小型欢迎会和学术座谈会中拍照。黄昏时分，参观了山坡上用高大的木柱支撑的一座神社[44]。然后参观灯火通明的街道，那里有奢侈品店和很多活动。难以言表的欢乐景象，就像十月节[45]一样。满眼都是灯笼和旗子。街道的地面极其肮脏，其他一切光洁亮丽，色彩斑斓。158

12月16日。〈上午〉早上参观了一座位于酒店附近的山丘〈山〉脚下的佛教寺院。精美的建筑结构，郁郁葱葱的亚热带植物。159上午，参观有着宏伟绘画的西本愿寺。对景中人像的和谐处理，让人想起了意大利的文艺复兴。没有肖像画或群像画。160下午，游览位置极佳的琵琶湖和建筑保存非常完好的古老的岩石寺庙。161晚上写了〈许多〉若干封信。

12月1〈9〉〈8〉7日。与夫人参观丝绸店。绚丽的风景和动物刺绣。162下午，独自登上山丘去看落日。日本的森林（枫木）和光的效果无与伦比。晚上前往奈良。与[稻]垣步行到了酒店。相当雅致的半日半洋式风格，非常好。163

12月1〈9〉8日。游览寺庙区。整个景区到处可见的追着人嗅的被驯养的鹿。寺庙建筑宏伟，特别庄严的大佛像（有超过一千年的历史），雕像相当粗糙。164许多迷信色彩。灯笼，纪念碑。在树上和庙里挂满了纸条。下午，参观展示古代雕塑的国立博物馆。165一些打动人心的、创作于公元700年至1200年间的物件非常漂亮。对日本的表现艺术印象深刻。

12月〈20〉19日。和稻垣登上了光秃的山丘（若草山）。它让日本人感到高兴，因为它象征春天的喜悦。166〈晚上〉下午，写信和明信片，还有为了和石原的合作文章而进行的计算。从晚上6点直到早上6点，前往宫岛的旅行。167

12月2〈1〉0日。黑夜中抵达宫岛。洗澡，上床，一直睡到上午10点。从11点到12点，沿着迷人的海滩散步到一座建在水中（潮水区）的庙宇，那里有优雅的佛塔。168下午，与[稻]垣远足到了岛上人造山的山顶。日本内海的奇妙景色。169极为柔和的色彩。一路上，无数供奉自然神的小寺庙，石像颇为迷人。整条路是用花岗岩凿成的阶梯（约700米高）。日本人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各种各样可爱的带有迷信色彩的纪念碑。中午，收到来自佐尔夫的电报，是关于让我否认哈登声称我为了安全而逃往日本的说法。我的答复是：事情太复杂了，电报说不清，将去信解释。我在晚上根据事情真相写了封信。170

12月21日。骄阳下，在海滩漫步。发电报给上海犹太人团体。冈本在旁边。下午，在森林和海滩散步。（稻垣和冈本）用石头捉水母。

12月22日。山本来了，短距离散步。木制解锁玩具[46]，费了很大劲儿才解决。因房中燃烧炭火（其中有硬炭）有点轻微中毒；女士们尤其受到了影响。

12月23日。前往门司。豪华的欢迎会。一抵达下关就得耐心回答记者的各种提问。晚上，住在门司郊外奢华的三井俱乐部。171

12月24日。第10000次拍照。然后前往福冈，到达后立即在1点至3点和4点至6点作两场报告；感冒的石原（纯）还得充当翻译。取消了学生欢迎会，因为如果像在仙台一样，人们期待能免费听报告，可怜的山本可就亏大了。172在报告会之后，就开始改造社的几乎永不结束的晚宴，公司的大部分人和另一组中学数学老师坐在旁边的一桌，完全被米酒醉倒了，非常有趣。173三宅速教授周到地到处陪着我，最后到了日式酒店，那儿的老板娘欣喜若狂，跪着，头朝下大概鞠了100次躬。房间极其雅致。客厅和两个套间临时布置了欧式坐具，所有的房间都用纸拉门隔开，人们可以用小手指方便地开关。174

12月25日。疯狂的一天！9点，桑木出现了，稻垣也在那里。随后是那个滑稽的老板娘。她带来了或许有6张约3/4米长的绢布，一捆毛笔和日式墨水，想让我在上面写满我的名字。175与桑木谈论相对论的认识论问题。然后11点去火车站接女士们（爱尔莎和稻垣夫人）。前往日式酒店。176参观市区，逛了很多商店。下午1点到（九州大学）医学部参加午宴。与相当多的教授握手。观察胆囊结石、韦尔病的显微镜切片以及用来展示的杂交鱼。所有这一切都是特意安排在欢迎会场的。午餐后，校长和我分别发表讲话。收到了许多礼物。177参观一座寺院、物理和固体矿物学研究所。178然后在三宅家做客，他有4个很可爱的孩子；最后参观了在市政厅别馆举行的贸易展览会，莅临现场的县知事特意为我们展示了一些美丽的画作。179然后起程，所有人都来了，最友好的日本老板娘也来了。但我已经累死了，我的身体被运回了门司，在那里被拖到孩子们的圣诞夜，还要为孩子们拉小提琴。最终在晚上10点归来，[吃]晚饭，[收到]许多来自国内的信件，上床。180

12月26日。早上和晚上去爬山，可以看到美妙的山景和海景。山本到了。十分尴尬，因为三井俱乐部狮子大开口，提出高价要求，所以山本必须安排我们搬家。写讲座前言。181关于的想法。晚上有一个日本人来串门，带着一沓纸，还要我告诉他我对山顶的印象！

12月27日。乘三井的蒸汽邮轮去中国海兜风散心。漫步穿过下关，与山本和渡边用晚餐。后来长井来了。为山本夫人作诗并配画，在绢布上着墨。182兴致勃勃，完美快乐平安的一天！

12月28日。雨天。晚上，接受来自门司商业俱乐部的邀请。183我拉小提琴，日本人一个接一个地唱日文歌。金融界的人，精明，但不像〈欧洲〉一众教授那样教养有致，而更像他们欧洲的同类，也是低调谦逊的作派[47]。

12月29日。感人的告别。184山本先生和夫人、稻垣先生和夫人、桑木（和幼小的儿子）、石原、三宅以及三井物产公司的先生们。所有人都登上了船。185来自（仙台的诗人）土井晚翠[48]的美妙的礼物、诗歌和信件到了。186大概在下午4点起航。187船大而舒适。发现了电动力学能量张量，写信给石原。188

12月30日。一路平稳。关于扩展外尔-爱丁顿理论（Weyl-Eddington theory）的想法。189写信给山本和土井。读贝利纳教授夫人从东京寄来的《法兰克福报》（Frankfurter Zeitung）。悲惨的欧洲！190

12月31日。抵达上海，天气甚佳。中午，德容（De Jong，工程师）和盖顿（Gatton）先生[49]（暴发户）来接我们。〈晚餐〉住在爱炫耀的后者家里，不过他家有架好钢琴。除夕在那里度过；我坐在漂亮的来自维也纳的女士旁。除此之外，嘈杂无比，对我来说，悲哀。191

〈12月32日〉1月1日，上海，令人不快。被中国仆人围着的欧洲人是懒惰的，自负而浅薄。在德容家吃午餐。友好的英国人，有国际思想。

下午，出席盖顿家的“欢迎会”，一批犹太人和一群世故油腻的小市民在场，惯常的握手和讲话——令人厌恶。192随后，在“探索社”讨论（带着愚蠢问题的喜剧）。193晚上还参观了中国人的大众娱乐场所。如画的生活。中国人在所有场合（娱乐活动、婚礼和葬礼）不加选择地接受欧洲音乐，只要有大量的喇叭声就行，是葬礼进行曲还是华尔兹都无所谓。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还有一座小庙。上午，乘短程车前往市郊参观；到处挤满了不能移开的坟堆和棺材或小棺材屋。中国人肮脏，饱受折磨，麻木迟钝，心地善良，可靠，温和，而且还——健康。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在赞扬中国人，但涉及商业技巧时，也一致认同他们智力低劣；最好的证据是：在同样的岗位上中国人得到的工资只是欧洲人的十分之一，即便如此他还是竞争不过欧洲人。

1月2日。中午起航。天气阴沉，多风。我非常享受这种宁静，简直难以言表。

1月3日。寒冷的大风天气。正适合在船上沉思。为了维持这种状态，我谨慎地避免结交朋友。思考和计算爱丁顿理论。194（尝试对之完备化。）改进在通常的广义相对论中的变分法。

1月〈4〉5日。抵达香港。早上7点。为了能享受一次安静，我们在9点半秘密上岸。一开始是想处理几件杂事。在日本邮船公司见到了一个名叫戈宾（Gobin）的人，他上次已经带我们游览了香港。他预先告知我们下午的犹太社团欢迎会。我们还去见了法国领事，并很快告辞。195我们再次开车到了山上。我还登上了最高处，港口、大海和岛屿的美景尽收眼底。山上相当热。我们下山去市里，大概花了1小时，沿途都是热带小树林。一路上都是中国男人、女人和小孩，他们呻吟着背着砖往上走。地球上最可怜的人民，受到残酷的压迫与虐待，比牲口的待遇还差，他们的回报是谦虚、温顺与节俭。然后开车回到船上。刚刚到达，那人又来接我们去犹太教堂附近的犹太人会所。虽然他相当努力，但实际上没人来参加“欢迎会”，场面相当滑稽。之后迫不得已，我们只好去他家吃饭。星期五晚祷之后，漫长的、辣得可怕的食物，一个有趣的俄罗斯犹太年轻人也在那里。最后——谢天谢地，又回到船上。

1月6日。在港口，万里无云的美好清晨。上午11点起航。太阳光芒四射。下午长时间晒太阳，（戴上帽子）才能勉强忍受。航行穿越小岛，无数的中国帆船在波浪中起伏。对广义相对论电磁问题有了新想法。

1月7日和8日。阴沉潮湿，气温上升。琢磨广义相对论和电学。

1月9日。写下关于引力和电学的论文。196

1月10日。写信给阿伦尼乌斯，普朗克和玻尔。197晚上，在新加坡附近停泊。

1月11日。6点，轮船抵达港口。空气闷热难耐，昏暗阴沉，经常下雨。蒙托尔在那里，带着来自爪哇的武特（Voûte）的信。[先]发电报回绝，[再]写信。198小雨中驶入原始森林里。野生植物的蓬勃生长给人留下了无与伦比的印象，泥泞，无法穿透。在蒙托尔家吃午饭。傍晚时，驶向弗兰克尔（Fränkel）家种植的棕榈林。199壮观的树木，平庸的人类。晚上，船上无比闷热。

1月12日。拜访“迈耶-克罗伊斯”（Mayer-Croesus）和他高贵的女儿（“波西亚”[50]）。200然后拜访胖胖的魏尔（Weil）及其可爱的妻子，真正的犹太流浪者。热带的房子，可以看到美丽的大海和城市。下午，在倾盆大雨中上船。5点在鲜绿色丝绒般的小岛之间穿梭。

1月13日。早上到了马六甲附近，船在公海上一直停到下午3点。上午，我们参观了马六甲、葡萄牙教堂和其他建筑物。印度人、马来人和中国人生气勃勃地混居在一起。带着稻草顶篷的双轮推车，由长角的公牛拉着。炽热的热带太阳，但没有新加坡那样潮湿。下午，在我的电学汤里发现了一只大苍蝇[51]。遗憾。真正的热带高温。

1月14日。下午到达槟城。船上闷热，停的地方离城市相当远。船上邀请了许多印度人，漂亮、身材高大的男男女女。我们下午3点上岸，在城里到处走，人力车跟在后面招徕生意，相当有趣。小船、房子、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城市中心不算太热。我们看到了佛寺，它有着神秘可怕而又绚丽多彩的装饰；还有一座带浴室的清真寺，男人们在里面闲坐着。优雅的阿拉伯建筑，近乎白色细长的塔。漂亮、纠缠不休的女乞丐。与日本人一起坐着小船，在大浪中返回船上。爱尔莎很害怕，不过仍有力气抱怨。但是那个面容憔悴的，有着闪亮黑眼睛的印度人仍十分镇静地划着他的长橹，将我们平安送到“榛名丸”。直到午夜前都闷热得难受。

1月15日。在舒适和煦的微风中航行。关于电问题的新想法。晚上与印度中学教师谈论锡兰的生活。灿烂的夜空繁星点点。令人羡慕的生活。

1月16日—18日。虽然酷热，但还是严肃地研究先前的问题。克服诸多挫折前进。

1月19日。抵达科伦坡。早上想组织一群人集体乘汽车出行，没能成功。关于〈日本〉船长的商业做法的有趣发现：出于容易推测的原因，他向乘客隐瞒了来自科伦坡的通信公司提供更便宜的无线电报的事。在纠缠不休的当地人的簇拥下，上午，乘坐有轨电车游览和步行游览火车站。下午1点25分至3点15分，前往尼甘布（Negombo）——没有欧洲人的小城市，沿着海岸线更向北一些。201我们乘坐两辆人力车，其中一人是完全赤裸的天体人，另一个以前是汉堡哈根贝克动物园的大象饲养员，他热情地谈论着汉堡。202他们拉着我们穿过这座小镇，街道两旁排列着一间间缩在棕榈丛中的独立式住宅。不管我们走到哪，都被人好奇地看着，就像我们在家看到僧伽罗人一样。然后参观小渔村。孩子们完全赤身裸体，男人们缠着腰布。好看的人。渔船是由两块坚硬的平行板连接而成。速度快，但坐着不舒服。

船回来时，后面跟着许多鱼和一群嫉妒的乌鸦。

然后经过了海湾和小河。我们在小河前，看到有一条大鳄鱼躺在草地上，距离我们12米。许多当地人尖叫着。人们朝这条鳄鱼扔石头，它才慢腾腾地钻进了水里。后来在欧式餐馆用餐，之后乘火车。英国人的治理无可挑剔，没有不必要的欺骗。我没有听到任何人对他们有不满，甚至从一位僧伽罗族教师——从槟榔屿同行到科伦坡的统舱乘客——那里也没有听到这种话。人力车夫为了我们，或者说我们的5卢比，激动得在车站分别时送了我们香蕉。我们还在火车站认识了一位极其美丽的僧伽罗族年轻女子，她带着姐妹和母亲，她们是村里的贵族。但她们的曾祖父是荷兰人。我很少见到这样美丽的人。特别壮观的星空。返程还是很热，车上都是蚊子，在这〈泥泞的〉种稻区蚊子相当可怕。一回到科伦坡，那些人力车苦力就向我们扑来。我们在长时间的无效抵抗后，向他们投降。在他们看来，欧洲人徒步旅行是一种很粗鲁的举止。随后，伴随着爱尔莎极大的恐惧和严厉的责备，我们乘划艇在汹涌的波涛中登上了轮船。此后，在船上解决了可怕的口渴问题。晚上气温也几乎没有凉下来。在蒸汽邮轮通风好的地方，白天的温度大概29℃；对这个地区来说，异常凉爽。

1月22日。完成关于引力和电的论文的最终手稿。203海上航行特别愉快，没有值得注意的大事。与船长享用日式食物。美丽的灿烂星光夜。随着离开赤道越来越远，气温缓慢下降。收到法国进军鲁尔区的电报，都过去100年了，他们并没有变得更明智。204

1月31日。在红海，一开始是在几近晴朗的天空下，温度恒定在28℃～29℃。绚丽的日落，伴着从橙红变到紫红的天空，参差不齐的小岛或被照得亮丽，或被映出黑暗的轮廓。今天抵达苏伊士。深蓝的、透明得引人注目的海。天空被薄薄的雾气笼罩。带着银光的暗淡色彩，美丽如画的帆船，黄色的海岸线。航行穿过盐湖，贫瘠荒芜的海岸。暗淡的银色。天空昏暗。空气相当凉快。

在最后一个炎热的日子里，为乘客举办了面具舞会，在此前一天，是为乘务员举办的。日本人在这一艺术上堪称大师。最近结识了一些不错的朋友：从日本回家的希腊公使；讨人喜欢的英国寡妇，她不顾我的一再拒绝，为耶路撒冷大学捐了一英镑；此外还有绪方夫妇，一对举止得体、和蔼可亲的日本商人夫妻，我们和他们在船上聊了很多。

2月1日。凌晨抵达塞得港。希腊公使帮助我们上岸和清关。年轻的犹太人〈戈德斯坦〉康托尔（〈Goldstein〉Cantor）带着来自耶路撒冷的电报出现在海关，来帮助我们。

城市中有很多外国人，也少不了宵小无赖。拜访镇长（巴勒斯坦人）。晚上6点，坐火车前往位于苏伊士运河的坎塔拉（Qantarah）。205康托尔和他的伙伴戈德斯坦陪着我们到那儿去，乘坐渡船过运河，从晚上8点一直逗留到凌晨1点。2月2日。在年轻的犹太列车员的帮助下我们启程前往巴勒斯坦，206他在柏林的一次集会上见过我——不喜欢他的犹太同伴们，但他是一个还可以信赖的好人。旅途先穿过荒漠，然后大概在7点半，在相当沉闷的天气和频繁的阵雨中，穿越巴勒斯坦。

旅行首先经过植被非常稀少的平原，平原上散布着阿拉伯村庄和犹太人居住区，橄榄树、仙人掌和橙子树。在离耶路撒冷不远的一个交叉路口，乌西什金（Ussishkin）、莫辛森（Mossinson）和我们的其他几位[犹太同胞]来欢迎我们。207驱车经过定居点，途经美妙神奇的多石山谷，到达耶路撒冷。208在那里与金茨贝格愉快重逢。209与一位陆军军官坐着汽车前往总督[52]的城堡（官邸）。该城堡曾是德国威廉皇帝的财产，完全是威廉时代的风格。与赫伯特·塞缪尔相识。

他一副英国人一本正经的作派，受过多方面的良好教育，有着高尚的人生观，并辅之以幽默感。朴实无华、聪明文雅的儿子，活泼开朗、精力充沛的儿媳妇以及讨人喜欢的小儿子。210多雨，但还是领略了一点城市、山丘、死海和外约旦山脉的壮丽风光。

2月3日。与塞缪尔爵士沿着人行道步行前往城里，（安息日！）（直至）经过城墙到了美丽如画的老城门，在阳光下走进这座城市。寸草不生的荒凉丘陵地貌，白色的，通常是圆顶的白色石头房子与蓝色的天空，真是美极了，而挤在方形城墙中的城市也是同样迷人。211与金茨贝格会合一起进城。穿过集市小巷〈街道〉和其他狭窄的街道，到达一个辉煌的、宽阔的高台广场上的大清真寺，这里曾经是所罗门圣殿所在地。用支柱支撑的中央圆顶的多边形清真寺，类似于拜占庭教堂。212在广场的另一边，类似巴西利卡（罗马方形教堂）的清真寺，则品位平庸。213然后到了圣殿墙（哭墙），愚钝的同族兄弟在那里大声祈祷，脸面对墙，以摇摆的方式来回弯曲身体。214只有过去却没有现在的人们，真令人同情。然后斜穿（相当肮脏的）城市，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各种神职人员与不同种族的人，很吵，带着东方式的异国风情。沿着城墙可参观的部分愉快地散步。215然后去金茨贝格和鲁平（Ruppin）那里吃午饭，其间既讨论开心的话题，也谈论严肃的问题。216因为大雨而停留。参观布哈拉犹太人[53]居住区和阴暗的犹太教堂，虔诚而肮脏的犹太人在那里祷告，等待着安息日的结束。217拜访贝格曼，来自布拉格的严肃的圣人，他在缺钱少物的条件下建了图书馆。218可怕的雨势，街道更加脏乱。与金茨贝格和贝格曼坐汽车回去。

2月4日。和金茨贝格以及塞缪尔爵士那朴实能干而又活泼的儿媳219开车行驶在奇妙的荒凉起伏的山丘和深谷中，在灿烂的阳光下和清风中，驶向耶利哥（Jericho）及其古代遗迹。沙漠地区美妙的热带绿洲。在耶利哥酒店用餐。然后驾车穿越广阔的约旦峡谷，来到了位于泥泞不堪的道路上的约旦桥，我们在那里见到了出色的贝都因人。220然后再次在耀眼的太阳下返回。回到家，在烈日下，我们在迪兹（Diez）爵士的官邸喝茶，从那里眺望死海和外约旦山脉那宏伟的景色。221然后在暗下来的房间里，与迪兹爵士进行关于宗教和国籍的有趣谈话。晚上与塞缪尔爵士和他儿媳愉快谈话。令人难忘的辉煌的一天。这种严峻宏伟的大自然景观，以及衣衫褴褛、肤色黝黑而举止优雅的阿拉伯后裔，有着超凡的魅力。看到了许多四条腿的骆驼和毛驴。

2月5日。参观两个位于耶路撒冷西边的犹太居住区，它们隶属于这座城市。建设由犹太工人合作社完成，其中的领导者是选举产生的。工人来的时候并没有专业知识或培训，但在短时间后就变得非常出色。领导者并没有得到比工人更多的薪水。222参观犹太图书馆。来自布拉格的贝格曼在那里很能干，但没有幽默感。223一位当地的数学家（文法中学教师）向我展示了他的一些有趣的试验和操作，涉及连续矩阵及其运算。224晚上，在塞缪尔爵士家中与官员合奏，因为对音乐过于渴望，所以演奏的时间特别长。225

2月5日[6日]。参观犹太艺术学校。艰苦条件下的出色工作。古代犹太装饰品的复兴。226下午，犹太学生〈庄重地〉夹道欢迎，随后是普通犹太市民在学校大堂欢迎。乌西什金和耶林（Yellin）发表讲话，并准备希伯来语的演讲。227晚上，受邀在本特维奇（Bentwitch）家演奏音乐。这是个音乐修养极高的家庭。我们弹奏了莫扎特五重奏。228

2月6日[7日]。参观圣墓教堂，耶稣苦路（Via Dolorosa）。229下午，在未来的大学建筑里（用法语）做报告。我在演讲前必须用希伯来语打招呼，我吃力地照着念。此后，赫伯[特]·塞缪尔（Herb Samuel）[54]致谢（相当风趣），之后沿着山路来回散步。230哲学谈话。晚上，有贵宾出席的大型招待会，讨论学术和其他话题。231晚上对所有这些滑稽的事情都感到非常满意！

2月〈7〉8日。9点半至12点，坐汽车前往特拉维夫（Tel Aviv）。参加文法中学的欢迎会。参观了数小时。观看学生们的徒手操。对这些人简短地致谢。232在市政厅的欢迎会；被授予名誉市民。感人的致辞。233午宴后，参观正在修建中的鲁滕贝格（Ruthenberg）电气中心、市立的中央发电站、隔离检疫区和沙砖工厂。234然后大批民众在文法中学前欢迎我，莫辛森和我发言。235参观农业实验研究所、科学夜校（切尔尼亚夫斯基[Czerniawski]）和工程师协会，我在那里获得了一个荣誉证书和一个华美的银盒。236在塔尔科夫斯基（Talkowski）家吃晚餐。晚上，在学者聚会上发言。237在短短的几年里，犹太人在这座城市所取得的成就受到高度赞赏。现代希伯来城市以其生机勃勃的经济和精神生活拔地而起。我们犹太人是一个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充满活力的民族啊！

2月〈8〉9日。早上，工人聚会。印象非常深刻。238参观农业学校和“米可夫·伊斯雷尔”[55]大酒窖。239每天必须将人工孵化的鸡蛋冷却一次。犹太人的罗斯柴尔德（Rothschild）居住区，里雄莱锡安（Rishon Le Zion）。240两个〈机构〉企业都已经有50年了。老人在村子里发表了欢迎辞。学校上课，孩子们在花园里玩耍。健康生活的欢乐印象，但经济还没有完全独立。和约菲（Joffe）（医生和那个俄罗斯人的表兄）乘坐火车前往雅法241，一起穿过平原，渐渐靠近山脉。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定居点。在雅法前的犹太采盐站，工人们来到火车站欢迎我。242虽然施特鲁克（Struck）先生以前警告过，但我还是在安息日开始后抵达了海法。和金茨贝格以及物理学家切尔尼亚夫斯基步行穿过极其肮脏的道路去他的姐夫佩夫兹纳（Pefzner）家。他的妻子温柔聪慧。243在楼上舒适的房间休息。德国女佣。在晚上，许多不相干的人出于好奇而来，也有施特鲁克和他的妻子。244

2月10日。参观实科学校[56]（安息日）。像普鲁士人[57]，但却能干的校长比拉姆（Biram）。245施特鲁克的住所。在他家用午餐，谈话愉快。拜访魏茨曼的母亲，她被众多儿子、女儿和其他人等围着。246与施特鲁克爬上卡梅尔山。遇到了犹太女工。登上了牧师家的屋顶，看到了海法和大海的壮丽景观。247一位犹太先驱者（Chaluz）[58]陪着我们沿着倾斜的街道往下走，直到一位阿拉伯朋友的住处。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任何民族主义。拜访一位阿拉伯作家，他的妻子是德国人。248晚上在理工学院又发表演讲，切尔尼亚夫斯基和奥尔巴赫（Auerbach）的致辞非常精彩。在烛光下，合唱赞美诗和东欧犹太人的歌曲。249

2月11日。参观理工学院的车间。随后是罗斯柴尔德磨坊和油厂。前者快完工了。设备极其精细，几乎全自动。250下午，经过耶斯列平原[59]，〈伯利恒〉拿撒勒（Nazareth）前往提比利亚湖（Lake of Tiberias）[60]。251途中，参观拿哈拉（Nahalal）居住区，正在依据考夫曼（Kauffmann）的计划建设中。几乎全是俄罗斯人。

村庄划分成一块块小的区域，私人所有。建筑由集体共同建造。252前往拿撒勒，沿着优美如画的山路行驶一段后，大雨倾盆。行驶直至夜晚，到达米格达（Migdal）农场。最后一段路，不得不用骡子拖着汽车通过厚厚的泥泞路，来到庄园。晚上，惬意地闲聊，伴着豪华的盛宴。农场是按照果树园来划分的。我们的主人是一位魁梧的吉普赛人，他已经成为定居者。他的家人在那里待不下去，现在住在德国。253滑稽可笑地朝圣般[61]提着一盏大灯走向室外的茅厕。晚上，倾盆大雨。

2月12日。驱车行至提比利亚湖。种着棕榈树和松树的街道，景观类似于日内瓦湖。太阳出现了。该地区树木茂盛，却疟疾肆虐。美丽如画的年轻犹太女子，以及在农舍中的受过教育的有趣工人。午餐后，越过优美如画的提比利亚，前往共产主义者定居点德加尼亚（Degania）。它位于约旦河在提比利亚湖的出水口处[62]，在此之前去过抹大拉（Magdala）——玛丽亚（Mary）[63]的家乡，阿拉伯人在那里漫天要价地向考古学家出售土地。254定居点的居民极其可爱，大部分是俄罗斯人。邋遢，但意志坚定，怀着坚韧与爱追求理想，不断与疟疾、饥饿和债务作斗争。这种共产主义不会永久地持续下去，但会培养出正直的人。经过详细深入的交谈和参观，我们在良好的天气时前往拿撒勒。一路上，饱览壮丽的湖景和岩石山丘，最后到达美丽如画的小城拿撒勒。晚上住在一家德国旅馆，像在家一样。255新一轮的倾盆大雨。

2月13日。汽车从建在斜坡上的风景如画的拿撒勒出发，穿过以色列平原和纳布卢斯（Nablus）前往耶路撒冷。启程的时候天气相当热，随后变得很冷，还下起倾盆大雨。在途中，道路被一辆陷入泥中的卡车堵住。人和汽车在沟渠和田间分别绕道行进。汽车在这片土地上饱受磨损。晚上，在耶路撒冷，在一个座无虚席的大厅里用德语演讲，〈巴勒斯坦〉犹太医生不可避免地要发表演讲，颁发证书，演讲者吓得发抖，说不出话。256谢天谢地，在我们犹太人中，也有一些人不那么自信。人们极力想让我留在耶路撒冷，对此我很苦恼。我的情感说是，但理智说不。（我夫人）爱尔莎在旅行前夜发高烧。257

2月14日。6点45分，与哈达萨（Hadassa）出发前往火车站。在火车站告别后，7点半启程。哈达萨一直陪我们到卢德（Lod）。258换火车。夫人在到坎塔拉前病情加重，到了那儿完全崩溃了。善良的阿拉伯乘务员。在坎塔拉认识了几位官员，他们给了我夫人鸡蛋和一个可躺的地方。5点半至10点短暂停留。继续旅行变得相当困难。抵达塞得港。安顿在穆希利（Muschly）家漂亮的房子里。259一切都会好转。

2月15日。散步到了雷赛布（Lesseps）纪念碑。260沿着海滩的一排排沐浴间和大房子，像立体派油画。光芒四射的太阳，给人以解放的感觉。夫人被穆希利夫人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好多了。261拜访最高行政官（东方人，面孔宽阔）和一些领事。

2月16日。上午搭乘“东方航线”（Oriental Line）的“霍尔木兹”（Ormuz）号起航。262食物不好。在船上几乎全是英国殖民者，认识了来自澳洲的犹太商人海耶（Haye）和几个美国人。

2月17日，18日，19日。食物不好引起消化不良。波涛汹涌，还下着雨。19日早上，看见美丽的斯特隆博利岛。下午6点后，到达那不勒斯。灰色的云层笼罩着维苏威火山，阴云密布的天空。天气寒冷，令人不快，所以人们很高兴能在船上待着。来自澳洲的英国人原来来自梅克伦堡。法国铁路罢工和越来越多的报复鲁尔区的新闻；事情会如何发展？263〈马赛〉土伦的人很友好，在马赛说德语有危险。货运站站长拒绝将我们的行李运往柏林，甚至是运往苏黎世。264

2月22日—28日。在巴塞罗那停留。非常累，不过那里的人们很可爱。泰拉达斯（Terradas）、坎帕兰斯（Campalans）、拉娜（Lana）和蒂尔皮茨（Tirpitz）的女儿。民歌，舞蹈，餐厅。265这一切多美好啊！266

3月1日。抵达马德里。从巴塞罗那起程，真诚地告别。泰拉达斯、德国大使和蒂尔皮茨的女儿，等等。267

3月3日。在大学的第一次演讲。268

3月4日。与科赫尔塔勒（Kocherthaler）夫妇乘车旅行。回复卡布雷拉夫妇（Cabreras）。起草在科学院的演讲稿。下午，出席由国王主持的科学院会议，科学院院长的讲话很精彩。269随后参加贵妇名媛的茶会。270晚上待在家，完全像个天主教徒271似的[65]。

3月5日。早上，数学协会名誉会员，讨论广义相对论。在库诺（Kuno）[66]那儿用餐。拜访库查尔（Kuchal）。一位了不起的老思想家，病得很重。发表演讲。晚上，受福格尔（Vogel）先生之邀参加晚宴。272善良、幽默的悲观主义者。

3月6日。用很多假话做掩护，隐秘地前往托莱多进行短途旅行。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之一。灿烂的天空。童话一样的托莱多。一位热情的老人，据说是写了一些关于埃尔·格列柯（El Greco）[67]的重要文章，为我们引路。带领我们穿过街道和市场，欣赏城市的风光，有石桥横跨塔霍河（Tagus），石头覆盖的山丘，迷人的平顶教堂，犹太教堂，回程中的落日色彩斑斓。从小花园里可看见附近的犹太教堂。小教堂里的格列柯宏伟的壁画（一位贵族的葬礼），是我见过的最深刻的画作之一。273美妙的一天。

3月7日。12点，觐见国王和王太后。后者显示了她的科学水准。人们注意到，没人告诉她，他们心里在想什么[68]。国王朴素而威严，我欣赏他的举止。下午，第三次大学演讲；虔诚的听众肯定几乎什么都听不懂，因为讨论的是最新的问题。晚上在德国公使家，参加盛大的招待会。公使和他的家人都非常谦逊。274一如既往的折磨人的社交活动。

3月8日。被授予荣誉博士学位。典型的西班牙式讲话，激情四射[69]。公使关于德国和西班牙关系的演讲虽长，但内容不错；地道的德国人。不加任何修辞。〈晚上〉随后拜访技术院校学生。除了致辞还是致辞，但他们都是好意。晚上做报告。然后在库诺那儿演奏音乐。一位专业人士（音乐学院院长）波拉斯（Poras）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好。275

3月9日。去山区和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Escorial）[70]远足。美好的一天。晚上在学生宿舍的接待会上，奥尔特加（Ortega）和我发表了讲话。276

3月10日。告别访问普拉多美术馆[71]（主要欣赏委拉斯开兹[Vélasquez][72]和格列柯的画作）。在德国公使家用餐。晚上，与丽娜（Lina）和乌尔曼（Ullmann）夫妇在简陋的小舞厅。277欢乐的晚上。

3月11日。参观普拉多（戈雅[Goya][73]、拉斐尔[Raphael][74]和安吉利科神父[Fra Angelico][75]的精彩杰作）。278

3月12日。〈动身〉前往萨拉戈萨（Zaragoza）。2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