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5.自愿演出

世上无完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林兼一也知道苛求企划课不犯一丝一毫错误不现实。

但是...但是犯错跟犯错是其实有差别的。

有的错误可以被原谅，有的错误是真的无可避免，但有的错误嘛...就只是单纯的错误，由一连串粗心大意与疏忽交织而成的低级错误。

很显然，企划课的错误就属于后者。

林兼一有把握高岛大介不会乱枪打鸟。

既然他敢公开说“朝日食品有问题”，那么朝日食品就肯定有问题。

擂台赛、评审、问题。

再加上刚刚被带走的伊藤堂。

一切都太明确不过了，林兼一知道，自己的同僚们到底犯了何等鄙薄可笑的错。

可他们犯的错，却要由我来承担？

“高岛常务，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尽管在心里早就把那几个失职的杀千刀的混蛋骂了千百万次，可林兼一在表面上仍得装的一无所知。

“...”

高岛常务并没有继续逼问，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把林兼一逼死——如果他真要动手就不会提前来跟他说这些了。

他之所以要暗示朝日食品可能试图用不正当手段影响评审公正，一方面是要给林兼一一个下马威，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暗示他知道的远比林兼一以为的还多。

事到如今，情势已然明朗，至少对站在顶端的高岛常务而言是如此。

他在藤井商社打滚摸索了一辈子，他不敢妄言自己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他有自信，在人情世故明争暗斗层面上他是顶级的专家。

他能从一个人不经意的动作、表情乃至说话的语气用词推测出他的所思所想。

林兼一并不例外。

也许这位年轻人很优秀也很有潜力，但至少在这个当下，他仍然是青涩而稚嫩的。

他使用的那些小手段，他那点小心思，在高岛大介看来是上不得台面的。

话虽如此，他并不打算用手中绝对的权力来强制阻止林兼一别有用心的计划。

在高岛大介看来，世间一切万物都是相对的。

没有绝对的忠诚，只有在符合一定逻辑下的选择。

所谓忠诚，本质上不过是基于利益交换前提下最优的选项。

是以高岛大介不觉得自己有权有义务去命令林兼一全盘接受他的命令。

或者说，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用手中的强权勒令他按照他的方向前进。

他是有自信的人。

强压是下下策，自从他把人事本部长的职务拿到手之后，高岛大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正面跟人对决了。

他的身分地位都不适合让他跟过去一样在第一线上与人厮杀。

他更喜欢更倾向用引导的，用整个计划让某个人“自愿”照他的剧本演出。

高岛大介自认是个战略家。

什么是战略家？

那就是双手纂着无数根线条操纵着一只只傀儡，在空旷舞台上表演出一幕幕他早就写好的优美戏剧。

从林兼一的表情来看，这个年轻人显然已经知道自己所描绘的剧本了。

真是有趣...

高岛大介仔细审视了下对方那张英俊的不似凡人的面貌，难怪南云胧月会看上这小子。

尽管南云社长把他看作黏人的口香糖，做梦都想把他从南云胧月身边赶走，为此不惜亲自下令他屈尊降贵去算计这个晚辈。

但高岛大介并不觉得南云社长真想毁掉这个年轻人。

高岛大介不敢说他对南云社长瞭若指掌，可他很清楚，上位者某些时候的表达是不能当真的。

他自己就是上位者的一员，推己及人，他自认南云社长对林兼一的安排，与其说是惩处不如说是锻鍊。

至于目前的效果嘛...

至少从他安插在朝日食品内线回报的情况来看，成效还是不错的。

尽管就表面上来看，林兼一什么都没做，用一事无成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但这反而证明了林兼一本人的“资质”。

虽然高岛大介喜欢把人当成傀儡来操纵，但这绝不意味他需要一个连自我意识半点主见都没有的机器人。

藤井商社什么不多，这类人最多。

他们是很好的中间管理层，但他们永远不可能踏上真正的光明大道。也许他们能凭借业绩与忠诚夺得部长之位，但他们多半也只能止步于此。

或许常人无法理解，但藤井商社最需要的人才并不需要对藤井商社“忠诚”。

忠诚，这种把个人完全依附在他人外物上的情感是弱者的标志。

真正的强者永远是孤独的。

在弱肉强食的霓虹商场上，能够身居藤井商社高位，率领无数部下攻城掠地的，永远只能是强者。

在高岛大介的世界中，权力终究是属于强者的。

只有真正理解权力本质的人才能拥有权力。

那么权力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学术上的定义对高岛大介而言没有异议。

在高岛大介的心里，权力在不同结构的人眼中是不同的。

对结构下层的人而言，权力是高度抽象的，它可能是一张纸、一份公告、电视上几秒钟的广播画面、报纸媒体上政府颁发的命令，或是干脆是“办公室里的那群人”。

对结构中层的人而言，权力就是他的长官，是为他企划书盖章核可的人，是指挥监督他的上司，是赋予他职权的那些人。

对权力上层的人而言，权力更像是一个排他性的小圈子，一个由无数关键点组合而成的网络，一个共享某些共同经历拥有类似背景者组合而成的小团体。

在他看来，所谓“强者”，无非就是有野心也有能力融入那个排他性圈子里的人。

那么，林兼一是那种人吗？

从他没有傻到完全遵照自己“商业间谍”命令，而是左右逢源，在暗地中努力在新东家那站稳脚跟的举动来看，他很可能是。

尤其他接触池田美奈，与前女友黑崎樱合作，试图得到池田建设弊案“帐本”这档事，更是完美表露出他的能耐与野心。

再加上他和南云胧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高岛大介觉得自己的投资看起来是蛮有前途的。

“林课长，你不必如此防范。”

想通这些后，高岛大介决定不再为难这个年轻人了。

当然，他本来就没打算为难他就是了。

“你们公司的确出了不少差错，但不知幸运还是不幸的，出了差错的远不止你们公司。”

高岛大介顿了一下，给林兼一缓过气的时间。

“只要你们公司能在擂台赛证明自身能力，林课长，我不是不能放弃追究你们公司的过错。”

在多方考核后，高岛大介认为是时候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比较困难的考验了。

“证明自己的能力？”

林兼一抬起头，目光坚毅的问道：“我们需要得到第几名？”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高岛大介打了个哈欠，“怎么说...也得是前三名吧？当然，如果是第一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