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你就永远笨下去吧
当林兼一再次走到黑崎樱面前时，他已经整理好自己情绪。
不远处，几名工作人员正手忙脚乱的在擂台上忙进忙出，布置一个小时后即将举办的“美食擂台赛”。
几位在得知伊藤堂的可悲下场后吓得毫无血色的比赛评委正忧心忡忡的围绕在高岛大介身旁，一个个口沫横飞的寻求保证。
他们在乎的当然不是那位曾许诺他们丰厚报酬的倒霉支行长，这群见钱眼开的所谓“专家”，所在乎的无非是自己是否会被牵连。
高岛大介没有理会这几个跳樑小丑，反而拨出宝贵时间遥望林兼一，朝他微微一笑。
那抹含义未知的笑容，在林兼一看来，既像是在跟这位他亲自派出的间谍问候，又像是在警告不安份的下属不要自找苦吃。
可无论代表哪一种意思，林兼一都知道，自己又惹上麻烦了。
这早已不是他第一次惹上麻烦，林兼一很清楚，当他光明正大的站在黑崎樱身旁时，自己注定不可能脱身。
可那又如何呢？
被前东家安排到朝日食品作商业间谍的他，早就没有置身事外的权利。
债多了不愁，欠银行一万块会被追杀的天涯海角，凭本事欠银行上百亿，银行高层都得把您当成亲爷爷般对待。
与其缩在角落等待“裁决降临”，林兼一还宁愿把水搅混，去寻找那丝不起眼的生机。
“高岛大介还真是大手笔呀，明明不久前整个会场还...嗯，人去楼空？”
明明不久前还人心浮动，眼看整场声势浩大的展览会就要当场取消，结果高岛常务一出手，整个展览会又瞬间有条不吝的开始进行。
“取消？你也真是够天真的。”
黑崎樱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打击他的机会，嘴角一歪出言挖苦道：“你真以为这场展览会就是樱花银行一家的事？负责筹措资金可不代表就是展会的主人啊，哪怕所谓的主办方...”
黑崎樱忌惮无比的看向高岛大介，神色凝重的评价道：“在真正的操盘手藏镜人面前，也不过是能被随意把玩的傀儡罢了。”
“...”
自觉已踏入高岛大介布置棋局当中的林兼一没有反驳，身历其境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高岛常务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曾几何时，只能看到表面的他，即便高看高岛大介，也不过把他视作辛辛苦苦爬上高位，从底层养蛊场脱颖而出以社畜之身蜕变为人的幸运儿。
也许他有权有势，也许他高高在上，但他本质上是与自己相同的，是与千千万万个“林兼一”一样的。
只要他努力，只要他在藤井商社这家大手会社复杂度晋升体系中一步步往上爬，自己也不是没有跟他并驾齐驱平起平坐的可能。
但他错了。
不错，高岛大介乍看下和他相似。
名校毕业，基层出身，一步步脚踏实地，为商社奉献人生最精华的三十年后走向巅峰。
但在那充满荣光的的成就背后，又隐含了多少冤魂与鲜血呢？
在亲耳听到雨村正信诉说自己过往，在亲眼目睹伊藤堂的下场后，林兼一比谁都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很多年前，他曾看过一部阿美莉卡镀金时代的作品。
《了不起的盖茨比》。
很多人都说这部小说讲述了“美丽国梦”的破碎，预见了不久后将发生的经济大萧条。
但林兼一却总觉得用“美丽国梦破碎”来定义这部小说实在不正确，主角盖茨比的确没能攀爬到他梦寐以求的地位。
可他的老大，那位幕后操盘的黑帮老大却是扎扎实实的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除非...
除非所谓的“美丽国梦”不是单纯只“阶级跃升”，而是指“勤劳肯干踏踏实实努力奋斗达成阶级跃升”。
盖茨比距离美梦成真只差一步之遥，而那一步，就是良心。
盖茨比不是个好人，但他偏偏保有最后一丝纯真，而偏偏就是那看似微不足道的良心，反倒使他堕入深渊。
那么，高岛大介呢？
看着站在擂台上，对着自己展露亲和笑容的高岛大介，林兼一第一次意识到，那充满亲和力笑容底下的血盆大口。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当林兼一接过高岛大介递来的名片时，正如黑崎樱所说，重要的不是他个人想法，重要的是他留给其他大人物眼中的印象。
他是高岛大介的人，那他也只能做高岛大介的鬼，并且还要做的甘之如饴才符合正道——社畜的正道。
“怎么，后悔了？”
似乎注意到林兼一不同寻常的沉默，黑崎樱罕见的透露些许关心，“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了吗？朝日食品的水很深，你啊，把握不住。”
“我早就没有选择了，我只是个社畜。”
林兼一坦然答道：“或许妳拥有选择的权利，黑崎小姐，毕竟您父亲可是前财务省次官，至少在霓虹，妳是拥有自由意志的。”
“可我不是，我老家只是普通农场主，虽然经营的还算不错，足够我一辈子衣食无虑，但...”
无奈的叹了口气，林兼一压抑住内心的“羞耻感”，把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担忧全部吐露而出。
说来也奇怪，明明再次和黑崎樱相逢后，这位检察官小姐留给林兼一的印象始终是高深莫测，摸不着头绪。
但在这关键时刻，或许是前身残留的情感，或许是黑崎小姐天生的魅力，林兼一发现自己居然毫无别扭的在她面前承认自己的胆怯。
“不，兼一君，我一直都知道你的难处。”
黑崎樱摇了摇头，眼神闪过追忆。
“早在大学时，我就很明白这点，当初我们两个都是如此的天真，居然以为光凭两个人就能改变世界，至少能改变我们霓虹。”
“但我们错的离谱，也都各自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
林兼一莫名的看了眼黑崎樱。
大学期间那桩事件固然轰动，可他从来不记得两人付出了什么值得黑崎樱到现在还未释怀的“代价”。
“...”
黑崎樱注意到林兼一的眼神，原先还笑容可掬的表情顿时起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变化——那凶狠的表情令人误以为见着来自地狱误闯人间的修罗鬼物。
“哈，亏我还以为...很好很好，你就这样继续笨下去吧！”
笨下去？
“可我真的，真的不记得...”
“大笨蛋！你连这种事都不记得的话，就算被人玩死也是活该！”
彭。
黑崎樱用力推搡林兼一胸口，然后便气匆匆头也不回的离去，只剩下林兼一满头雾水的看着她俏丽身影暗自伤透脑筋。
我到底又哪里得罪她了？
代价？
唉...以后再想吧，现在可不是在这浪费时间的时候。
林兼一把头看向站在擂台上的池田美奈。
在意识到对方不简单后，他仍未给那极道千金明确答覆。
只是嘛，跟黑崎樱聊了一阵开导(被骂)后，他倒是释怀了。
也许池田美奈目的不单纯，可这世上，又有谁不是如此呢？
早就身在局中的他，可没有如黑崎樱那般置身事外的资本。
他只能赌。
做个命运的赌徒，以人生为筹码，寻得一线生机。
他相信自己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