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我不是社畜
林兼一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
模拟推演一结束，众人的眼光便随之而来。
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同僚眼巴巴的目光。
无论是楠木主任还是森下有纪，他们内心深处显然都对自己抱有期望，盼望自己能带领他们改变销售二课解雇部门的现况。
毕竟，又有谁能面对黯淡无光前景而真心无所谓呢？
只是，事到如今，他似乎只能辜负他们的期待了。
“怎么啦，林课长？”
营业部长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双眸平静无波的看着他，“难道...”
“难道您在指出企划课计划书缺漏之处前，并没有先想好改进方法？”
部长的质问声在会议室内反覆回荡。
“...”
林兼一沉默以对。
没有？
他怎么可能没有其他想法？
可是按照模拟推演，现在可不是他开口的时机。
虽然从不信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窝囊哲学，但林兼一很清楚，选择远比能力更佳重要。
现在不是他展现才华的好时机。
在没真正获得坂本社长信任前，他越是表现出非凡才华，越是会吸引高层针对。
这很好理解，立场相异的敌人越优秀，越可能带给己方伤害。
所以...
联想到不久前的推演内容，林兼一屏气凝神，用坚定不移的眼神望向正前方的几位同事。
“抱歉，但我还没想出完善的方法。”
他微微躬身。
现场再一次沉默。
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爆发。
“没有？”
营业部长把茶杯放下。
“林君，不好意思请恕我冒昧，你是在说...明明没有想出更好的企划案，你却认为企划课的企划案仍有不足之处？”
“...”
面对部长苛责目光，林兼一拼尽全力才忍住回嘴的冲动，继续僵直站着。
“好吧，既然林课长也没有更好的企划，各位，我们只好先把这件事往后挪。”
营业部长没有开口让林兼一坐下。
这是惩罚。
尽管“在没有想出更好方案前，批判其他人方案就是极大冒犯”这项原则很没道理，但就跟其他不符合逻辑的规章制度一样，林兼一所触犯的也是社畜世界的一大铁则。
相对他违反规则的“罪孽”，罚站倒是称不上什么严厉的惩罚。
但是...
腿好酸啊。
拜某位讨人厌检察官和森下有纪所赐，林兼一已经连续好几天没能睡好觉了。
每天都得熬夜整理资料，不但要搜集朝日食品内部运营情报，还得分析森下有纪打听到的八卦来研究会社内部人际关系，同时还得想办法从黑崎樱那套出地下钱庄情报...
要不是有某位经过推演证实可靠的私家侦探雨村正信帮忙，林兼一迟早会过劳死。
嘛，被罚站至少有个好处...
望向在自己眼前热络讨论，不时以嘲弄目光投向自己的“同事”，林兼一如此想到。
被惩处的他，理所当然失去在会议上的发言权，可与此同时，不能开口的他自然也没义务去参与讨论。
换言之，他可以发呆。
对于身心俱疲的他而言，这等难得空闲简直是社畜福音。
“好了，展览会的第一次会议就到这吧。”
当墙上挂钟时针走过两个数字后，营业部长才悠然开口道：“今天辛苦各位了，尤其是企划课与展示课的同僚们，你们辛苦了。”
尤其？
呵呵，要不要这么明显？
站的两腿都快颤抖的林兼一闻言忍不住哀怨的偷偷瞄了眼部长。
好歹我也是你名义上的下属呀！
“散会！”
营业部长握拳轻巧圆桌。
“是！”
展示课与企划课的同事们纷纷起身应诺，打开房门鱼贯而出，徒留营业部长和林兼一与他那几乎没存在感的部下们陷入你看我我看你的僵持。
“林课长？”
就在林兼一在心里盘算要不要拿起部长手边茶杯，趁着四下无人时好好教训他时，营业部长总算开口了。
“你很优秀。”
不等林兼一回应，营业部长省略其他开场白，单刀直入的说道：“但很抱歉，您不适合我们朝日食品。”
不适合？
你以为我很想来朝日食品吗？
“我知道您心底很不服气，您各方面素质是如此优秀，东大毕业还通过司法特考，这等履历哪怕放在中央省厅都称得上卓越，何况天然就比天上人低上一等的业界？”
营业部长自以为看穿林兼一心思的不断发言，“但要我说，林课长，您真的来错地方了。”
“我们朝日食品身上没多少荣誉光环，比起省厅，比起大手会社，甚至连证交一部也没我们的名字。”
说到此处，营业部长那张看不出情绪波动的苍老脸庞忽然紧皱成一团。
“但是...但是即使如此，林课长，你知道吗，即使我们朝日食品可能在某些人眼里卑微如尘土，它依然有存在的价值。”
存在的价值？
等等，你这糟老头到底在说什么？
“我知道您是藤井商社出身，甚至还在传说中的战略研究是工作过，对您而言，一家连公开募股资格都没有的小企业根本不值一提。”
喂喂喂，别擅自给我加戏啊？
虽然我是藤井商社员工，但我可是被放逐下放的啊！
别把我打成几十年前老套热血少年漫画的反派啊！
“但您知道吗？林课长，也许我们这些小企业每年生产的价值比不上领导经济命脉的大手会社，也许我们对霓虹在世界经济体系的地位也没多大贡献，更不能替国家带来多少名誉，可是...”
“可是我们才是霓虹九成会社员真正的归宿啊！”
彭...
老部长用力敲击圆桌。
“我见过太多大手会社的员工了，你们总是趾高气昂，总是胸有成竹，总是把身上象征大会社经营职员的徽章看的比什么都重。”
营业部长眼神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
只是嘛，在旁人眼中威慑力十足的眼神在林兼一眼里分明就是污蔑好人严苛酷吏的阴狠象征。
“你们总是把别人的尊严践踏在脚底之下，仗着背后会社庞大体量肆意耀武扬威。”
“银行体系的靠着卡贷款逼迫，商社体系的就拿通路来威逼，一个比一个看的多么了不得，但是啊，林课长...”
“你扪心自问，为何会来到朝日食品？”
这是在暗指我是被放逐而来的吗？
哈哈，说的可一针见血呀。
林兼一闻言不得不承认营业部长话虽然不客气，但多少还是有几分道理。
“也许你自以为肩负什么了不得的使命，也许你来到我们会社前被公司哪个大人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那位高层比如说哪个取缔役甚至不惜屈身和你一个小小基层结交？”
“可是啊，林课长，在你继续履行前东家赋予你的任务前，不妨先问问自己...”
“你真觉得自己对财团无可或缺吗？”
营业部长用手指比划了下自己胸膛。
“请您摸着自己良心回答。”
“林课长，你真觉得身为社畜的自己，对那些财团而已真不是随时可抛弃的小卒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天朝古语早就把你们中大多数的命运一语道破了。”
林兼一承认营业部长说的有道理。
只可惜，您从头到尾都不了解我呀。
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是社畜之上。
但是...
我不是社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