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捕鱼达人
次日清晨，晨曦初露。景禾早已洗漱收拾好，穿着一身清爽的淡绿色运动装坐在卧室阳面的古朴书桌前看简·奥斯特女士的著作《傲慢与偏见》。晨读早已经成为了景禾生命的一部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桌子一角的碗莲开得正盛与轻风吹拂动的墨绿色窗帘相得益彰。
在她上幼儿园时，老胡经此地看中了这老小区，只因这里离蔡女士工作的地方近，当即和家人商议这三室一厅一厨一卫老屋子的装修方案，景禾从小就点子多，得知此事哭着嚷着要自己设计房间，于是就有了她的古风卧室。
天色已大亮，景禾看了一眼时间，正正好好是七点。她戴上昨夜准备好，放在床头柜上的浅蓝色棒球棒，准备去叫蔡女士起床。至于老胡，他一大早就下楼洗车了。
“哪儿来的这么多鸟粪，真烦！”正说着，一坨鸟粪落到了他头上，他扶正了黑色皮帽，语速很快地说：“不知道你爷爷戴了帽子吧。”
“哟，‘屎’到临头啊。得罪谁了是？”一个目睹作案全程的白胡子老爷爷打趣道：“‘鸫’窗事发呀。”
“嘿，还真别说，这鸟可记仇了。”
“可不嘛。出去啊？上回胜负未分，改日再来一局？”老爷爷咧嘴笑着，上下颌居中的四颗门牙缺口清晰可见。这位就是多年来和老胡下象棋的大师，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观鸟，下棋，嗑瓜子。
“一言为定。”
五分钟不到，景禾随着妆容精致，低丸子头，穿着带帽灰短袖卫衣和灰色阔腿裤裙的蔡女士下楼。前者手上提着一箱舒华奶和一箱水果，后者提着一个大袋子，里边装着营养品和护肤品。
蔡女士从起床到下楼就是如此快，快节奏的生活她过了近二十四年。只是景禾问起她的工作，她都会找理由搪塞过去。
从家到奶奶家的距离并不算远，景禾坐在主驾驶后的位置，车里放着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伴着呼啸声，她欣赏沿途的景色。一一二二飞到电线杆上的麻雀，随风而舞的枝条，晨跑的人，唠嗑的姨，结伴骑行的青年，买刚出炉热腾腾烤红薯的情侣，此刻的他们在景禾看来都是非常美好的。人生极有意义的事情莫过于有热爱的并长久坚持的事，在需要时被倾听，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能一起分享美食的伙伴。
车辆行驶过程中产生的天然白噪音加上因长久调整重心而疲劳的前庭器官，景禾斜靠在头枕和门之间，大张着嘴睡着了。坐在副驾驶后的蔡女士从车兜里拿出一张薄毯覆盖在她身上，老胡关上了全车的窗户改开空调。
过了一刻钟，车已然来到了郊外，周围是一片银杏树林和湖泊。
迷迷蒙蒙间，景禾忽闻老胡大喊：“老爷子上车！”
“哎！赶巧了赶巧了！”
景禾挤了挤眼睛，循声望向窗外，瞧见一个约莫六十岁的男性，他嘴里叼着芦苇，戴着牛仔帽，身着灰色拉链冲锋衣，内搭是白色束腰复古衬衫，黑色工装裤上缝着十几个口袋的，以一个麻绳捕鱼网收束在腰上，裤腿被擦的很干净的黑色防水鞋包裹着，他的左手提着橙色塑料桶子，右手拿着高碳鱼竿。
那老爷子是景禾的爷爷，看见他景禾眼睛一亮，瞬间清醒，她打开车门，朝他挥手，“捕鱼达人！”说着，她跳下了车，从老爷子手里拿过鱼竿。
“嘿哟，小禾子乖孙女，越来越漂亮了。你奶给你做了韭菜盒子。”老爷子攒拳以指节摸了摸景禾的脸蛋，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然后把桶子朝景禾斜了斜，“看捕鱼达人钓到了什么？两条三斤多的大鲫鱼！嗯……鲫鱼豆腐汤，想想就香。”老爷子轻仰起头，眉头上挑，微闭双眼，脑袋轻轻摇摆，想象着美味的鱼汤。
待老胡把渔具安放于后备箱，老爷子上了副驾驶，扣好安全带压在背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咳嗯。”老胡佯装咳嗽，拳头轻抵着鼻尖，斜眼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被眼神刀刺痛，掩饰不住的尴尬，忙来一串咳嗽，不紧不慢道：“老头我咳嗽，别憋坏我了。”又重新系了安全带，方启程。
这一路上可少不了几人对老爷子的轮番说教。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鸡叫转场。老胡把车停在院外的一棵高大槐树下。
奶奶早已在大门口等待多时，车从路的尽头出现时，她就已从大理石台子上起身，此时已激动地语无伦次。
奶奶想唤一唤大家的名字，却一时之间大脑混乱，于是就有了充满感情，声如洪钟的“哎哟！哎哟！”奶奶拍拍老胡的肩膀，握握蔡女士的手，紧紧拥抱住景禾，朝老爷子翻了个大白眼并用手冲他脑门方向指了一下。老爷子站姿歪斜，左脚前，右脚后，抱胸侧头吹口哨，眉毛眼睛不自然的抽抽，俨然是一副心虚样。
老爷子把鱼桶放在门口，大家随着奶奶进了屋子，带来的东西放在掉漆的木质入户柜上。屋内装修简单自然，整洁而温馨，家具多是老爷子的手作。一股浓烈的、独属于回忆的气味扑面而来，是春天的竹蜻蜓，夏天的小豆冰棍，秋日枫叶的手写信，冬季围炉烤地瓜。每每这时，一种微妙的感觉从心底涌出，一种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生出，直戳戳地跳入脑海。
蔡女士和老胡在厨房洗水果，奶奶从客厅西南角的卧室出来，拿着一个崭新的布袋子，坐在景禾身旁，她慈祥地笑着，对景禾说：“禾宝蛋蛋，这个啊，衬你。”
景禾接过袋子，朝奶奶撒了个小娇，依照奶奶的意思，去卧室试了一下衣服。那是一条浅蓝色的棉质无袖衬衫长裙，上半身的五个纽扣是冷清光澳白珍珠，腰带与一条白色淡水珠串相互缠绕，长裙是百褶款式。
当她从卧室走出的那一刻，奶奶充满爱意地叫她：“海洋小精灵。”
蔡女士站在沙发前啃着萝卜附和道：“好有灵气。”
景禾腼腆一笑，原地转了两圈，裙摆呈牵牛花样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