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解

“伍老，有个24所的研究员前来找您。”

玻璃间里，今日在楼下值班的某个教授轻声说道。

老院士伍辉摘下自己的老花镜，揉了揉眉心，“24所？来干嘛的？”

“说是来问问题的。”

“问问题？24所的问题你们都解决不了？要找到我这里来？”

五十来岁的教授被问的脑壳隐隐作痛，他感觉再问下去，那根拐杖就得敲到他脑门上来了，“大家都看了..确实是有些怪，解决不了，所以想找您看看。”

硁！

伍老磕了磕油亮的红木拐杖，把教授吓了一跳，“让他等会，我把这个式子算完再出去！”

.....

“小李，你在这儿待会，伍老等下就来。”

地中海教授招呼了两下，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李开阳打量着眼前的办公室，偌大的空间内，拥挤地摆放着四五十张办公桌，桌上堆满了白花花的稿纸和书本，这里的每张桌子，都隶属于华东地区物理专业最顶尖的人才，可以说若是天花板上的风扇掉下来，最低也能砸中个教授。

上次遇见这么多高手还是当年在帝都动力研究室的时候。

为了不挡着别人的路，李开阳从过道挪到了一张整洁的办公桌边上，这张办公桌与其他的桌子画风完全不同，桌面上就一张图纸，一本书，在数倍于高考压力般的办公室内，能做到这点的就两种情况，要么天才，要么蠢蛋。

明显不是后者。

桌面上的图纸密密麻麻写满了标注，李开阳闲着无聊，扫了一眼，是个动力系统。

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但是经过昨晚的洗礼后，他一眼就扫出了这个动力系统的结构缺陷。

说实话，这个设计已经做到了足够巧妙，能在现有的工程学壁垒面前做到这个份上，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

李开阳的眼神来回在图纸与其他人身上扫过，他不是一个爱乱动别人东西的人...但是...

如果能让这个世界更前进一步的话，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步...

李开阳摊开自己的笔记本，照着图纸上有结构缺陷的那个部位，粗略的描了一下，把自己认为合理的地方改动上去，郑重的写了四个大字，“仅供参考”，然后撕下了这页笔记，悄悄地压在图纸下面。

.....

“24所的同事在哪里？24所的！”

“这里。”

李开阳挥了挥手。

“在那别动，伍老过来找你。”

片刻之后，咔哒的拐杖声在办公室里响起，李开阳的眼里出现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国家科学院院士，伍辉。

尽管已经在各种文献和事迹上看过这位的样子，但他还是难以相信，这种状态的伍辉居然已经快九十了，老人一米八几的个子丝毫没有萎缩，背挺得直直的，除了腿脚有些不便需要拐杖协助外，整个人看起来和六十岁出头差不多。

伍老径直走到办公室最前面的黑板旁边，坐了下来，像大学老师一般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你的问题。”

底下的同事们面面相觑，伍老这是要生气的前兆啊。

在办公室待上几个月的人都清楚，一般伍老都会把人叫到小间的办公室里解答问题，很少有到外面的场合解答，这就相当于他要借着解答问题来给办公室里的人上课！

上课就意味着挨批！

大家纷纷屏住呼吸，注意力移到了黑板前，偷偷打量着老院士的表情。

伍老拿着李开阳的笔记本，带上了老花镜，单手撑在拐杖上..十秒...二十秒....

五分钟过去了，老人一提拐杖！

把两只手都放到了桌上，一言不发。

十分钟过去..

底下的同事们嘀咕声四起，这可是十分钟不说话了，那本发皱的笔记本上，到底写了什么问题，能够让老院士想了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

伍老放下了笔记本，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个问题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李开阳不想把昨晚的事说出来，回道，“是我突发奇想想出来的。”

伍老站起身来，单手拉下了可移动的黑板，用板擦把黑板的粉笔字迹全部抹去，唰唰唰地写下了一个式子，道，“说是物理问题，其实也是工程学问题，这两科本就不分家，我把这个过程分解为机械运动，你再看看。”

五分钟后，左半边的黑板被式子填的满满当当，不少就走神了那么一分钟的人目瞪口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伍老停顿了一下，指着左上的黑板，问道，“到这里明白吗？”

李开阳点了点头，“明白。”

伍老看了他一眼，又指着左下的黑板，“这里呢，这里明白吗？”

“明白。”

伍老皱了皱眉，说道，“我记得24所的课题是研究如何提高生产效率吧？怎么，想换地方了？这年头哪里都一样，还是扎实做研究比较好，谁都逃不开这颗星球去。”

随后指着空着的那块黑板，“既然你明白，就把它写完。”

李开阳这会才寻摸出伍老话里的意思来，原来老院士把他当成了上学时候那种专门研究难题来和老师套近乎的家伙，以为他在不懂装懂。

他哭笑不得，自己现在是真懂了，其实在伍老提供了新的思路后，他的心里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老张，这怎么样，看得明白吗？”

两位三级教授窃窃私语。

“上半懂了，下半没跟上，中间有个式子我得再斟酌斟酌，我总觉得，这是一个很基础又很新的东西。”

“连你都跟不上，我看24所的同事要倒霉了，伍老最讨厌不懂装懂的人了，不懂顶多挨点骂，装懂可就彻底完蛋了。”

李开阳没听清下面的嘀咕声，他接过粉笔，奋笔疾书，四块黑板就此填满了计算过程，伍老在他边上看着，表情逐渐舒展，直到停笔的那一刻，老院士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没错，就是这么解。”

随后他又问了周围在关注黑板的其他人，“你们懂了吗？”

办公室一片寂静，翻书声，计算声戛然而止。

懂？

懂个6啊懂！

这才给多久的思考时间，做学问不是做题目，哪有这么快得出答案的！

这小伙子什么来路，居然跟得上伍老的速度！

办公室里一级以下的教授们罕见地起了一种被学霸支配的恐惧，从小到大，都是他们支配别人。

见没人回答，伍老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小家伙，去我那儿喝杯水？”

李开阳恭敬地看着老院士，点头答道，“谢谢伍老。”

一老一小消失在了大伙的视野里，这时候大家才想到，这好像是伍老来到闽省以后，第一次邀请人去他办公室喝茶吧？！

再说了，他那个办公室有地方喝茶吗？

有些求知欲比较旺盛的学者们依然盯着黑板，心中默念着推导过程，直到一个小时后，某个力学专业的教授激动地跳了起来，“这是...这是...完全不同的思路！我的课题有解啦！我的课题有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