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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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逆天改命

我满月那天,爷爷割掉了自己的舌头。

并用鱼骨蘸血,在白纸上写下了十六个字。

两代孽债,一舌断清。

前缘尽了,生死不逢。

然后把舌头包裹到里面,扔进了村南的白龙河中。

也是那天,爷爷彻底归隐山林。

不再理会玄门江湖事,也不再见求卦问命人,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我身上。

所教的一切,都围绕着山医命相卜这五个字。

深奥晦涩,浩瀚渊博。

如一张不见边际的大网,笼罩了我的整个童年。

期间我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什么要割掉自己的舌头?

每次他给的回应,都是包含无奈而又坚定的口型。

还债!

还孽债!

直到今天我艺有所成,一场酩酊大醉后,他才交给我了一本传记。

同时手指按进桌面,留下了苍劲有力的叮嘱。

阅后烧毁,切记!

……

照上面记载,我们姬家十代单传,前八代都是声名赫赫的风水大师。

尤其是到爷爷这辈,年少成名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到我爸出生时,数遍全国风水名家,已经无人能出其右。

在外人看来,当时的姬家风光无限,如日中天。

可只有爷爷清楚,那是由盛转衰、香火将尽的回光返照。

因为批风判水、卜卦断命这种营生,必犯五弊三缺,姬家的子嗣最多只延续九代。

换言之,我爸命中注定无儿无女。

这件事就像跗骨之蛆,让爷爷寝食难安,以至于刚到而立就已经白发缠头。

我爸后来得知,就劝爷爷放下心结,说吃咱们这碗饭的,更应该相信万般皆是命。

可爷爷并未听劝,而是撂下一句话,拿着吃饭的家伙出了门。

“老子信了半辈子命,这一次,偏要试试逆天改命。”

爷爷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我爸并不清楚。

只记得半年后他回来时,精气神颓靡了许多,就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尤其是那张风尘沧桑的脸上,彰显着醒目的矛盾之色,悲喜交杂。

后者,是因为爷爷身边跟着个女孩儿,笑起来很好看,可惜是个哑巴。

前者,则是源于爷爷对我爸说的一句话。

“为了姬家的香火,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我爸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爷爷就又宣布了两个决定。

搬家!

成亲!

于是我们姬家,就从天子脚下的帝都,搬到了太行山脉深处的白龙镇。

镇子因奔腾的白龙河得名,河边的独角山上有着龙王庙。

据传来这里许愿特别灵验,所以附近的乡亲们都把里面的龙王像奉若神明。

也是因此,当听说我们家这个外来户,要在庙里举办婚礼的时候,所有人都急了眼。

爷爷早有对策,拿出些钱财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乡亲们是走了,可祸事却来了。

先是第二天有人发现庙里的龙王像布满了裂纹,后是接连半月下起了暴雨。

到最后河水泛滥,冲毁了无数的良田跟农宅。

这在信奉神明的村民们看来,百年难见的涝灾都是因为我爸妈的那场婚礼,于是集体找上了门来。

爷爷也不辩解,只说负责一切损失。

十几个村子全部赔偿后,也几乎掏光了多年积攒的家底。

当然,此举也赢得了所有人的称赞和尊敬。

自那之后,我们姬家就彻底在白龙镇扎下了根。

至于那座龙王庙,也没人再拜了。

每逢初一十五,只有我父母会心态虔诚的带着祭品上山。

每次,都会许下求子的愿望。

三年后的一天,龙王像崩碎倒塌,我妈的肚子也终于有了动静。

爷爷大喜之下摆了流水席,宴请全镇的人们共同庆贺,足足持续了七天七夜。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喜宴刚刚结束,更大的天灾就紧随而至。干旱加上蝗虫的肆虐,整个镇子颗粒无收。

这次乡亲们没有上门,可爷爷却主动揽下了责任,嘴里嘀咕着出了门。

只要是债,那就得还!

钱要还,命更要还!

三天后爷爷回来,扛着一口棺材,里面装着很多的金银珠宝。

后者散给乡亲们,帮他们扛过了天灾。

前者,则是我爸的最终归宿。

谁也不清楚为什么,短短三天时间,龙精虎猛的大活人,就变成了皮包骨的尸体。

爷爷没有让我爸入土,而是拉到河中点了一把火。

整个过程中,我妈没有丝毫的悲伤,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上次涝灾散财,让爷爷收获了极好的声望。

这次却背负了骂名,整座白龙镇都是流言蜚语。

说那笔巨款不是我们姬家的,而是爷爷借来的。

并且,不是跟人借的。

因为有人亲眼看到,爷爷那三天就呆在荒废的龙王庙里。

先是黄皮子送去了几根金条,后是狐大仙掏出了整箱大银锭。

甚至还有穿清代官服的人,献上了诸多的古宝玉器。

谣言四起,我家也就成了不祥之地。

以至于我出生的时候,接生婆都是爷爷硬绑来的。

她走的时候,还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景象。

凡是路上遇见的活物,无论家禽还是野兽,全都在冲着我家的方向下跪。

更匪夷的是,第二天奔腾的白龙河干涸见底,我那哑巴妈也开口说了话。

“香火给你们姬家续上了,再大的债也该还清了,从此一别两宽。”

爷爷摇头说:“你还得去办一件事情,否则别说以后的子嗣绵延,我这孙儿连满月都熬不过去。”

最终我妈妥协,带着爷爷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离开了白龙镇。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倒是我满月的那天,邮局的人送来了四封信。

爷爷看完,欣慰的连道三声好,抱着我去了白龙河畔。

割掉自己的舌头,鱼骨蘸血写下那十六个字,一起扔进了干涸的河床里。

至此,江湖中少了位传奇风水师。

白龙镇中,多了个任人辱骂不还口的老哑巴。

没过多久,白龙河千浪重来,我们爷孙俩的生活也复归平静。

直到今天,爷爷送我“司命”的道号,准我只身入江湖。

看完这些,我心中五味杂陈,有太多的话想问爷爷。

打算喊醒他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驾鹤西去了。

我没有哭,只有深深的悲苦和绝望。

父亲英年早逝,母亲离开后音讯全无,如今相依为命的爷爷也走了。

我的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