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从今往后,奴就是公主殿下的人了?
长公主赏了不少的银两,裴砚在东郊柳条巷西头置办了一方宽敞的小宅,甚至买了个小婢子伺候在齐婆身边。
本以为阿母会替自己高兴,却遭到强烈的反对,可他铁了心要追随公主,还是一意孤行的离开了。
临走前,他还是得在首辅府当好最后一天的差,等着小公主的这半个月里,他被调进了金雀阁,驯养野兽,颇为得心应手。
傍晚时分,天色垂垂晚矣,从珍兽园里走出来,迎面对上了崔五郎,便乖顺福身行礼:“奴,见过五郎君。”
冤家路窄,季平自从听说扶樱亲自来将那低贱的小奴要走了,便恨的牙痒痒,他让裴砚当陪练,本意是要那小子死,不料竟然倒叫他平步青云了。
因为上次私罚奴人的事,他挨了父亲好一顿毒打,便磨了磨后槽牙:“是你?听说你要入宁安宫了?”
“是。”离开在即,裴砚并不想惹是生非。
“哼,”季平冷嗤一声,忽而暴戾的一脚将面前的少年踹倒,恶狠狠道:“你以为你是谁?用点见不得人的手段,就妄想去公主身边了?怕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裴砚歪倒在地,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凤眸里全是隐忍,可季平的咒骂并未停息:“若公主知道你是娼妓之子,还会允你这个脏东西进宫吗?”
这话一出,原本低头的少年,猛地一下抬头,眼里的阴狠翻涌而出,像萃着毒液的蟒蛇即将捕猎,杀意渐浓,他生平,最憎恨旁人骂他“娼妓之子”。
不寒而栗从心底起,季平没来由颤栗了下,又恼羞成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赢得了那场格斗赛,根本就是作弊!我早就查清楚了,你故意给打奴们喝了药,不然,如何轮的到你赢?”
裴砚神色一凛,眯眼思付,季平所说并不错,但并不是什么药,而是几罐烈酒,叫打奴们不至于坚持太长时间,以免意外发生。
“明日我会亲自告诉公主,到时候,别说进宫了,小爷非得整死你!”季平得意洋洋的讲着。
其实,裴砚真的很恨受制于人,谁威胁他,他就解决谁好了。
“那当然是,不让公主知道了。”
刚刚还乖顺的小奴,竟然缓缓站了起来,他比季平高出半个头,神色冰冷,仿佛是在看死人。
瞬间,气氛变的微妙又紧张起来,季平不防他突如其来的变脸,下意识后退,可裴砚的眸光,却越过面前人,定格在后头的笼子里。
一头皮毛锃亮的东北虎,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授意,野性十足的獠牙,正对着季平的背影蠢蠢欲动。
裴砚想,他该不该告诉面前这个愚蠢的小公子,那笼子,他还没来得及上锁呢。
不远处的露台上,长乐正拿着一方青鸾雕花的精致千里镜,津津有味的瞧着金雀阁里头的好戏,她修建这座露台,便是为了方便自己观看那里头的场场厮杀。
倒是一旁的袁琦瞧着快要被残忍咬死的季平,率先开口:“长公主,可要去救下五郎君?”
长乐嘴角的笑意温柔至极,可出口的话却是:“蠢笨至极,聒噪得很,死不足惜。”
“不过,这小奴倒是有趣儿。”
第二日,斜斜的日头卷走了些许秋日的萧瑟凉意,骄阳久露,一顶金罗蹙鸾的马车,繁贵富丽,踏风而至。
扶樱下了马车,她今日是来接人的。
可首辅府怎么如此热闹?
少女有些好奇,走了几步便忽而跑起来,身后的宫人和婢子们不防,各个都在后头手忙脚乱的追赶起来,扶樱的勾勒宝相花纹裙摆在光下闪着金粉光泽,笑容天真又烂漫,跑出一身香汗。
前头走廊有婢子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诶呦!你可不知道那……死的有多惨,活生生被畜牲撕咬成碎片,听说,只要是见到过尸体的,都发了癔症!”
还未来得及停下询问,拐过角廊,扶樱迎面瞧见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今日裴砚束了发,干干净净,整个人意气斐然,面颊丰神俊朗间瑰丽艳色不减。
他薄唇上噙的笑,乖顺极了,规规矩矩的行跪拜礼:“奴,见过公主殿下。”
“起来吧,”扶樱跑的急了,微微喘气,又问:“后头院里发生什么了?谁死了?”
裴砚显得毫不在意:“一只狗而已。”
扶樱好奇:“怎么死的?”
少年的回答中规中矩:“误入珍兽园,死无全尸。”
扶樱惋惜了不到半刻钟,瞧见这小奴除了那身粗布衣,什么也未带,立刻将之抛诸脑后,对着他道:“你可都准备好了?”
裴砚微微低着头,声音温顺:“一切准备就绪。”
扶樱点了点头:“那一会儿便随我回宫。”
这话一出,少年眼里的喜悦再也藏不住,就连声音里也是前赴后继的涌出来,甚至,指节都有些激动的颤抖:“那么,从今往后,奴就是公主殿下的人了?”
少女的娇笑似银铃,好听到拨动心弦:“你当然是我的人啦。”
讲完这句,扶樱踮起脚尖,瞧见了姑姑,便对着裴砚道了句:“去马车里等我。”
又小鸟似的扑进长乐怀里了。
少年恭送过后,抬眼看了下在廊末消失殆尽的小公主,眸光中有满足的神色,随后便朝外走去。
出了府门,华贵的马车映入眼帘,丝绸织造的缕金挑线帘子,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无尽的遐想与诱惑,裴砚觉得,那车厢里头好像能飘出迷香似的,云雾般蒙住了他的眼睛。
可事实是,自从那日在首辅府见过后,一连三个月,他都再未见过小公主。
好像……小公主把他给忘了。
进宫那日,安置他的宫人只讲了一句:“以后,你须得精心伺候公主的马。”
今日他牵了马,交给来应接的宫人,是这个月第三次宫廷赛马了,大魏王室是马背上打得天下,酷爱举行赛马活动。
扶樱坐在看台上,随手下了一注,毕竟,每次拔得头筹的马,不是父皇的,就是太子的,就连大姐姐的马都赢过一两次,唯独她的马,次次成绩都差的厉害。
尝了口宫人剃好的荔枝肉,觉得也索然无味,便准备打道回宫了,可马监司的人却急急的跑了来,手里拿着头筹的白羽毛,报喜:“恭喜二公主,您又赢了!”
又?
扶樱不解:“什么赢了?”
那人道:“二公主的马,总统跑了四圈,圈圈都是头筹啊!”
扶樱微微吃惊,显然不太相信:“我的马?赢了?”
“千真万确。”
扶樱起了兴致:“走!去马场瞧瞧!”
远远的,她瞧见了自己那头可爱的小马驹,其实它一点也不小,品种也是一顶一的,可却娇气得很,以至于次次赛马都稳居倒数后三名。
“啾啾!啾啾!是我的啾啾!”
少女兴奋的挥着手,跑的气喘吁吁,第一次见到毛发如此亮泽,精神如此饱满的啾啾,不禁感叹:“几月不见,你竟然如此脱胎换骨了。”
马儿见到主人也欣喜的紧,不住的撒娇轻蹭,惹的扶樱“咯咯咯”的笑,然后,马后那个恭敬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你?”
裴砚上前一步:“殿下。”
扶樱是真的把他忘了,没料想宫人将他安置到了马厩:“啾啾赢了比赛,是你驯的结果?”
裴砚轻描淡写:“啾啾本就是匹宝马,奴只是顺应其天性。”
扶樱不喜骑射,可今日却跃跃欲试,啾啾也奋力讨好她,索性,少女准备在马场跑一次马,她靠近啾啾,轻声细语:“好啾啾,一会可得稳稳的跑,万万不能将我摔下去。”
少女手抓上缰绳,却发现,没有马镫,应是为了便于赛马,她有点意兴阑珊,即刻便蹙了眉。
正思量着该如何上去,就见少年缓步而来,交叠双臂,抬高手掌半跪在马下,为她搭了一条人臂马镫。
扶樱微微发愣,也没其他法子,赶到这儿了,不知是该上还是该不上。
“殿下,请。”裴砚的声音坚定又柔顺,忠诚不二。
这倒叫少女生出了些许愧疚感,把人接回来后,便立刻被自己抛诸脑后,忘的一干二净了。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你快起来,我没有踩人凳的习惯。”
裴砚抬起了头,一双漆黑的凤眼,真诚又炙热的看向扶樱:“奴见过那些宫人当殿下的人凳,奴很羡慕。”
“可、可是你会受伤的。”少女面颊微微泛红,她什么时候拿旁人当人凳了?
裴砚笑的温柔:“奴身子很好,殿下愿意让奴试试的话,奴会很开心。”
扶樱抓着缰绳的手微微缩紧,挣扎许久,还是小心翼翼的将鞋尖踩了上去:“那好吧,你可得小心点,我也不轻呢。”
柔软的粉霞锦绶藕丝绣鞋触上他手掌时,那细腻绵软的感触,比春天烟雨里的朦胧雾气都叫人握不住,也叫裴砚不敢抬头直视。
她的脚可真小,腰身似柳枝纤细,轻的要命,月牙凤尾裙摆,清风似的拂过他的额角,带着芙蕖花瓣的清甜,盈盈环绕,不肯多驻足。
勾魄香,断魂刀,不经意间斩断一切。
裴砚下意识闭了眼,深深嗅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