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奇风异俗
唐颂进门不远，只见又是一座崖壁当路，前后两壁，排天直上，高矮相差无几，离地二十丈以上。
壁上满插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兵器和长大竹箭，锋头都斜着向上。当顶老藤交覆，浓荫密布。藤下面时有片云附壁粘崖，升沉游散，将上面的天光遮住。
不时看见日光从藤隙漏下来的淡白点子，倏隐倏现，景物甚是阴森。
驼女见唐颂且行且望，笑道：“大仙，看这里形势好么？”
唐颂微笑着点点头。
“他们舍明就暗，也是没法子的事，因为身材太小。
山中野兽虽多，还可用人力齐心防御驱除；惟独天空中的东西，休说是那些奇怪凶恶的大鸟，便是本山常见的大雕鹰鹗之类，也是十分厉害。
假使两三个人出外行走，便被它们飞下来衔去吃了。
所以他们住的地方既要严密，出门时至少总是百十成群。平日共患难，不知不觉，便养成了合群的心。否则似他们这等渺小脆弱，早就绝种不知多少年了。
这两座崖壁，总名叫做通天壑。两边崖壑，越向上越往里凑，下面相隔不下十五丈，可是尽上头相隔只有丈许，并有千年古藤盘绕。
只要洞门要地不被知晓，决难攻下。以前这里只是避暑的别洞，如论起形势来，那旧洞经数十代老王苦心布置，如非蛇祸，一切都比这里强得多呢。”
驼女一边说，一边陪着唐颂，沿二层崖壁走去，忽闻鼓乐之声大作。
循声走没数十步，前面一个凹进去的壁间，小王已率领洞中臣民，手执一根点燃的木条，青烟缭绕，杂以鼓乐，迎将上来。
近前一看，小王率领二妃、臣民，跪在当地，手中擎着的那根木条比别人拿着的要长大些，颜色黝黑，发出来的香味清醇无比。
身后方是一座高大洞门，也是六角形，约有两丈方圆，门中刀轮隐现，不知何用。
唐颂忙将小王与二妃扶起，谦谢了几句。
经驼女转译之后，所有臣民、鼓乐队全都起立，分列两旁。
唐颂偕小王、二妃、驼女、米米、沙沙，从乐声中款步而入，门里面是一座广大石窟，四顾两座刀轮，竟与门洞一般大小，犬牙相错。
沿门四周，还安有绷簧，上置刀箭。一问驼女，这些布置俱为防敌备患之用。
外人至此，如不经小王允许，只一进那门，两旁刀轮便即运转如飞，上下四面的刀箭也乱发如雨，不论人兽，都会被绞成肉泥。
并说旧洞那边，比这里的各种埋伏布置，还要多出几倍。
休看他们人小，因为肯用心思，同心合力，不辞劳苦，除那双头怪蛇和雪山妖人的侵害外，颇能安居乐业，向来是以小御大，以众胜寡。
唐颂正暗赞他们的毅力巧思，忽见路旁有一个小池，随着壁上面挂下来的两条尺许宽的瀑布，流水漏漏，珠飞露涌，池旁设有一圈栏杆。
小王和二妃便将手中木香掷入池内，回首向驼女说了几句。
驼女便对唐颂道：“小王因感大仙为国除害之恩，无以为报。他说这里经数十代老王采集收藏的宝物甚多，有好些陈列在外，请大仙随意取上一些。”
唐颂笑着摇摇头，心道：“就连你们也都是我的，不着急，以后再全部拿走。”
驼女只得向小王说了。
又前行没几步，忽见前面又有一座石壁，居中洞门形式高大，俱和二层洞门一般，门前立着两排手执弓刀的卫士，门内隐隐有红光透出。
入内一看，里面比外面还要高大得多，到处都是奇石拔地而起，悬崖危峨，大小参差，孤峰连岭，自为丘壑。
因着石形地势，盖着上千所小房舍，高低错落，颇有奇致。当中一条丈许宽的平路，直通到底，现出一座方圆数亩的大石台。
台上建着百十间方形和六角形的房子，高约丈许，比别的房子约要高出一倍。
这些房子不论大小，都是方形和六角形，整齐如削成的豆腐块，所以精巧玲珑，而颜色却不一致，除当中王居是正白色外，余者五光十色，什么都有。
这些木屋，也不知用什么颜料漆的，竟漆得鲜明光亮。全洞并不见什么灯火，却是到处通明，纤微毕睹。
唐颂略一查看光的来源，才看出离地二十来丈处，悬着许多宝物。
单是径寸的夜明珠，就不下几十粒。其余介贝珠玉，各色各样的异品奇珍，更是不知凡几，有发光的，也有不发光的。
间或有世间常用之物，如锹、犁、猎枪、钓竿之类，却为数极少，只七八件，都悬在醒目之处。
大概物以稀为贵，虽只是世间佃渔畜牧中几件不足奇的营生致用之器，到此都成贵品，与奇珍异宝等量齐观。
这些宝物，每件俱用一些不曾见过的麻缕，从洞顶系将下来，差不多每所房子顶上都有那么一件。
唐颂看了几眼，随小王离阶而升。
这些小人虽然奔走山林，一纵数丈，那些台阶每级却只有两寸多高，具体而微，让唐颂觉得好笑。
他刚一到台上，还未进屋，小王忽率两妃回身，向他跪倒。
立时鼓乐齐发，乐声也格外奇特，比外面所闻，截然不同。
有的如同鸟鸣，有的如同兽吼，万啸杂呈，汇为繁响，又加声音洪亮，衬着空洞回音，越发震耳。
唐颂二次扶起小王和二王妃，再回顾四外台的两面，猛现出两列乐队，约有百名之多。
乐器式样甚多，俱为平生未见，大都竹木金石所制，大小繁简不一，有的五六人共奏一器。
各处小峰短岭，断崖曲坂上的房舍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上千小人，随着乐声，欢呼拜舞。
一个个都是头戴六角方巾，身穿长衣拖及足后，浑身上下雪也似白。高高下下，疏疏落落，恭恭敬敬站在那些峰麓山头，危崖绝嶝之间，举动却是整齐不乱。
端的别有一番景象，令人欢喜不胜。
小王夫妇三人起身以后，便分拉着唐颂的衣角，扯了一下，由驼女留唐颂在外，朝当中宫室内缓缓倒退进去。
台下左右两排乐队，跟着又奏起来。
唐颂因见乐器多半象形，式样奇特，一问驼女闵湘娃，才知就里。
原来驼女幼喜音乐，宫外所闻，是驼女到后，按照古今乐器和当地的国乐，加以仿制修改而成。
石台的两面，才是小人真正的国乐。
虽非大人上邦之地，也经小人历代先王仰观日月星辰之形，俯察山川草木之状，耳听风雨雷霆、千禽百兽鸣啸之声，博收万籁，证声体形而成。
一乐之微，往往不惮百试，务求与原声相合，其中奥妙，一时也说它不完。
驼女初来时，也听它不懂，只觉千声庞杂，细大不谐，好似一味穷吹乱吼，怪声怪气，一些也难以入耳。
恰巧她幼喜音乐，颇有根底，想将大人国的正始之音传给这一班蕞尔细民。
三年后通了言语，她几次力劝，可是老王别的都言听计从，惟独谈到改动他的国乐，却是一味摇头。
知他固执守旧，多说无用，仗着与小王交谊甚厚，恰巧不久老王死去，小王因见驼女将外面的东西传到此地，全有了利益，果然一说便试办了几件。
等到乐器制成，排练熟了，小王先听，不住夸好。日子一久，便显出不甚爱听的神气。
可是他对于旧乐，每遇祭祀大猎宴会，以及婚丧之事，奏将起来，却是百听不厌。
驼女心中大忿，几次诘问，小王只管微笑不答，却教慢慢留神细听，日久自知此间国乐的妙处。
并说传闻他们万多年前的祖先，也和世间大人一般。在几千年当中，不但文治武功，礼乐教化，号称极盛，便是起居服食之微，也是举世无双。
同样和中朝一般，拥有广土众民，天时地利，真可称得起泱泱大国之风。
只为后世子孙不争气，风俗日衰，人情日薄，那自取灭亡之道，少说点也有几千百条，以致国家亡了。
人种因耽宴适，万种剥削，到了末世，休说像中古时代那种身长九尺多的大人没有，便是七尺之躯，也极少见。
后来逐渐退化到今日地步，再不能与别的大国一较长短。
同时人种也受了许多残杀压迫，实在没法再混下去，只得遁入深山。
又经数代，出了一位英主，苦口婆心，生聚教养，方才全国悔悟，发奋图强。
虽然千百年来无多进展，仍是局处山中一隅之地，可是到底还算回到原始那一时代，穴居野外，个个身轻力健，能以群力追飞逐走。
据本族祖先传的图谶，在若干年以后，只要众心如一，仍能恢复以前冠裳文物之盛呢。
这些话，就算是小王本人，也将信将疑。可是这里的乐器，确是从上古传来。
这里的人聪明，又有好音乐的天性，尽管国破家亡，人微族寡，依然代有改进，只要静心领略，自能悟彻它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