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诗
曹操
魏武帝曹操(155—220),字孟德,沛国谯(今安徽省亳州市)人。汉灵帝时任议郎,献帝初参加讨伐董卓。建安元年(196)迎献帝迁都许昌,自任大将军、丞相,成为北方的实际统治者。曹操在政治上强调唯才是举,打破门第限制,周围笼络了一大批才士,是建安文学的盟主。本人雅爱诗章,好作乐府歌词,今存二十一篇。钟嵘《诗品》说:“曹公古直,甚有苍凉之句。”
蒿里行[1]
关东有义士[2],兴兵讨群凶。初期会孟津,乃心在咸阳[3]。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4]。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5]。淮南弟称号[6],刻玺于北方[7]。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8]。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鉴赏
《蒿里》《薤露》原为汉挽歌,曹操作此,仍遵《薤露》挽王公贵人,《蒿里》挽士大夫庶人之意。可见其善取法于乐府。但是此诗已经不是一般意义的挽歌,而是感伤时事的激愤之作,也是哀切之辞,其中反映了曹操身上具有的古代儒家的民本思想。
首四句写关东诸侯兴兵讨董卓等群凶,如武王举伐纣之师,与诸侯会盟于孟津,共为勤王之事。所以这四句写诸侯起义师讨逆,很有气势,原有一种正义之师的意味。但接下来的四句突然地转折,写诸侯虽然共举大义,却又各怀私心,军虽合而力不齐,其中有些人等待观望,没有统一发兵。会盟讨董的大军,列阵如雁行,却又踌躇迟回。如此则其战绩如何可知矣!非但如此,续后还发生种种势利之争,乃至于自相残杀!令人痛心之极。于中袁术虽为盟主袁绍之弟,但却最先暴露借讨董卓以谋取天下的野心,妄刻玉玺,称帝淮南。致使兵连祸结,万姓死亡!董卓之乱,再加剧了诸侯自相残杀,袁氏谋逆称帝,战乱频仍难歇。结果受害的当然是天下的百姓了。
此诗的特点,是直陈事实,毫不修饰,语言朴素,但极有力量。它不仅有极具概括的叙述性语言,如“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之类,也有取譬或描写细节极生动的句子,如形容军合力不齐,则曰“踌躇而雁行”;写兵连祸结,则曰“铠甲生虮虱”,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最后四句,写白骨暴露于野,生民百仅遗一,怵目惊心,天下祸乱之极,无过于此。作者之所以能够写出这种效果,当然是他亲身经历其中,从长期的愤懑与冷静观察之中,对这场关于汉室命运的祸乱有很深刻的了解。所以,此诗虽是短篇,却再现了很重大的历史事变。
此诗的成功,从艺术上说,一方面是由于曹操写作艺术的高超,他观察深刻明白,情感深沉丰富,并能充分表达。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他掌握汉乐府朴素生动的叙事艺术,并加以发展。这种乐府叙事抒情之法,是曹操最所擅长的。
短歌行[9]
对酒当歌[10],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11],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12]。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3]。但为君故,沉吟至今[14]。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15]。明明如月,何时可掇[16]。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17]。契阔谈宴[18],心念旧恩[19]。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20]?山不厌高,水不厌深[21]。周公吐哺,天下归心[22]。
鉴赏
此诗体制,实为宴会酒歌,其伴奏的乐器,似为秦筝。曹操之后,曹丕也曾做《短歌行》,内容是悼念曹操的。《古今乐录》云:“魏文制此词,自抚筝和歌。”曹操的这一首则是写人生短暂,佳宴难得,良朋之聚会更为难得等内容。其真正的指向,是要表达这样意思:欲于乱世有所拯济,而拯济乱世则需要招揽贤才;招揽贤才,则需要有真诚之心,爱惜之意。故最后表白山容水纳的襟怀,以周公吐哺自勖。这种酒歌,或许是汉乐府众多歌曲中的一种,原本只是劝酒之辞,以人生短暂,及时行乐为辞。曹操将其用在以招贤为主题的公宴上,并且指向与天下贤才共济世难的大主题上,我们又一次看到曹操对汉乐府的发展。当然这个大主题是以比较含蕴的方式来表现的。但此诗之所以动人,绝非仅在饮酒行乐的情绪渲染,而在于写了一种良朋相聚,共相济美的融融之景,以及对于感慨生命的一种共鸣。
开头八句,极能吐露心曲,所谓“慷慨吐清音”者也!这当然是乐歌的本色。接下八句,分别用《诗经》中《子衿》与《鹿鸣》两首诗中的成句,一写相会之前相念之殷,一写宴会之时相聚之乐。这种援古词以写今情的作法,是乐府歌辞所容许的。虽取古人之成句,却不啻自我口出,完全符合眼前情景。说到这一点,我们还得说一下这种乐府诗的特殊结构方式。乐府在具体演唱时,是歌乐间作的。一段歌唱之后,是一段弹奏。这中间的部分,就叫做“解”。像这首诗,在《宋书·乐志》所录的版本里,就分好多“解”;因为分“解”,所以段落与段落之间,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其中的这两解,就采用《诗经》的成句。我们了解这种乐府的结构方式,才能更好地欣赏这首诗。
曹操此诗不仅吐露心曲,慷慨动人,而且其中抒发人情,委婉细腻,尤其是其中的“越陌度阡”这四句,款曲尽出,写出一种恩义,超越单纯的政治利用的关系。曹操的一部分具有政治或军事主题或背景的诗,总能超越政治之上,深入到人性之中。《尚书·尧典》说“诗言志”,《毛诗大序》说“吟咏情性”,曹诗于两者兼而有之。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两句或为俗语,用俗谚成语、成句甚多,是这首诗语言使用上的一个特点。
却东西门行[23]
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24]。举翅万里余[25],行止自成行[26]。冬节食南稻,春日复北翔。田中有转蓬,随风远飘扬。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奈何此征夫,安得去四方[27]。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何时反故乡?神龙藏深泉[28],猛兽步高冈。狐死归首丘[29],故乡安可忘?
鉴赏
曹操的诗歌都是乐府诗,典型地反映了诗歌史从汉乐府向文人诗转化的特点。此诗据《宋书·乐志》等文献所记,是魏晋乐府机构演奏的歌曲。此诗用乐府传统的比兴法,提炼艺术典型,虚中寓实,最富神味。
全诗结构十分完整,可分为四层。前两层是比兴:
从“鸿雁”句至“春日”句是第一层比兴。鸿雁出于塞北无人之乡,万里飞翔不失群。冬节为食稻南飞,春日又飞回北方,是说虽因谋食而暂离故土,但终能回到故土。作者对鸿雁的这种行止有定的活动方式是肯定的。这是第一层,是正面的比兴。从“田中”句到“万岁”句,是第二层比兴:写转蓬与故根相离,永难返本,借以比拟一种不能自主的、随世事飘泊无归的行为状态。
以上两层比兴,共十句,像长调词中的“双拽头”。 鸿雁是得所,转蓬是失所,一正一反,手法甚为巧妙。但都还不是正题,都是衬托、比兴。盖此诗主题是写征夫之事,不是咏鸿雁与转蓬。汉魏古诗,并无单纯咏物之作,凡出现咏写的事物,都是起比兴作用的。这是汉魏诗与后来的诗歌在处理事物上的不同。这种写法,古人常说有古意,是一种古朴的诗歌艺术表现手法。
“奈何”六句,才是咏征夫本事,是“主”,前两层则是“客”。写征夫离别家乡,经营四方,马不解鞍,甲不离身。
最后四句,又换了一副笔墨。“神龙”两句,再次用比兴,“狐死”一句,“故乡”一句以一比一赋结。这四句相当于楚辞中有“乱”,乐府则有“趋”,是唱叹引情之笔。于此可见曹操诗歌结体之古也。这也是因为他是按乐府曲调作歌,所以自然体现了乐曲的一种结构。
此诗运用了大量的比兴。古诗往往是这样,往往是赋少而比兴多。正题本事,着墨不多,而旁衬曲喻,反而占较多笔墨。这样就形成一种朴茂隐约的风格。
苦寒行[30]
北上太行山[31],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32],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谿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延颈长叹息[33],远行多所怀。我心何怫郁[34],思欲一东归[35]。水深桥梁绝,中道正裴回[36]。迷惑失径路,薄暮所宿栖[37]。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担囊行取薪[38],斧冰持作糜[39]。悲彼东山诗[40],悠悠使我哀。
鉴赏
曹操诗善起头,这诗中“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就是一个例子。《红楼梦》第五十回写众姐妹在雪天准备即景联句,王熙凤说:“既这样,我也说一句上头。”众人都说道更妙。熙凤说:“你们别笑话我,我只有一句粗话,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众人都笑道:“越是粗话越好,你说了就只管干正事去。”“一夜北风紧。”众人听了相视笑道:“这句气粗,不见底下的,正是会做诗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得多少地步与后人。”拿这个说法来说曹操的开头法,未免有点唐突曹公,但道理是一样的。曹操诗的开头,在于“气粗”,就心中所想的最紧要的,堆在眼前推不开、撑在心里支不走的那一件事情说起。如《蒿里行》:“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步出夏门行》:“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都是这样的开头。鲁迅说曹操文风通脱,这种开头的方式,正是通脱的一个表现。
关于这首诗,我想说这样一点:曹操在这首诗中写他内心的忧郁、彷徨,这一基本情绪,从“延颈长叹息”以下,表现得很突出。一曰长叹息,二曰多所怀,三曰心何怫郁,四曰思欲东归,五曰水深桥断,六曰中路徘徊,七曰失故路,八曰无宿栖,九曰离家远,十曰人马饥,十曰悲《东山》之诗而心哀。这种情绪,某种意义上说,是曹操心灵的大波动的表现,甚至触及到他对自己的整个人生选择、生命价值观念的怀疑与思考。像曹操这样一个大英雄,带领重兵行军,究竟因为何事而发生这种情绪上的大波动?是对将要发生的战争的恐惧吗?显然不是,对于曹操这样的能征惯战的统帅来讲,高幹这样对手,是不足以让他发生这种情绪的。那么是征途之艰辛,气候的奇寒吗?显然也不是这么简单,尽管此诗确是以“苦寒”为题。我觉得最深层的原因,也许是曹操自己都没有明确地意识到的一个事实:当他面对撑拒天地之间,“艰哉何巍巍”的太行山时,其内心被自然的崇高之美所震慑。由此而生发出个人的、乃至人类的渺小、怯弱之感。
曹操虽然没有像后来的山水诗人那样以描写自然为基本内容,但我们发觉,在曹操的诗中,自然与人的关系这一主题其实很突出地存在着。人与自然的关系正是构成曹操诗的一个基本的旋律,是其雄浑风格产生的依据。如《短歌行》等诗,写人生之短暂与宇宙之无穷。如《步出夏门行》之二“神龟虽寿”,也表现了这一主题。《步出夏门行》“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是以雄伟自然张扬人生的崇高精神。此诗中其实也存在着人类与自然这一基本主题。人类最浩大的行动——行军,在自然面前(巍巍太行)显得如此渺小。曹操不是因为畏惧战争,担忧战争的胜负而发生哀愁,也非单纯地畏惧行役之苦,而是因为震慑于自然之伟大,无法超越而产生无尽的悲哀。他的诗就这样触及到这一永恒的主题。他的伟大、他的诗人气质正是从这些地方显露出来。曹操最令人感动的是自信能胜于人,但始终敬畏于天。我觉得,在“天”的面前保持纯真的崇敬,乃至畏惧,是我们人类的本份。这也可以理解为一种人性,曹操在这里充分地显示了这种人性。
事实上,曹操这首诗,是脱略了外在的身份和眼前正在进行的事情。像一个至高无上的三军统帅,统领浩荡的大军这些内容,在诗中几乎没有表现,唯有“人马同时饥”一句,略微地涉及眼前的行军之事,像一个飘忽而过的影子。除此之外,此诗纯粹是曹操个人的视线在转动,个人的情绪在起伏。简直是个人或很少几个人的苦旅。这就是诗的表现,越过无关紧要的外在的关系,直接进入心灵的表现。如果设想曹操以许多的笔墨正面写行军之事,就没有这样效果了。这是曹操诗歌富有人性的地方,大英雄的抒怀,能打动任何一个人。当曹操以政治家的角色写诗时,他的诗往往并不特别好。他写诗写得最好的,是忘记了自己身份的时候。也许这就是诗人的本质所在了。
这首诗虽然写太行山,触及人与自然的关系,但不是后来人所写的山水诗,也不是一般的纪行之诗。这是一个典型的叙事、抒情的作品。此诗最后说到《诗经·豳风·东山》诗,这无疑是交代了艺术上的一个渊源。建安人学诗骚,未取模拟之法,精神相沿而词语章句焕然一新,是值得我们今天学习古人所应借鉴的。
[1] 蒿里行:《蒿里行》和《薤露歌》原为汉乐府中挽歌词。《蒿里》用于挽士大夫庶民,《薤露》用于挽王公贵人。曹操这一首,据《宋书·乐志》载入相和曲中。曹操作此二章,哀伤董卓之乱、旧京沦丧及诸侯兴兵讨卓败绩之事,仍然使用汉挽歌原来的作法:其《薤露歌》中说“杀主灭宇京”,正是哀挽王公贵人之意;而本首则伤“万姓以死亡”,正是挽士大夫庶民之意。这一点古人评此诗如张玉穀《古诗赏析》等已指出。
[2] 关东:汉魏时期指函谷关以东。义士:勇于赴义之士,这里是指当时联盟起兵讨伐董卓的关东各路诸侯。
[3] “初期”二句:孟津,一本作“盟津”,在今河南洛阳孟津区,相传周武王伐纣,大集于孟津。咸阳,秦都城,今陕西咸阳市东。古人也常用来直接指汉朝都城长安。清人闻人倓《古诗笺》注:“《尚书》:‘惟十有三年,大会于盟津。’又:‘乃心罔不在王室。’”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以上二句是说本来期望团结群雄,象周武王会合诸侯,吊民伐罪;初心是要直捣洛阳,象刘邦、项籍之攻入咸阳。两句都是用典,非实叙。”但据《后汉书·袁绍传》载,曹操建安元年上书朝廷,其中叙述到初平元年会合诸侯讨董卓的事情时说:“遂引会英雄,兴师百万,饮马孟津,歃血漳河。”可见曹操这两句,同时也是实叙的。
[4] 踌躇:即犹豫。雁行(hánɡ):飞雁的行列。《太平御览》卷三百五十一引曹髦佚句:“干戈随风靡,武骑齐雁行。”闻人倓《古诗笺》注引《战国策》:“韩之于秦,居为隐蔽,出为雁行。”这一句是形容诸侯军队列阵以待,却又踌躇观望。
[5] 嗣还:即嗣后,其后不久的意思。自相戕:自相残杀。指讨董诸侯因为势利之争,出现矛盾,最后相互兼并,他们之间反而发生战争。
[6] 淮南弟:指袁术。他是讨董诸侯盟主袁绍的弟弟,是其中势力较大的一路诸侯。袁术改汉九江郡为淮南,治在寿春(今安徽寿县)。建安二年(197),袁术称帝于寿春。
[7] “刻玺”句:这一句是接着上一句,说袁术称帝之事。《后汉书》等记载袁术称帝,并要夺孙坚拾得的汉帝玉玺。闻人倓《古诗笺》用此说。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认为此句是指“初平二年,袁绍谋立刘虞为天子,刻作金印”。刘虞在幽州,汉末治理北方,甚得民心。两说可并存。但两说句法不同,如果“刻玺”句是接着前句继续说袁术称帝的事情,句法较顺。如果一句说袁术,一句说袁绍,则是一种两截的句法。刻玺,雕刻玉玺。
[8] “铠甲”二句:上句“铠甲生虮虱”是指将士苦于征战之久,下句“万姓以死亡”指百姓因战乱而大量死丧。
[9] 短歌行:《短歌行》《长歌行》,皆汉乐府曲名。“长”“短”之义,旧说纷纭,然多有误解,至以牵合歌词内容,认为短歌咏生命之短,长歌咏生命之长的说法。其实短歌、长歌,指歌调节奏之长短。短歌为四言,长歌为五言。此诗《宋书·乐志》载于清商三调曲中的平调曲。
[10] 对酒当歌:对酒,对着酒,即饮酒。当歌,听着歌。当在这里不是应当的意思,而是与“对”字意义相近的当对之当。
[11] 慨当以慷:即慷慨的意思,这里将慷慨一词分开来用,以加强感情力量。
[12] 杜康:古代传说发明酿酒技术的人。这里就是指酒。
[13] “青青”二句:这两句是《诗经·卫风·子衿》的成句。子,青年男子美称;衿(jīn),衣领子。
[14] “但为”二句:是说思念青衿之子,其含情至今未发。
[15] “呦呦”四句:这四句是用《诗经·小雅·鹿鸣》的成句。《鹿鸣》是主人宴会宾客之歌。“呦呦”两句是兴,“我有”两句是赋。以鹿鸣呦呦,兴起作乐以宴会佳宾之事。瑟、笙,周代雅乐的两种丝竹乐器。
[16] “明明”二句:这是就眼前景物来抒情。宴会当是在深夜,故此诗多取于夜中意象。作者当酒酣之时,见月色明亮,便有掇月之想。但月高在天,哪能掇取?这只是一种无意识的联想,用来抒发某种幽微的人生情绪。后来李白“欲上青天揽明月”,正出于曹操此语。而易“掇”为“揽”,可见古人用前人诗句,常常把古语变为今语。掇,一本又作“辍”,停止。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不可掇,或不可辍,都是比喻忧思不可断绝。”
[17] “越陌”二句:汉代谚语“越陌度阡,更为客主”,是说两个好朋友离开时,主人送客人,将送到时,客人又反过来送客人。陌、阡,乡间田野上的小径。“枉用相存”,让你空费了那么多的事,来慰问我。相存,相存问,相慰问。这里“相”字是虚的,主要在“存”字上。“枉用相存”,翻译成俗语,即生受您大老远地来看我。
[18] 契阔:契,密切;阔,疏远。这里是偏义复词,主要用契字。谈宴:谈笑宴乐。也可以理解为“谈宴契阔”,即宴会上谈说旧日之阔别与今日的相聚。
[19] 旧恩:旧日的情谊、恩情。
[20] “月明”四句:是说当此月明星稀之时,看到乌鹊南飞而去,绕树三遍,不知何枝可以依栖。这四句喻乱世人才寻找归宿的情景,是曹操对与宴的宾僚们说的,但也未尝不可以说,这也是曹操自己的一种心境。
[21] “山不厌高”二句:是说像山之不辞崇高,海之不辞深广。是喻指延揽天才英才者的胸怀,即后面周公那样的事迹。
[22] 周公吐哺:《史记·鲁世家》记载周公之语:“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哺,口中咀嚼的食物。
[23] 却东西门行:余冠英《三曹诗选》:“乐府有《东门行》《西门行》,又有《东西门行》。《东西门行》大约是合并《东门行》《西门行》的调子。曹操此题作‘却东西门行’,后来陆机又有‘顺东西门行’,‘却’和‘顺’有人以为是倒唱和顺唱之别,这些都是乐调的变化。”
[24] 出塞北:出产于塞北。无人乡:荒漠之地。
[25] 万里余:《乐府诗集》作“万余里”。
[26] 行止:飞行和栖止。
[27] 安得去四方:离开故乡到四方去。“四方”一词先秦典籍中常见,如《诗经·小雅·北山》:“膂力方刚,经营四方。”《礼记·射义》:“男子生,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曹诗反用其意。
[28] 深泉:深渊。据黄节《汉魏乐府风笺》说,原文应作“深渊”,唐人避高祖李渊讳改。
[29] 狐死归首丘:《礼记·檀弓》:“古之人有言,狐死正首丘。”即不离故土,不忘故乡之意。
[30] 此篇载于《宋书·乐志》,篇名为《北上》,曲名为《苦寒行》,属清商三调歌诗中的清调曲。建安十一年(206),曹操亲自率兵远赴并州(今山西省太原一带)征讨高幹(袁绍余部、袁绍之甥,初曾投降曹操,后又反叛)。在行军经过太行山时写了这首诗。
[31] 太行山: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注:“指河内的太行山,在今河南省沁阳县北,是太行山的支脉。”
[32] 羊肠坂: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注:“指从沁阳经天井关到晋城的道。”诘屈:纡曲。一本作“诘曲”。
[33] 延颈:伸长脖子,若有所望。
[34] 怫郁:心有不安。
[35] 思欲一东归: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注:“言怀念故乡谯县。”可参考,“东归”此处主要是《诗经·豳风·东山》“我东曰归,我心西悲”的意思。
[36] 裴回:同“徘徊”。
[37] 薄暮:《宋书·乐志》作“暝无”。
[38] 担囊行取薪:挑着行囊来拾取薪柴。囊,行囊。
[39] 斧冰:以斧凿冰。糜:粥糜。《释名》:煮米使糜烂。“担囊”“斧冰”这两句,是说在这样苦寒的时候,行军深山之中,连做一点粥都是很困难的。
[40] 东山诗:思欲一东归: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注:“言怀念故乡谯县。”可参考,“东归”此处主要是《诗经·豳风·东山》“我东曰归,我心西悲”的意思,周公所作。《毛诗》序曰:“东山,周公东征也。”郑玄笺:“成王既得《金縢》之书,亲迎周公。周公归摄政,三监及淮夷叛,周公乃东伐,三年而复归耳。”曹操这里既是表达对《东山》诗的共鸣之意,同时也是以周公自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