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3]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4]，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5]，山长水阔知何处。

鉴赏

此词如加小标题，或可题作“闺思”或“闺怨”，这是晚唐五代词的常见主题，但晏殊的写法与众不同。首先，它洗净了一般闺怨词中常见的脂粉香泽，而代之以清新高远的自然境界。词中没有“罗衾”“银灯”“鸾镜”“金奁”等闺房物件，却有众多的自然景物：菊、兰、燕子、明月、西风、碧树，乃至“天涯路”和“山长水阔”。“罗幕”与“朱户”似属例外，但前者后缀“轻寒”，后者前有“斜光”，深秋的寒意和月光的清冷仍将主人公置于清幽孤独的自然环境。于是词中的男女相思竟如友情一般的清纯、幽眇，这种清新的格调是对晚唐五代词的轻靡之风的拨正和超越。其次，此词在艺术上精雕细琢却出以清新淡远的风格，对具体技巧的运用达到大匠运斤、不睹其痕的程度。比如烘云托月之法，“燕子双飞去”既是实写时届深秋，也是衬托人之孤单；“斜光到晓穿朱户”貌似责备明月之不谙人情，实乃抒写思妇之彻夜无眠。又如重叠排比之法，“槛菊愁烟兰泣露”一句，将烟笼菊丛与露浥兰枝两个景象并列，且用双重的拟人法，遂加深了哀愁之意。“彩笺兼尺素”，注家或以为分指诗笺与书信，其实只是指屡屡寄书，却路远难达。于是全词仿佛皆属白描，其实却包含着细针密线。

当然，此词最值得关注的是情意深挚，王国维《人间词话》云：“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虽属借题发挥，但颇得此词之妙处。

[1] 本词选自《全宋词》第一册，第89页。作年不详。此词误入李璟、晏几道词集，皆非。

[2] 香径：指花园里的小路。

[3] 本词选自《全宋词》第一册，第67页。作年不详。鹊踏枝：又名“蝶恋花”。

[4] 罗幕：丝罗制成的帷幕，此指室内。

[5] 彩笺：彩色的笺纸。尺素：指用来写信的素绢，通常长一尺。“彩笺”与“尺素”都指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