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小女子心里惶恐
震旦大学图书馆，学生们进进出出。
韩星星在图书室大门后不远处的柜台后坐着，仔细翻看学生归还的借书是否完整，并查看他们填写的借书记录。
“叶老师，您来了？”见了叶寒，韩星星赶紧站起身来打招呼。
叶寒是震旦大学体育系的客座教师，韩星星在广慈医院叫他叶大哥，在这里自然也就称呼他为老师了。
“我来找杨老师，看看他上次答应给我找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找到了没有。”叶寒回答。
“哦，学校是新进了一批书，有没有这部书我不知道。”韩星星接着就说，“杨老师正在新书库房里清点呢，您可以直接去里面看看。”
“好的！”叶寒转身穿过一排排的书架，往图书馆后面走去。
韩青青看着叶寒的背影，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江秋水背着他狂跑的情形，有些怅然若失。
新书库房的门紧闭着。叶寒上前敲门，橐，橐橐，橐橐橐。
一会儿门就开了，图书管理员杨适之把门打开，叶寒进去后，他把脑袋伸出了门外，前后看了一下才把门关上。
再说江秋水在外滩上转了一圈后就回法租界亚尔培路的广慈医院，才到医院的大门前，就见医院院墙边上靠着的一个男子站直身子迎了上来。男子警惕地向四周望望，两只手插在裤兜里。
那个男子中等个头，穿着蓝色的西装，头上的博士帽压得很低。
“军人的步态，不是军统，就是中统，”江秋水想着，便放慢了脚步。
“八点前在火车站等我，有任务呢！”听声音是军统中的追命太岁赵里君，“万管家那边已经有人知会了！”
赵里君说完，看了看左右，便把一叠钞票拍到了江秋水手中。
江秋水知道钱里夹着军统给自己办好的良民证和火车票。
“去哪里？”
“你只管做事就行，不要多问，”赵里君的语气很严肃，“这是苏浙行动委员会的纪律。”
江秋水“嗯”了一声时，赵里君已经转头离开了，江秋水看了赵里君的后背一眼，那脚步带起了风声。
江秋水也加快步伐进入医院找明月汇报情况。
到了明月那里，江秋水拿出火车票一看，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北平。
“赵里君与林之江相比，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明月叮嘱，“北平你又不得不去，得当心啊！”
“没事，”江秋水说，“明月姐尽管放心，我在北平呆了十多年，比在上海还要熟悉呢！”
当晚，江秋水和赵里君上了开往北平的火车。赵里君打扮得像一个商界阔佬，身躯魁梧的江秋水成了大佬的保镖。
“让你跟着我去北平，是因为你有在北平生活过几年的经历，熟悉那里的情况，枪法又好，而且我特别看重你这次的表现，”看着卧铺车厢里空旷无人，赵里君轻声向江秋水说，“知道我们来干什么吗？”
“干什么我不管，我只管听从赵长官您指挥，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去北平要大汉奸王克敏的命。”赵里君继续说道，“这几天林队不在上海，按理这件事青帮的人还不能参与，是我竭力在周长官面前竭力保举你的。”
“哦，那谢谢周长官栽培。”
“你不用谢我，到了北平后，我们一切都要听天津站站长陈恭澍指挥呢！”
“天津站？”
“是的，北平站只管侦查了解情况，行动的事由上海和天津方面的人负责，大家都不认识，各自完成了任务就迅速撤走！”
“知道了！”江秋水回答了，却又有些疑惑，“只是......”
“你怕杀错了人却没完成任务吧？”赵里君不等江秋水说完话就说，“杀错了也不是你的错，只管干掉上峰指定的目标就是。”
江秋水看着赵里君不再说话，他知道军统的行事风格。
这时有脚步声从过道那边走过来了，客人陆陆续续往车厢里涌。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一个女子眼睛盯着铺位牌号，口里数着数过来，在赵里君下铺前面的铺位上坐下，一边回头喊道，“秋菊，你的中间铺位。”
江秋水看着眼前的女子：年龄大约三十岁，一身高贵的旗袍，蓬松的卷发下是一张娇美的脸。
“这张脸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江秋水心里愣了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的胡姐！”后面那个被叫着秋菊的女孩回答了，便把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大手提包举起来，放在了中间的铺位上。
“我说胡姐呀！你也太拼了，为了拍好这个《绝代佳人》，要去北平找什么梅兰芳学什么普通话呀，不是有配音演员吗？”
“胡姐......这......这不是影星胡蝶吗？”江秋水一下子记起韩星星那天所看的那张电影海报来。
“你以为脸蛋长得漂亮就够得上是绝代佳人了？”眼前的胡蝶笑了一声，“胡姐我都三十岁的人了，青春饭说断就断。就脸蛋来说胡姐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呢！”
两个女子的说话声让全车厢都静了下来，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看。
江秋水注意到赵里君的目光贴在胡蝶那张俊美的脸蛋上不愿离开。那目光如同熨斗，把人家脸熨烫得渐渐红晕了起来。
他知道赵里君被胡蝶迷住了，也不好说什么，手一伸，硕大的身躯便弹跳起来，一下子躺进了赵里君头上的中间铺位。
秋菊一脸惊愕地看着江秋水。
列车如同野牛般嚎叫了一声，摇了摇身子，便开始哐当哐当往前滑行，越来越快。
赵里君在靠窗的地方坐着，目光依旧贴在胡蝶的脸蛋上，居然没在列车的抖动里掉落。
“这位先生贵姓啊？你看得小女子够难为情的呢！”胡蝶看着赵里君盯着自己，倒不显得那么难堪，而是主动向赵里君问话。从她的角度看，赵里君这身阔少的打扮，一定不是平常人物。
赵里君来不及回答，过道中却响起了笨重的脚步声，接着是一队日本兵过来了。
“哟西，远远看着有花姑娘的上车，原来在这里啊！”领头的是一个日本少佐，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你的美丽大大的，可不可以赏一个脸，陪大日本皇军说说话呀？”
胡蝶一下子局促不安，不知如何应对。
日本少佐口里说着话，手伸向了胡蝶的脸蛋，却被赵里君一下子站起身来挡在了他前面。
“你的......”日本少佐看了一眼赵里君的穿戴，不敢造次，问了一声后正色道，“你的，什么人的干活？我们来这节车厢查良民证！”
赵里君听了，一句话也不说，只从容地把手伸进了左前胸的衣服内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证件，递给了日本少佐。
“岑德广？”日本少佐仔细看了，突然间毕恭毕敬了起来，“你的，就是那个两广总督岑春煊的公子，原民国总理唐绍仪的女婿，正在为大日本皇军的大东亚圣战效劳的岑先生？”
“这是我的太太，”赵里君正眼也不看一眼日本少佐，只是向蝴蝶的方向一撸嘴角，便继续说道，“她就是民国第一任总理唐绍仪的女儿！”
“真是唐绍仪的女儿？”日本少佐吃惊地看着胡蝶，“唐绍仪先生不是住在上海法租界吗？我们大日本天皇都把他当成朋友。我......我的......我的今天失礼了呢！只不知岑先生和太太要去北平，有什么公干？”
“奉岳父之令，去北平拜访吴大帅呢！”赵里君冷冷地说，“至于拜访的目的，目前还是机密，我还不敢向别人透露的！”
“吴大帅？”
“就是吴佩孚！”赵里君说道，“都说南唐北吴，唐就是本人的岳父唐绍仪，北就是这个吴大帅吴佩孚。哦，你一定要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吗？”
“哦......哦......既然是机密，就不劳岑先生了，岑先生你坐好！”日本少佐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便向其他几个日本兵挥了一下手，带头灰头土脸地离开了车厢。
赵里君又在自己的床位上坐下，眼睛依旧盯着胡蝶。
胡蝶的眼睛却没有了先前的热情，说出的话更是冷冰冰的：“岑先生是两广总督的儿子，是民国总理唐绍仪的女婿，最主要的，您还是日本人的红人。你这样看着小女子，小女子心里惶恐得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