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他们监视的是张公馆
叶寒回到巡捕房换好服装，准备借去福开森路巡查为幌子，绕道华格臬路，去查一下到底是谁在监视杜公馆。
穿过办公楼里长长的过道时，却被督察长余元和给拦住了。
“叶探长！”余元和摇着肥胖的身躯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与叶寒撞了一个正着，便急切地问了一句，“好像今晚不是你当班哟！”
“不是，总督叫我们组负责福开森路的巡防，”叶寒回答，“我怕哪里没有安排妥当，想亲自去看一看呢！”
“还是叶探长做事认真，怪不得亚尔培路的刺杀案处理得那么快速，让日本人都无话可说了呢，”余元和接着说道，“也应该加强戒备了，刚才英租界通报，说是那边的印度红头阿三受到了多次袭击，已经丢了几条枪呢！”
“印度巡警受到袭击，没出人命吗？”
“没有，对方就是奔着他们身上的枪来的，”余元和接着说，“这些人在黑夜中躲在越界筑路地段，等着带枪的印度巡警过来，便突然间扑过去，两个对付一个，一个抱住对方后腰，一个在前面夺了枪就跑，丢了枪的阿三吹响警笛招来同伴时，夺枪的人早就逃进了华界的弄堂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说这事是共产党还是青帮干的啊，除了他们，谁犯得着去英租界抢枪支呢？”
“说是青帮还差不多，他们人员中成分复杂，”叶寒皱着眉头说道，“共产党要就直接冲着日本人来，才不会干这样的蠢事呢！余督察长是要我去查一查吗？摸清楚谁干的也好，免得这些人胆子越来越大了到法租界来捣乱。”
“不，总督的意思是要我们加强自身防范。目前各方势力都注意到了福开森路，那里的巡逻还得加强！”余和元做出十分抱歉的神态，“麻烦叶兄弟费心些啊！”
“余督察长客气了，属下认为还有一个地方也和福开森路一样重要，”叶寒给余元和行了举手礼，却又说了一句，“不知长官您们注意到了没有？”。
“什么地方？”
“华格臬路，”叶寒回答，“那里并排着上海滩大亨杜月笙和张啸林的公馆。杜月笙为避免日本人的纠缠去了香港，张啸林却明目张胆地与日本人合作，成立了什么‘东亚和平促进会’，做起了供给日本人战争物资的生意，借日本人的势力大发国难财，大有独霸上海滩之势哟！”
“你是说杜、张两家会内讧？”
“内讧暂时不会，听说张啸林救过杜月笙的命呢！他们不会一下子就撕破脸的。不过张啸林太嚣张了，如果杜月笙劝不动他，那国民政府就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军统这把刀也该出鞘了。”
“哦——莫非到英租界抢夺巡捕枪支的人会是张啸林属下？”
“也不太像，”叶寒摇着头，“上海滩还有许多黑帮，他们与青帮和日本人都有瓜葛，不过羽翼未丰，急需壮大自己让才能获得别人的赏识！”
余元和说起英租界的事，叶寒就想到了李世群和吴四宝他们，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向余元和提议让自己到华格臬路去看看。
“你去嘛，”余元和很是欣赏叶寒的自告奋勇，还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啊！”
“谢谢关照！”叶寒又一次行了举手礼。
不一会，这个年轻的探长就独自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华格臬路张公馆门前。
原来张啸林与杜月笙比邻而居，他们的公馆只隔了一条公路，后面就是林木葱郁的莫干山。
杜公馆地势矮些，建筑也小巧玲珑；张公馆地势较高，房屋的风格颇有些盛气凌人。
叶寒骑着车慢慢地走着，不时回头看一眼对面的街道。
“要说对面的二楼上有人在监视这边，也只能看清楚张公馆啊！”叶寒慢慢驱车向前，心里却在想，“杜公馆掩映在林荫中，只能看清那两扇院墙的大门。莫非真的是军统？军统知道杜月笙和张啸林的关系，不好与万墨林沟通，只能单独暗中行事？”
“还真有可能！”叶寒这样想着，便在经过杜公馆门前后转过了车身，兜转到了马路对面。
他把车停在街边的电话亭旁边，身子却迈向了那家鲜肉小馄饨的店门，就在门边那张桌子上坐下。
“老总要吃混沌吗？”掌柜的赶紧过来招呼，“夜已经深了，我们都准备打烊了呢！”
“这不还有两位客人在吃着嘛！”叶寒扫了里面一眼，“又不耽误你多长时间的，我吃一碗暖和一下身子就走。”
“哦——”店家只得转身去张罗。
叶寒这时发现后面桌子上那两个人中有一个胡子拉碴的面孔十分熟悉。
“小叶子——”那个人也认出了叶寒，并一下子就叫出了声，“叶兄弟，你怎么来这里，这好像不是你们队的巡逻区域呀？”
“你是——”对方一说话，叶寒就听出了声音，“林怀部——林大哥？那天你是人和车都一起失踪，后来车子在虹口日本人办的柔道场门口被找到，你却从此音讯杳无。为这事巡捕房与日本人交涉了好久才了结呢！”
“嗯——”叶寒站起身子时，对方已经跑过来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还以为你已经在苏州河去那边了呢！你和明月执意要去救人，可......”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转过身对自己的同伴说道：“这就是我在法租界巡捕房做司机时最好的兄弟叶寒，一会儿到我们在的地方去吧！既然在这里遇上了，就不去巡捕房找他了！”
“早......早就听林哥说过他的叶兄弟身手如何了......了得，想找机会跟你讨教几招呢，没想到在......在这里碰上了。”林怀部的同伴说话时舌头有些打着卷，接着两手贴着两腿，向叶寒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身让叶寒心里惊了一下。
“这是我新交的兄弟梅春光，”林怀部又向叶寒介绍道，“身手十分了得，就连日本浪人都......”
“快不要说了林大哥，兄弟我......我......”梅村光着急地向林怀部使着眼色。
林怀部又一次意识到了这里真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住了口。
叶寒回头看着这个梅春光，个子不大，西装底下裹着的却是一身肌肉，眼睛里发着异样的光，让人琢磨不透。
“哦，我这脑子真是......”林怀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说道，“真是心直口快，看到自家兄弟就把什么都忘了。”
这时店家把给叶寒煮好的混沌端了过来，叶寒掏腰包要付账，却被林怀部抱住了。梅村光把三碗混沌钱一起结了账，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各自碗里的混沌扒拉进肚子，匆匆走出了店门。
对面，杜公馆的大门低调地掩映在林荫中，与杜公馆隔着一条马路的张公馆却被灯光装饰得金碧辉煌，显得更加高大而又气派。
林木葱郁的莫干山伸出了臂膊，把两家公馆揽在怀中。
三个人往前走了五六十米，在与华臬格路形成“丁”字的马路前方拐进了一个胡同，接着向左拐弯，上了临街房子的二楼。
推开房门一看前窗，叶寒就知道林怀部他们就是江秋水所说的监视杜公馆的人；同时也确定，这俩人监视的还真不是杜公馆，而是已经投靠了日本人的张啸林的家。
“对了，早晨我在这里看到一个人，那身影像极了苏浙行动队那个狙击手呢，”林怀部进了屋子就迫不及待地给叶寒搬凳子，“那天他中弹倒下，你掩护明月急着去救人，我把车开到岔道等着，却被军统的林之江用枪顶住了脑袋，他的兄弟上车后就命令我开车逃之夭夭。”
“哦，这么说林哥现在在军统？”
“那天苏浙行动队其实早就被日本特高课盯上了呢，我开着车在人家伏击圈里横冲直撞。一路都有人在向我们开枪，只得把看家本领拿出来，一只手开车一只手却在举枪向窗外射击，好几个小鬼子都在我枪下回到了他们的老家，就这一手被林队长给看上了。”
“哦，那么这位村光兄弟......”叶寒的目光看向了忙着沏茶的梅村光。
“他也是那天才进的军统。我们的车到虹口柔道道场时已经没有了子弹，却被那些日本武士用铁钉扎破了车胎。林队长命令大家下车逃命，却刚好就掉进了人家的伏击圈里，要不是村光兄弟及时出现，施展他那一流的拳腿功夫，那整个小组连同我一起五个人都只能命丧黄泉了呢！”
“村光兄弟一个人就打倒了那些日本武士？”叶寒吃惊地看着梅村光，“你是哪里学的功夫啊？”
“子真武馆，”没等梅村光说话，林怀部就抢着回答，“他是子真武馆的学徒，那天为了寻找妹妹来到虹口，阴差阳错救了我们！”
“寻找妹妹？”
“是的，”梅村光一脸的阴云，他那卷起的舌头把“是”说成了“细”，“我妹妹叫梅......梅光子，不知怎么就与一个青帮混混李士群好上了；李士群是结过婚的人，他的老婆原是无锡青帮头子季云卿的干女儿，叫什么叶......叶......对了，好像与兄弟你一个姓，叫叶吉卿；叶吉卿到上海来找李士群，就把我妹妹赶出来了，到现在都杳无音讯呢！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李士群过去也是军统人员，因为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被关进牢里，半年前才出狱由无锡来到了上海！”
梅村光提到李士群，叶寒心里立即又想起了杨适之对自己通报的消息。他暗想：“到英租界抢夺红头阿三枪支的应该就是这家伙和他的同伴吴四宝。”
“哦，”叶寒还在思考着，林怀部却又说道，“我早晨在这窗户里看到的那个人，真的像极了那天我们在苏州河看着中枪倒下的那个狙击手，你们真的把他给救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