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砸钱
窗外世界灯火依旧，可是乔远的视觉听觉却迟钝了，感受不到一点颜色和温度。他反复看着那张照片，女孩穿着卡其色的风衣，可是他为什么觉得一切都是灰白的，了无生气。
乔远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挣扎着坐起来。
“还有一会儿才到呢。你再躺会儿。”姐姐回头说。
乔远指指窗外说：“去机场……”
“机场？去机场干嘛？沈医生等着咱们呢。”
乔远张了张嘴，使劲吐字：“贝贝走了。”
“什么？”乔歆愣了一瞬，脸色也变了。她急忙对司机喊：“快，快去机场！”
她知道肖蓓为什么走，也知道她这一走对乔远意味着什么。
车子下环路绕了一圈，疯狂的开向机场方向。
乔歆看看表，焦急的问乔远：“贝贝是几点的飞机？”
她并不知道肖蓓已经落地美国了。乔远从始至终沉默，一个字都不说。
到了机场，车子停在出发大厅的门口，自动车门还没开乔远就要用手拉门。
乔歆在身后喊：“别急，我和你一起去。”
乔远猛的回头，白着脸使劲摇摇头，难得的说了句话：“谁也不要跟着我。”
他语气冷到极点，跟嘴里含着霜似的。乔歆心内忐忑，不放心让他自己去，可是又不敢跟着。
她眼看着乔远跳下车穿过人群，消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里。
夜晚的机场没有了白日里的繁忙。蓝白的屏幕上快速翻动着飞机起落信息。飞去美国的飞机很多，来来回回，谁也不会记得早上那个哭着被人带出关的女孩。
这里每日上演离别重逢，每个人尽职尽责的演着自己的故事，你以为的轰轰烈烈，能影响的人又有几个。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离开故土，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遗忘。
乔远站在关口，身子紧紧贴着栏杆。看着一个个麻木的陌生的面孔，他才知道自己的这点执拗多么可笑。他口口声声最爱的人，再一次被自己伤害，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有点站不住，倒不是哪里特别疼，只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心里没了支撑，他好想自暴自弃。
乔远慢慢走到离安检口很远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没有人也没有座位。他坐在大理石窗台上，背后是漆黑的夜幕。
其实这个地方他很熟悉。肖蓓当年出国后，他经常一个人来这里。什么也不做，一待就是半天。看着登机口的人流。他想象着肖蓓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回过头试图寻找他。万一她回头了，他不想再错过。
不远处的灯箱有人在换画面。今天这个品牌全国统一发布新代言。谁也不会想到，画面上英挺俊朗的代言人此刻正坐在窗台上。他穿着普通的黑色帽衫，一顶帽子帽沿压得极低，口罩遮住了憔悴的面庞。
乔远看着画面上的自己，觉得这一切都好讽刺。他表面光鲜亮丽，其实只是一个会唱歌的工具人。他为了家人为了兄弟为了恩师为了故友，被推着赶着站在舞台上。可他不能为自己的好恶做选择，不能为了爱人坚持本心。
他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手中，一动不动。
远处的乔歆看着窗边那个黑色的身影，一阵阵悲凉爬满心房。她这个弟弟表面看着特立独行，不愿意像她一样选择中规中矩的人生，其实他骨子里才是最规矩的人，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一辈子只爱过那一个人，可是命运偏偏不随这两人的愿，他们分分合合，对彼此的伤害越来越深。
乔歆眼看乔远已经坐了快一个小时了，她不得不走过去，弯下腰轻轻唤他。
“小远，坐在这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回去吧？”
乔远从手中抬起头来，满眼通红。他困惑的看着姐姐的脸，哑着嗓子问：“姐，我能去美国吗？”
乔歆张着嘴不知如何作答。他有那份合同加身，即使追去美国又有什么用？
乔歆艰难的摇头说：“姐给不了你答案。先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也许你就有答案了。远，你不能和自己较劲！”
乔远再次把头埋下去，呆了几分钟才抬起头，撑着窗台想要起身。试了两次都没站起来。乔歆急忙扶住他，腾出另一只手给司机打电话。
乔远好似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了，回程的路上走的极慢。他紧紧锁着眉头，走了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调整呼吸。
终于走出大厅。户外深秋的风穿行在车流中。乔远茫然的站在路旁，风鼓起他的衣襟。路边有人觉得他眼熟，想问又不敢问，围在他身边。乔远好像浑然不觉，低着头眼里没有聚焦。直到乔歆找到了他的车，才拉着他上了车。
车子启动，乔远扯下口罩，一面艰难的呼吸一面问：“姐，贝贝的银行账号还在吗？”
肖蓓给乔远几个人做法律顾问，乔远抓住这个机会隔三差五就打劳务费，都是乔歆经手的。
乔歆执行力很强，掏出手机就登陆网上银行。她试着给肖蓓打笔款子过去，很快收到短信。
“转账失败，对方账号不存在……”
乔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缓缓躺在座椅里，脸朝向窗户。
他想起少年时肖蓓和他说的悄悄话。那时候肖蓓的妈妈事业如日中天，收入不菲。肖蓓那时的一个室友对她不好，经常欺负她，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妈妈没有安慰她，而是二话不说给了她几百块钱零花钱。
乔远不明白她妈妈的意图，肖蓓特别得意的告诉他：“我妈妈说了。我若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她不一定能帮我，但是一定会给我砸钱。有了钱，好多事情就想开了。比如人家欺负我，我就去拿着钱去吃冰激凌。烦恼立刻就忘了。老板骂我，我一想到兜里的钱就不和老板一般见识了。考试没考好，大不了再考一次，咱有钱呀！”
乔远至今都记得肖蓓说这话时脸上的得意。从此以后乔远有了一个志向，就是努力赚钱让肖蓓没有烦恼。如今她把银行账号彻底注销，断了他的痴心妄想。他再也没有资格为肖蓓做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乔远的脏腑剧烈的痉挛起来。他努力坐直身体，稍微一动胃里突然如熔岩滚过。他极轻的试着咳了一声，立刻觉得不好。
“姐……”乔远忍着剧痛叫。
坐在旁边的乔歆还在试着转账，那声音太弱，她没听到。
”乔歆……”乔远绝望的又叫了一声。
乔歆终于抬头，被乔远的脸色吓了一跳。他面色灰败，疼得发抖。乔歆刚要拉住他的手，那人一俯身，一大口血喷溅在崭新的米色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