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眼万年
一大早，太阳才露出尖尖暖色，三娘就带着小五张罗起酒馆开门之事，忙活了半天桌椅台凳，一弄完小五就气喘吁吁的道：“三娘，你就不能再顾个伙计来帮忙吗？”
三娘眉一抬，啐声道：“小崽子，你当三娘我银子多啊，这小店只是小本生意，我再顾一个人，是不是想我把你换掉。”
小五苦着脸道“三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每一日关门开门就我一个人忙活，忙得实在累得慌。”
三娘眼半眯，手指狠狠的戳他脑门一下。“你一个人吗？三娘我不是人啊？再说，这银子我可没亏待你，你去外头哪个酒肆问问，谁的工钱比你多，死没良心的。”
这个说得也是，外头伙计一个月才得两吊钱，他却有三吊钱。这么一想，小五咧了咧嘴，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三娘说得是，那你当小五没说过吧。我先去厨房忙活去了。”
一说完，脚底抹油一溜烟便跑了。
三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酒铺柜台去，拿出珠盘开始每一日的盘算。
这战乱刚结束，人心还未定，酒馆的客官不如以前多了，每日才赚这么一些银两，眼看天气渐渐转冷，这段时日若再不多赚点银两，怕是这天一冷，客人更是越来越少了。
“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三娘面色越来越凝重。
忙碌中，她听见楼上传来一丝声响，抬起头，看见唯心一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挽着个竹篮下楼。
“唯心，一早你干什么去？”
唯心回道“今日是十五，我上山一趟。“
对了，今日正是十五，每一次初一十五，唯心便会上山祭拜神灵。
三娘一手托腮，眼珠转了转，皱鼻道：“我就不明白，你怎么那么喜爱上山去拜那些泥人，这山道难走，一去一回便是一日，你这两年来不累吗？”说完，她想到一些事，扑哧一笑。“瞧把我傻的，你这人有些事实在怪异得紧，看一座山可以看两年不变，这拜佛一事定也是如此。我不问你了，快去吧，路上小心点。”
“恩。”唯心轻轻点头，刚走到酒馆门口，她回头轻声问道“三娘，今日要不要随我一起上山。”
三娘还在算着账，闻言嬉笑道“我这人一向不信这鬼神之说，若跟着去，岂不是污了那庙宇圣洁，我看还是免了。”
唯心劝道：“三娘，不会的，观音娘娘不会计较这一些事。”
“不要了，你一个人就好了，我看着那些泥人我就头痛。”
唯心失笑，但仍是说“你陪同我一起上山，不入殿就好了。”
三娘有些不解道：“唯心，今日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怎么一定要我上山陪同。”往日，若她拒绝，唯心一般都不会再言说什么，今日是怎么了？
唯心一手抚上心窝，这一日不知为何，心绪一直不宁，昨夜更是跳动得厉害，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也不想三娘担心，她摇头笑道“没什么事，你若不愿意，我自己前去就好了。”
三娘低头细想了一下，收起珠盘，“你等我一下吧，我跟小五交代一下，今日陪同你一起上山吧。”
走到街道上，镇上也有不少百姓趁着今日一同结伴上山拜佛。
走在三娘前面的是两名年轻女子，此刻边走边互相嬉笑交谈，其中一个问道：“你今日上山可是祈求观音娘娘，让你跟李家那位公子喜结良缘？”
另一个尽管娇羞，但毕竟被人说对了心事，便轻轻的点头，惹来发问女子的取笑，她不满的跺脚，两人便互相打闹起来。
看了眼身边面色淡然的唯心，三娘好奇的问道：“唯心，你每一次上山祈求什么？”一般女子上山拜佛都是祈求姻缘，但是唯心，她实在很难想象像唯心这样的女子，每一次上山只为了祈求姻缘之事。
她想起第一次见唯心的场景，那是个冬天，雪下得非常大，小镇上许多酒肆小店都关了门，她也正准备喊小五关门，却突然看见风雪中，有个人影渐渐走来。
是一名女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鹅黄衣裙，在这样的天气里，穿的那么少简直是在找死。但是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她的头上，身上，却无半点风雪的痕迹。
女子面容平凡，下巴很尖，唯一吸引人的便是那一双眼睛，让人一眼望过去便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那样的感觉，三娘说不清也道不明，那一双盈盈双目就像一池湖水，乍看之下，湖面平静无波，但是转眼间，却荡起涟涟水波，惑人心弦，让你身不由此的沉醉其中。
这样媚人的眼眸出现在如此平凡的女子脸上，让人顿觉诧异但是片刻却又感觉无任何不妥，实在怪的紧。
不过在她同意让唯心留下来后，再望向那一对美目时，美虽美矣，但她却再也没有当日那一种感觉了，放佛那一日只是她的幻觉。
三娘的话让唯心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苍白。
与她相识两年，对她的性子多少也懂了些，看见这样，三娘叹道：“你若不愿意说，我就不问好了。”
唯心笑了笑，轻声说：“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不懂从何说起”
“恩？没事，一路上时间多得很，你说来看看嘛”见她愿意，三娘不禁喜上眉梢，对于这事，她真心好奇得紧。
唯心看了看那一对还在打闹的女子说：“我不求姻缘，我只求再见一个人一面。”
三娘惊呼：“再见一个人？是个男子吗？”
“我不知道。”
三娘皱眉。“你怎么会不知道？”
唯心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甚至她也不知道，这一世或者下一世，她是否还能见到他，所以她每一次便去祈求菩萨，能大发慈悲让她见到他一面便可。
“那你如何能找到他？这天下何其大，连相貌都不知，甚至连男女都不知，真是见着了，你也认不出了吧。”
唯心却淡笑道“若是见到了，我一定能认得出来。”
三娘笑道：“你这脾气啊，真让人不解，对于一些怪异之事有着莫名的执着，好了，我也不劝你，希望你能祈求得到吧”
“蹬蹬瞪”一匹骏马从远处飞快奔驰过来，马上坐着一名侍卫，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挥舞着马鞭，刚进入到小镇，便喊道：“慕王爷驾到，速速让开。”
街道两旁百姓呆住，惊恐的睁大双眼。直到马上之人喊道“还不快跪下。”众人才开始行动起来，慌乱的低头跪下。
三娘拉着唯心的手跟着众人急忙跪下，她低声嘀咕道：“这慕王爷怎么会突然到这小镇来。”
一旁的大爷回到：“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新皇登基，按照朝例，要参拜这四面八方的圣佛，祈求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
三娘问道：“那为何不是新皇来朝拜，反而让这慕王爷前来。”
“听闻这新皇近日身子不适，再看着一路路途遥远，便受命慕王爷前来代替。”
“哦。”
马蹄声越来越多，听这声音，慕王爷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
三娘扯了扯唯心的衣袖，低声道：“唯一，前几日才说这个慕王爷，我现在好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
唯心小声回道：“你不要命了吗？”
三娘吐了吐舌头，这王爷以上的皇亲贵族一般出巡，众人必须低首跪拜，若胆敢偷窥其面容，必得视为不敬，小则遭毒打，大则丢小命。
马蹄声越来越近，唯心低垂的视线中只能看到马匹的经过，当越来越多的马匹走过，她的心却跳动得越来越快，眉间慢慢一阵发热。她不解的抚上心尖，企图安抚这颗慌乱的心。
三娘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心的问道：“唯心，怎么了？”
她面色有些苍白，摇头道：”没事。”
但是就在回话间，她的眉心一阵发热，似乎有什么正要破茧而出，那样的情况，许多年未曾发生过。
若是发生，那便是……
跳动的心因为那样的想法而躁动不安，她蓦然抬起头，看向正在行走的队伍。
那一抬眸，她的双眼便再也离不开。
那一个人，正从她的身边经过，穿着玄色的戎装，昂首坐着马上，面容冷峻，但是那一双眼，那熟悉的五官，便是记在心头一千年来都忘不了的容颜。
心开始颤抖，她以为，这一生的苦苦祈求，只不过是自己的奢望而已，她以为这一生等待，她也等不来那个人，没想到，上天怜爱，她还能见到他。
“唯心，你在干吗，还不跪下”三娘的话隐约的在耳边响起。
突然，一个重击，她的身子被人狠狠的推倒在人群里，“大胆刁民，居然胆敢直视王爷的尊容，还不跪下。”
狼狈的跌下，但是她的双眼却仍然贪婪的看向已然离去的背影。
三娘焦急的拉扯她的衣袖。“唯心，还不赶紧跪下。”
一旁护卫的士兵愤怒的将刀柄挥去，三娘刚想护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坚硬的刀柄打中了唯心的额头，力道很重，鲜血一下便顺着眼眸流了下来。
“唯心……”三娘急得哭出声，刚想查看她的伤口，却被那一双眼给震惊到。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妖媚得不似常人，瞧上一眼便让人颤抖，在一片鲜血中，她的美目如火的炙热，放佛她已经找到了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正为着他而绽放出最美的光芒。
“大胆刁民，不要命了吗？”一声怒吼，士兵再次挥舞着闪闪发亮的大刀。
三娘回神，急忙的抱住唯心，叫道：“官爷，饶命。”
但是那一把刀已经迎头准备落下了，她双目闭上，准备承受这致命的一击。
“住手。”就在三娘以为会命丧刀下的时候，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响起，而那刀便在头顶险险的停住。
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三娘冷汗直冒，急忙睁开眼。
一名男子身穿披甲，骑着骏马走了过来。士兵收回刀，恭敬道：“属下见过叶侍卫。”
“如此喧哗，所谓何事。”叶简问道。
“禀告叶侍卫，这两个大胆刁民公然挑衅，居然敢窥视王爷的尊容。”
三娘急忙一手用力将唯心按住，一同跪下俯首道：“官爷饶命，小女与妹妹从小便在野山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间，听闻王爷出巡，只是一时好奇才会抬头窥视的，不是存心想冒犯王爷威名，请官爷恕罪。”
“请官爷恕罪。”都是小镇上的人，一旁的百姓纷纷恳求道。
叶简看了看已经渐行渐远的队伍，说：“今日是王爷替圣上祭拜之日，如此吉祥日子，便饶过你们的命，切记莫有下次了。”
三娘赶紧磕头。“谢谢官爷。”
“唯心，你是怎么了，又要干什么。”就在那名士兵跟着骑马的人刚一转身离开，跪下的唯心却突然又站了起来。
此刻她脑中一片空白，能想到的便是那一抹印在心底的背影以及心底那一声声的呐喊，我终于找到了他。
“我……要去找他。”
三娘急忙抱住她。“唯心，你是要找谁，不管你是要找谁，一会再去，在前面的可是王爷，我们惹不起。”
唯心也不挣扎，幽幽的继续道。“我现在就要去找他。”
三娘慌乱的更加用力的抱紧，“不许去，迟点三娘陪你去好不好。”
“不要啊……”话音刚落，眉间的炙热更甚，她惊呼一声，便眼前一暗，身子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