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苦
唯心跟着众人站在一旁，她偷偷的看了慕天一眼，发现他今日心情应是极好，眉尖上都是堆满了笑意。
她低下头，嘴角翘起，看见他心情好，自己的心也飞扬了起来。
她其实心底总有种感觉，这一世的慕天很不快乐，虽说他如今贵为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他得不到要不来，可是她就是有那样的一种直觉，即使她认为不快乐的这个人拥有这世人梦寐以求的所有一切，权、势、地位。
现在，这样的笑，应该是快乐了吧。
不过片刻后，她又有些迟疑起来。
不敢是前世抑或是今世，她其实都看不懂慕天或了尘，她曾经问过了尘，妖跟仙还有人，哪个最快乐。
了尘没有回答她，反问她，你快乐嘛？
她原本想要摇头，不过想起一些事，她便点头，我很快乐。
那时快乐，是因为他在身边。
了尘笑她傻，然后他低头小声的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又追问他答案。
他说，佛说，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
他说，你道谁最苦？
她回他，凡人最苦吗？
他笑了笑，这世上有两苦，不论是凡人，或是妖、仙都逃不过，一苦是求不得，二苦是放不下。小妖蛇，日后莫要受其二苦之罪，明白吗？
前世的了尘总爱说佛念经，一身的禅意，不过他有一千多年的道行，而她只是一条三百年道行的小妖蛇，看不透他总是应该。
可是，这一世的慕天只不过短短二十余载，是个凡人，她却是已经经过一千多年的小妖。应该是老妖了，她也看不透。
这事真是有趣。她低低的轻笑。
离得很近的慕容鸿听见笑声，微微的侧头看了过来。
唯心一愣，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吐了吐舌头，朝他怯怯的笑了笑。
他也回了个微笑。
这个慕容鸿笑起来很好看呢，唯心在心底偷偷的想着，笑起来真像温和的春风一样。
水已经开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清雅淡秀的女子身上，只见她素手一抬，这煮茶此事便在她指尖如生了花，让人离不开视线。
倒水、执茶、洗茶、沏杯。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再看她面容娴静，眉目间盈盈一水，便是让人有一种顿感，即使站在万花丛中也不值眼前这一番景色怡人。
看着众人此刻的表情，清聆暗咬牙根，她早已习惯自己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可是每一次只要这个安素问出现，她便成了那点缀的花瓶了，这让她如何不恼。
不过，安素问是王爷派过来她这边的人，即使她再恼，也不敢动她。
她忘不了慕天在带安素问过来那天临走时的眼神，放佛她若敢动安素问一根寒毛，那便是她清聆身亡之日。
她没有问过清聆跟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在有一日，她听到过一些坊间传说，她便明白了。
世人都道这梅阁住着慕王爷最爱的女人，原来真的是住着一位。
她不甘啊。这世人都以为慕王爷爱的女人是她这个住在梅阁的清聆，可是，事实上，她是他用来迷惑世人的棋子，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安素问而已。
她从四年前见到慕天的那一刻便倾心于他，当时她虽才年芳十五，但也已经容貌惊艳边关，虽说她是名青楼女子，可是一直都只卖艺不卖身，在那龙蛇混杂的地方，她一直坚贞不移的死守着贞洁。
那时的他也不是现如今的慕王爷，只是守边关的小将军而已。
可是，便是那么偶然的一眼，在那双魅惑的眼眸里，她的一颗心便陷了下去。
这样的男子，值得她为他放弃一切，痴心相随。
她的身子给了他，心给了他。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枉然，她入了他的眼，却入不了他的心。
那些前程往事，便如一只只蚂蚁，在她心底一点一滴的咬噬着，一点一点的痛，随即带出更多的怨恨。
往旁一眼，瞧见最后边的一个素白身影后，清聆站起身，往安素问那边走去，“素问这茶确实好，这会功夫，我都闻到浓浓茶香味了。”
安素问没有抬头，继续手上的动作，轻声回道：“若小姐喜欢，改日素问教小姐吧。”
清聆笑道：“那好啊，不过今日我要先一睹为快，瞧瞧素问这手艺是怎么一回事。”
她走进，探头左右看了看，突然，她脸色大变，惊慌道：“哎呀，我的玉钗子。”
慕天问道“清聆，怎么了。”
她回头，脸色苍白，颤抖的指着一处地方道：“王爷，妾身该死，一不小心将王爷赏赐给我的一株玉钗子给掉入火炉中了。”
慕天站起来走过去，众人也跟着一同上前。
已经拿开水壶的火炭中，一株玉钗子果然躺在里面，炉中还烧着炭火，旺红的火苗已经快要吞噬掉它的影踪。
慕天揽住她的身子，柔声细语道；“掉了就掉了，改日本王给你再送一个。”
“可是王爷，这是妾身最喜爱的玉钗子，您送给妾身的第一份礼貌，妾身一直都不舍得佩戴，藏于袖中，可是。今日。”说到后面，已经双目含泪。
慕天眸子极快的闪过一抹异色，靠近她，宠溺道：“那本王明日叫人再打造一株一摸一样的给你。”
清聆依偎近他怀中，表情悲悲戚戚，“王爷，再打造也不是原来那一株，若不，爷命人给我捞起来。”
众人心底一惊，这火还旺着，玉钗子又掉得深，若是用手去捞，那这手可是要残了。
慕容鸿也是一惊，没想到这慕王爷疼爱的女子竟这般刁蛮任性。
慕天蹙眉：“清聆，这事。”
“王爷，奴婢原来为小姐捞起玉钗子。”就在慕天说话时，角落传来一道声音。
众人皆讶异的看过去，想着谁那么不要命了，居然要出声要求。
清聆也讶异不已，虽说自己最后肯定也是叫这贱婢出来，可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上前请求。
唯心走上前，往火炉看了看，说“王爷，可否让奴婢试一试。”
慕天眼眸半阖，道：“你都如此说了，本王岂有不如你愿的意思。”
安素问站起身，刚要说话，却看到慕天的面色，便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火炉足足有一臂深，若要拾起玉钗子起码要伸入半臂才可以捞起，众人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的屏息观望着。
清聆催促道：“唯心，你还不快点。”
唯心将袖子挽好，靠近火炉，然后慢慢伸手进去，可是却在半途中，一只手握住了她，随即一道温怒的声音响起。
“你不要命了吗？”
唯心抬头，发现居然是慕容鸿，她看向慕天，发现他已经搂着清聆站在人群外，此刻往她这边瞥了一眼，便低头跟清聆低声说话。
她轻轻的摇头道：“这点小伤不会要我的命，慕容公子。”
慕容鸿仍旧握着她手，眉重重的皱起“即使不要你命，这手也废了。”他实在理解不了这面前女子的想法，有什么值得用一只手去换取的呢？
“不会。”唯心坚定的说，随即瞧见那玉钗子眼看就要被火给溶化掉了，她心里顿急。
右手被擒，那她就用左手。
没有束缚的左手迅速探向火炉。
众人惊呼“啊”
慕容鸿想要阻止，可惜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她白玉的手伸入了火炉中。
她的动作很快，在众人刚“啊”完的时候，左手已经又从炉中伸出来了。
玉钗子已经被捞起，唯心兴奋道“爷，小姐，奴婢将钗子捞起来了。”
现场一片寂静，空气中荡起一阵焦味，一些人已经侧过头不忍看过去。
清聆刚一走进人群，唯心急忙上前献宝道“小姐，你看，奴婢将钗子给你捞起来了。”
小手打开，一株玉钗子静静躺在手心里，手已经被火烫得通红，肿了起来，有些地方甚至被烧得干裂，一片乌黑里露出血色与白肉，伤口触目惊心。
当看到面前这一幕时，清聆急忙后退一边，一手掩嘴，嫌恶道：“拿开，恶心死了，这东西我不要了。”
说完，想起不妥，急忙看向慕天。
慕天不发一言，走上前将清聆重新搂入怀中，低声安慰道“你若不爱，便不要好了。”
他话刚说完，目光突然一凛，手一挥，玉钗子落了地，“咚”的一声，已然断成了两截。
唯心抬起头，她耳边又想起了那道声音，小妖蛇，日后莫要受这两苦之罪，明白吗？
佛说，人有八苦，其二苦最苦，一苦是求不得，二苦是放不下。
无人再注意的一角，始终坐着的青色人影此刻正定定的看着那两截玉钗子，眼中的眸色越来越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