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昧伤
在藏书室外的回廊,艾蕾叫住了他。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路西泽回头。
他看到艾蕾那双紫罗兰色的双眼,此刻似乎笼罩着清幽的微光。
艾蕾看着他,忽然凑近几步,伸手触摸向路西泽的侧脸。
“呃!”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在瞬间如电流般,自右耳击穿了身体,路西泽捂住右脸蹲下,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艾蕾搀扶住他:“刚才在里面我就想问了,你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右耳有伤势。”
“看起来像什么样子?”路西泽又惊又惧,伤口火烧般疼痛,可在艾蕾点出之前,他竟全然没有感觉,这可是他自己的身体!
“整个右耳的耳垂都被完整地割掉了,结着一层很新的痂,所以我才会问你,”艾蕾说,“不用担心,没有很严重,请让我为你治疗。”
艾蕾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不过这种程度,倒也用不着动用‘灰烬仪礼’。”
她俯下身子,她素洁的脸贴近他的脸,纯雪似的银发散发出一种圣洁的光色,像天使要来亲吻罪人的额头。他以为她要在此刻亲吻,心里宛如胡乱敲击的音叉般慌乱,他原本打定主意不会跟这位皇女有超越友谊的接触,可现在似乎又恰好有个绝好的借口——他疼痛得无法躲避这个吻。
可直到最后他都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可万幸,这不是吻。艾蕾咬住他的耳朵,酥痒感随之而来,他还能感受到少女的呼吸流过皮肤一丝一缕的感觉,他闻到艾蕾身上的芬芳,像正热烈绽放的白色丁香,清幽且陶醉。
“如何?”许久,艾蕾脱离开他,微笑着轻声说,他不知道她到底是问什么。
路西泽摸向原本伤口的位置,已经恢复成柔嫩的耳垂了,上面还残留着一股温热和潮湿,同时他也悄悄碰了下自己的脸,正窘迫的发烫。
“我昨夜的话不会改变,你什么时候愿意,都可以来找我,”艾蕾手捧住他的脸,“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月神潘狄亚会祝福我们的婚姻,席尔穆纳的先祖也指定要你成为我的另一半。”
“可我也说过了,我几乎不了解你,我们没有相处过太久,我们没有经历过什么,你的这些话毫无理由,你不可能会……爱我,”路西泽站起来,踉跄地往后退去,“况且我已经决定好要和谁共度一生了。”
“凡人的一见钟情呢?诸神的预兆启示呢?这些不是魔法,是命运。”
“我不相信这些。”路西泽摇头,逃跑似的转身走开了。
艾蕾沉默的站在原地,忽然别过头看向藏书室的门,狭隘的门缝立刻闭合,发出细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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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罗姆宫,偏殿。
人类居住的石头房子都是些很冰冷的地方,葛瑞格利走过偏殿众多无人居住的房间,觉得它们像是逝者的墓碑。
不过此刻确实有逝者们在这里,但不是在棺椁,而是行走在这些坟前。
卡斯特家族用质子的方式来对待他,原本该让他住在靠近主殿的客殿,但因为他兽人的身份,最终还是挑选了这么个远离人群的偏僻地方,侍从们出于害怕,每次也只是送了饭就急匆匆逃走了。
不过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他也不在乎,只是刚刚踏入这座偏殿,他就感觉到了,这里笼罩着一股格外强大的死亡气息。
如今再加之他的家人们到来,死亡的力量在这里越发强大,父亲幽蓝色的灵魂行走在偏殿,几乎可以被凡人的肉眼隐隐约约看见身形。
很诡异,跟他脑子里莫名生长出的那些知识,还有他忽然拥有的这股死亡力量一样。
他没有去学习人类的语言,但这些天以来,却渐渐能够听懂人类们在说什么了,知识像是灌输一样不断涌进脑海,让他一天比一天知晓更多东西。
高墙之都……葛瑞格利不断咀嚼着这个名字,还是念出这个名字的那如世纪末洪钟般宏大的声音,这些是他的梦,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选中他的那位神袛么?为什么祂不是陀尔古斯。
这些问题萦绕在葛瑞格利心中,他没有注意到,在某个光照不到的角落,血滴落下来,阴影中,那人用堪称嫉妒的眼神,默默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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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后的第二天,头像是要裂开一样痛,罗兰坐在床边,难受恶心的想吐。
窗户忽然哐哐的响起来,像有尸体的手在敲打。
罗兰已经对它的突如其来见怪不怪了,他起身去打开,果然有一只血色眼睛的乌鸦站在窗沿,正用喙啄敲窗户。
乌鸦跳进房间,罗兰取下它腿边绑着的卷筒,倒出信纸,一股血腥味立刻弥漫开来。
罗兰愣住了,双手颤抖着检查起倒出的信纸,鲜血的红色正在一点点浸透纸面,他把信卷展开,一小块血淋淋的肉片从中落出,信上书写的漆黑墨字也染上了不详的鲜红。
“我没有耐心了,动手。”碉堡式的白色高塔图案印在纸上,这枚无法伪造的皇帝徽记闪烁着淡淡的魔法莹光。
“洛萨·维森!你这天杀的狗杂碎!”罗兰发出狂怒的吼叫,一把抓住想要飞走的乌鸦,生生捏死了它。
他砸碎了手边所有能砸碎的东西,花瓶、角冠、烛台,这个在长辈眼中永远成熟得体的年轻男人此刻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为洛萨·维森的威胁而震怒……以及恐惧。
许久以后他才冷静下来,思考起接下来该怎么办,洛萨掌握的东西他绝不能失去,但要不失去这个,就必须得放弃另外一个,甚至卡斯特家族的荣耀。
残酷的双选题。
罗兰思考着,在壁炉旁坐下来,他把信纸和乌鸦的尸体一起丢进火焰,等待它们差不多燃成灰烬,又添上几块干柴,把这些阴影压在了不可见的最深处。
“来人,把这些收拾一下。”罗兰平静的喊道,一直在门外战战兢兢等候的侍女们立刻进来。
“还有,派人给罗吉儿殿下传话,我现在就要去见他。”罗兰又说,他低头撑着额,疲惫不堪,心里还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