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黑色三分钟
原来那女学生便是程予薇,吴教授那个在读高中的女儿。吴教授本来就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稳重、踏实,又知道程予薇嘴里天天念叨的那个“伯牙之交”竟是自己学生的妹妹,心理上觉得又亲切不少。最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就是当年在吉林农场救了女儿一命的那个,心中感激。即使是她是理性的,但是有意无意照顾着这个年轻人。
那天看到程予薇的,还有宿舍其他三人。最激动的莫过于张启明。其他两人,都是对于美好的欣赏之情,而张启明却不一样。
读书会的同学,大都是爱书如痴,多少都有些收藏好书的癖好。程予薇自从那次知道他们这个读书会,偶尔也来跟着大家交流心得,交换图书。恰巧社会科学出版社的《萨特研究》在一家书店有售,但是都得凌晨去排队。
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些狂热的痴迷者。此时商人却正中下怀。但是书店老板却是说排队的只能一人买一本,这让张启明的生意经出现了些阻碍。
恰巧周末,宿舍楼下有人找他们302寝室的萧田野,说是有女生。三个人笑意盈盈,假意跟着下去看。韩大海、王春华和萧书启一同出现在宿舍楼下。
韩大海来省城出差学习,两个人趁着厂里的车来学校看看。他们被带着参观了学校的教学楼、操场,最后在饭堂一起吃了午饭。厂里给学习的同志安排了招待所,其余两个女生刚好可以坐着最后一趟火车回去。然而最后,他们一群年轻人,挤在招待所,看了一场球赛。
那一天,学校里学生谈论最多的就是世界杯。在十四届奥运会预选赛,中国对以客场二比零拿下日本,进入汉城奥运会。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信心随之上升不少。而后一路有惊无险通过小组赛,进入六强赛。那一年,中国人又燃起说足球的劲头,从学校到街头巷尾,再到工厂,再到机关大楼,即使是陌生人,也有了共同话题。学校操场、体育场上,越来越多在场上踢足球的身影。
然而对战阿联酋时,中国队在最后三分钟,被赶超两个球。即便如此,下面的比赛似乎还有悬念。
那个周日的晚上,刚好是中国队对卡塔尔。这时候,只要阿联酋不敌韩国,中国队又赢了这一局,那么中国队就出线了。
张启明一向是潮流的跟随者。一行人在食堂吃了饭个,准备分开。他提议,这有可能是中国队的高光时刻,邀请大家一起看球赛。年轻人还是喜欢热闹的,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就连平时循规蹈矩的萧田野,也默许了妹妹萧书启逃课一天。萧书启则是到教职工宿舍,拉着程予薇加入他们的观影团。吴教授虽然平时严厉些,但是此时也被大家热烈的情绪感染,首肯了他们的行为。
学校里唯一能看电视的地方,就是小卖店。但是他们看到门口已经整齐坐着些看客,估计到了晚上连个球也看不见。韩大海说他那招待所好像有个黑白电视。
那天,招待所的电视早早的被打开。韩大海自告奋勇去买些吃食,和萧田野两个人到附近的市场去了。
天色渐晚,十一月的天气已经秋风瑟瑟,落叶飘零。路上的行人,皆是裹紧衣服,缩着脖子。两人一路上谈论着厂里的变化。韩大海却看待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而后遁入那个街角无尽的黑暗中。他正要上去,被买完瓜子、花生的萧田野喊了一句。
“太像了。”韩大海嘟囔一句。风吹的声音,呼呼作响,萧田野并没有听到韩大海的声音。
十来平方的招待所里,挤进了十来个人。每个人都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或坐或躺。电视里已经开始转播球赛,只见那裁判哨声一响,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被磁铁吸住一样,紧盯着电视。
王春华对于球赛是最不上心的那个。她却因这能和大家一起热闹而高兴。萧书启和程予薇两人一半看球赛一看凑热闹。然而男生们对于足球,有一种天生的热爱,无论是谁。他们无论懂与不懂,总能说上两句关于足球规则,尤其是在对足球毫无概念的女同志面前。张启明一直口若悬河的为大家解说,说到高兴处还要唱上两句。
韩大海却脑袋里却挥之不去那个身影。球赛中场休息,大家也都放松似的吃点瓜子,聊天,讨论接下来的比赛。他朝着身旁的还在兴奋状态的萧田野问了句,萧书和最近还好吧。
放下手中的啤酒,他只回了句,她挺忙的,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不过昨天收到她的一封信,说是过年可能不回家了。我还说最近再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
那场球赛,又一个黑色三分钟,成了多少真球迷与伪球迷心中的遗憾。
那一天,招待所里的几个人,仅仅是捶胸顿足。而学校商店的那帮球迷,把商店的东西一扫而空,美其名曰,化悲愤为食欲。
他们一直看到凌晨,一群人个个都像是大熊猫,没有一个人有困意。张启明提议虽然球赛有点扫兴,但是有个赚钱的机会。他们一群人兴趣缺缺,只有萧田野愿意去。而后大家都或是被迫或是自愿,被张启明拉着,到一家书店前,排起了长队,冻得瑟瑟发抖就为了买一本《萨特研究》。
那一天买的书,在读书会上被一抢而空。张启明大大赚了一笔,还不忘记给那天参与的每人一份薄薄的“分红”。
学校里,课业并不繁重。然而萧田野却不似先前计划好的,周末可以回到厂里干个临时的活,挣个生活费。好在,张启明赚了钱,都将钱按劳动分给他们。使得他的生活不至于陷入窘迫。
到了快放春节假期的时候,机械系的老师说是要带着即将毕业的学生,到内蒙古通用机械厂进行社会实践。但是这个社会实践其实是有工资可以拿。萧田野向老师申请后,很快得到可以同去的答复。
他在出发前的一个周末,回到洛阳城,看了母亲与外祖母他们,收拾行李跟着学校的师生到了内蒙古。那个机械厂在茫茫戈壁滩上。黄沙漫漫的戈壁滩,笔直的白杨树,红砖白墙的机械厂,周边说是城镇,也就一条主干道上有一些低矮的平房。得到外界消息的唯一途径就是一台电话机,但是长途费又贵的出奇,只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那段基本与世隔绝的日子,常常同工友走到草原与沙漠的边缘。看到大地有时与天空昏黄一色,分不清界限;难得的天苍苍,大地竟能看出些曲线的轮廓,一直蔓延到无尽处。可无论什么时候,唯感到人的渺小,古人的“天地一沙鸥”贴切又应景。那个时候,他带的那些外文机械杂志被他翻看的都卷了边。在学校里通过那些机械领域的泰斗,了解了不少关于我国机械工业的前世今生,深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天吴清儒教授说完那故事,他就像是被点醒。当初学了计算机,就能一切如愿?现在看来答案是未必。所有现在认知里的阴差阳错,也许在以后看来,那都是必经之路。如此这般,不如把脚下的路走得踏实一些。
他就在戈壁滩上,想起老教授提起的要出一本关于当时机械工业关键技术的书,拿起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