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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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河西之虎

在阿不思营地的这一夜张不良几乎没睡,即挂心杨五有没有追回,也关心元真是否追上,可直到翌日初阳从泾水河畔升起也没有任何消息。

从方向来说杨五是北逃的,那里满目黄土荒原,易于隐匿逃遁,也不知这杨五有没有被追到。

凉王倒是安慰若他的两个属下追不到,那任谁去都无济于事。

按计划此趟与阿不思交接鱼符后,寿王将前去奉天郡迎接涅国圣女,所以只留下杨洄继续与阿不思对接诸事,此去奉天郡有三日的路程,可为了赶在圣女之前,队伍催马而行在两日后抵达。

这两日张不良时常心不在焉,因为赤慕烟并没有继续随行,离开阿不思营地时就折返长安了。

看来她不仅讨厌寿王,也讨厌那个藩二代夫蒙甲礼。

这夫蒙甲礼是在碎叶城接的涅国圣女,这一路怕是走了半月有余,按理当由更近的安西都护府受命护送,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背后的道道,长安有人在为夫蒙甲礼造势,目的自然是为了成亲之事。

杨钊早已跟张不良提点过这些,夫蒙父子盘踞河西苦于无功建树,去岁终于得来出征吐蕃的机会,却与皇甫惟明争功反目,以致连吃败仗折了不少兵马,连随军的吐谷浑也哗变,在处境堪忧之下投奔了太子,所以由太子推选夫蒙甲礼迎娶赤慕烟。

太子对北庭都护真是用心良苦啊。

在奉天郡的驿馆前,寿王携众人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涅国圣女。

圣女此番来长安朝圣,除了为圣人祝寿,还有另外一个使命,便是向大唐求援,因为同为昭武九国的火食国准备举兵攻打涅国。

唐隆元年,迫于一句谶言,初登大宝的圣人将一物赠予涅国来使,并允诺涅国若他日归还此物,便可满足该国一个请愿。

这件东西,与凉王大有关系,正是初代凉王赤昭的佩刀,也正是此刀在玄武门上斩了一刀,刀名赤殇。

而与赤殇刀有关的那句谶言,叫作:赤殇出,天下乱。

圣人当年之所以将赤殇刀赠予涅国,还有层关系是赤家与涅国的渊源,前隋未崩之时,初代凉王赤昭曾出征西域救了当时的涅国,涅国也是最早臣属大唐的昭武九国。

圣女只带了数十个涅国国教信徒,那些女信徒个个身穿白色绣金边的斗篷,面纱遮挡,从头到脚几乎寸肤不露,那圣女也是火红长裙,头披金纱及地,脸上也是遮了黄金半面罩,一双眼睛大而空灵,极具西域特色。

鸿胪寺的官员专职迎接属国使臣,他们按大唐礼仪面见涅国圣女,并将他们先行请入驿馆,当先的那个男信徒捧着黄金木箱,里面应该就是那把赤殇宝刀了,张不良瞻仰一眼后回望凉王,果然凉王的神情凝重。

圣女不识这一代凉王,在相询确认后竟朝凉王行以大礼,以示涅国对赤家大恩的永世不忘,凉王寒暄之后领着涅国使者们缓缓走向驿馆。

接下来摆着的就是那数百人的河西军了,黑缨盔黑鳞甲,配河西特有的环首刀,满满的匪气。

张不良也终于见到了夫蒙甲礼,那身煞虎黑甲比李立的龙武甲形胜一倍不止,虎头盔上的黑缨极长,不愧是传闻中的河西之虎。

不过走在这拨人最前的还有一人,是个骑白马的大太监,穿紫色窄袖袍衫,头戴银盔甚是显眼,年纪四十有余,身形瘦弱,有一点比他头上的银盔还显眼,那就是长得其丑无比,全天下最丑的五官全让他一个人占了。

这大太监闭眼假寐,正等着寿王上前拜见,毕竟人家的来头可不小。

按大唐律,三品官员着紫服,并且太监官品不可上二品,也就是说着紫服的太监已是阉臣极致。内侍省头等大太监只有两位,一位是掌宫内诸事的大将军高力士,另一位是年近九十高龄闭关不出的杨思勖,在这两位之下就是二少监四内侍了,这一层级都是四品的官。

眼前这位正是二少监之一,司礼少监李辅国,他头上戴的正是圣人亲赐鱼龙银盔,十年后将助太子在灵武登基,俨然就是下一个高力士。

“大将军一路辛苦了。”

大唐寿王立地行礼,称呼的是李辅国的三品散职归德大将军,高居白马上的李辅国抖了下眉,才没好气地睁开了三角眼,只有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小太监乖巧下马,朝寿王规矩行礼。只见李辅国两手半抬不抬地叉手道:“寿王殿下见谅,老奴被这一路颠坏了身子骨,马都下不得了。”

这大太监不仅人长的丑,连声音也是阴冷干哑,看来全身之优点都在头脑了,不然怎么能在勾心斗角的大内混到少监高位。

“无碍,大将军珍重,快些进驿馆歇息。”寿王大度,脸上只是淡然一笑,庙堂冷暖早已尝尽,何况他生性也豁达,这就让开身子请这位大太监进去。

“不了。”李辅国摇摇头,直接道:“老奴这就坐马车回长安,这地方人多眼杂待不住。”

在寿王等人抵达奉天驿馆前,有辆豪华的驷乘马车早已等候于此,原来是他李辅国的马车,真是好大的排场。

看来这位归德大将军眼高于顶,连涅国圣女和大唐寿王都看不上,更别说沦落的凉王和低自己一等的高静忠了,至于一同迎接的那些奉天郡官员,在他眼里更是连杂人都不算了。

“龙武军,速速护送大将军回长安。”懂事的高静忠赶忙下令道,他与这李辅国虽同在内侍省,平日倒既无嫌隙亦无交情,身为高力士义子的他也无人敢欺,所以这个时候更多的是处事的周全。

眼下有千牛卫和龙武军,千牛卫身为御卫只护送圣人,亦或为国事行职,那么只能是禁卫龙武军去护送李辅国了。

“嗯。”李辅国拖着长音在白马上摇头晃脑欣然接受。

既然李辅国要回长安,一路随行的夫蒙甲礼这就驱马相送,几骑就这么从寿王等人面前骑过。

有人小声坑了一句:“河西军好大的架子,他们也敢不下马拜见!”

张不良认得此人,乃是凉王身下的家将齐烈,那日他第一次与赤慕烟在凉王府前相见时,拿大刀刀背架在他脖子上的就是这位仁兄,还对张不良骂了声滚,真是人如其名性子耿烈。

夫蒙甲礼大摇大摆带人骑过,他似乎身为凉郡主的夫婿候选人之一,已经觉得可以和寿王平起平坐了,当然这位在河西只手遮天的藩二代如此狂妄,除了心性使然,主要还是想在李辅国和太子面前表态。

李立已经分出了一队龙武军即刻随行李辅国,可当这些龙武军在马车前整队时,有一骑不小心惊到了李辅国身下的白马!

这白马脾气跟它主人一个德性,顿时扬蹄拽脖,差点把李辅国从马鞍上颠了下来。

见此情形,全场呼吸一滞,在众人的注目下,河西之虎跃下马背,黑缨飘动,迅速奔至那个龙武军跟前,奇伟的身材竟伸手抓住马颈上的革带,这战马受惊立起,却被连人带马抡砸在地!

这是何等的膂力?!

那龙武军摔趴在地正欲起身,却被夫蒙甲礼一脚踩头,连头带盔被猛然踩进了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