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刮骨香风，红粉骷髅
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爱莲说》
宁川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王玥从自己身上“拔”下来。
直到此时，他才有空好好看看这个两年不见的老朋友。
看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孩，宁川忍不住咧嘴笑道：“呦，真成大姑娘了哈。”
王玥红着脸，拢了拢自己的一头长发，撇嘴道：“什么大姑娘啊，都给人家说老了。”
这时，外面传来陈宇的喊叫声。
“起来啊！你个畜牲，再狂啊！”
宁川一拍大腿，心想正事还没干完呢，他怎么就在这叙上旧了？要是外面那两个大哥出了点啥事，可真就是追悔莫及了。
三步并作两步，宁川迅速冲出房间，结果和正要往屋里跑的王铁撞了个满怀。
宁川纹丝不动，王铁则是被撞得连退数步。
“怎么样？”王铁焦急问道。
“爸！”
王玥也跟着跑出了屋，扑到她父亲怀里，“爸，是山哥哥救了我。”
王铁看向宁川，满脸感激的神色。
而英雄救美的那位，则是一副举手之劳的散淡模样，耸肩摊手道：“我就说听我的吧，那个张凯也太不禁打了。”
王铁拍了拍他的肩膀，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句“大恩不言谢”。
“咱兄弟之间，谈什么谢不谢的。”
结果听了这话，王玥倒是撅着嘴不愿意了，“谁跟你兄弟啊，没大没小的。”
宁川干笑两声，不知该如何接话，这时看到了地上那具光头尸体，脖子被开了一刀，流了一大滩血，那柄欧冶D级短刀丢在身边。
王铁将短刀捡起来，递给宁川，“山子，你收着。”
宁川却没有接，“铁哥，你擅长用短刃，它在你手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那你把那把卡拉什手枪留着，我和老陈都是一阶异者，没有源力，根本就用不了。”
“对对对。”陈宇一听，赶紧跑进屋里找到了那把手枪，抛给宁川。
宁川掂量了两下，也不矫情，直接别在腰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本就是你的战利品，有啥客气不客气的！”王铁咧嘴道。
远处传来一阵阵骚动，是聚居点内的其余人，听到这边闹出的大动静后，纷纷出门聚拢过来。
但他们还不清楚状况，不敢一下子涌过来，只是一点点往这边挪动着试探。
他们中的几个人，手里拿着各式蜡烛，勉强提供些亮光。
“那是不是山子？太黑了我看不清。”
“真假的？我瞅瞅。”
“哎？好像还真是那小子！”
看着那群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老熟人们，宁川哈哈一笑。
“别猜了，是我，那两个畜牲已经杀了，大家不用再害怕了！”
听到宁川的声音，众人果然活跃起来，呼啦一下全跑了过来，围着他好一阵寒暄叙旧。
看到那两具冰凉的尸体后，聚居点居民们更是兴奋异常，有几个大妈使劲往他们脸上吐唾沫。
还有两个年轻小伙子，跟王铁好一顿埋怨，说要动手应该喊上他们，总不至于帮倒忙。
其中一个也就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隐晦地瞄了王玥一眼，眼底含着一股藏不住的火热情感。
而王玥，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被人群围起来的宁川，一对大眼睛流光溢彩。
看到这一幕，青年的神情不自觉暗淡下来。
不用说，自然又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苦情戏码。
这时，王铁高举双手，“各位！各位听我说，崔老大的人死在咱们这儿，过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地方不能留了，都各自回房间收拾行李，咱们必须尽快离开！”
拥挤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老大，咱们往哪跑？”
王铁想都没想，直接说出了他们的目的地，“去老毛子那边，他们跟崔老大也有仇，并且是H市唯一一个，能和那帮畜牲对抗的势力。”
“老毛子欠我个人情，咱们去投靠，他肯定欢迎，毕竟也能增加他们的战斗力量。”
“各位！别再磨蹭了，赶紧去收拾，咱们尽快出发！”
王铁一声令下，几十口子人纷纷朝各自房间跑去。好在都穷得叮当响，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王玥则是红着脸跑过来，一把攥住宁川的手，拉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山哥哥，你来帮我收拾。”
宁川扭回头去，用目光向王铁和陈宇求救。
陈宇还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把握住机会。
而王铁则干脆装作没看见，跑回自己房间打包去了。
“山哥哥，你说才两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两年时间，也不短了。”站在女孩房间门口，宁川颇有些局促。
“也是，你不在这两年，我感觉漫长的像二十年。”蹲在床边收拾东西的王玥，忽然抬头幽怨说道。
最难消受美人恩。
宁川当然明白王玥的意思，可他却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想法，这让他愈发难受。
王玥从床头捧起一摞书来，想要塞到一个旅行背包中。
宁川开口道：“书就别带了，太沉，还占地方。”
“那怎么行？这些都是你教我认字的书！”
说着，王玥还抽出一本来，扬起手臂高举，“尤其是这一本，里面有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我背给你听！”
“如果没有爱，那样的世界就和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没什么区别……”【注1】
“玥玥啊……”
宁川想要将这件事说明白，总是不清不楚的，不但有损自身的君子心气，更是耽误人家女孩子。
就在这时，陈宇忽然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山子，快跟我下楼，好像有点不对！”
宁川眉头一皱，就要立刻赶过去，看到王玥也要跟着，又赶紧站住了脚。
“玥玥，听我的，留在这里，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这些年被王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王玥，本有些任性，但在宁川的面前却十分乖巧。
“好，山哥哥，我就留在这里等你。”
宁川点点头，跟着陈宇朝楼下冲去。
此时聚居点内的大部分成员，都已经收拾好了行装，聚集在一楼大厅，可气氛却是说不出的紧张压抑。
王铁正趴在墙边，通过一个隐蔽的观察孔向外看。
听到宁川和陈宇赶过来，王铁正要开口，忽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砸门声。
“喂！里面的，赶紧把门打开！我们崔老板到了，快开门迎接！”
这崔渤竟然如此心急，天还没亮就到了！
宁川和王铁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浓浓忧色。
外面的砸门声还在继续，厅内却已经乱作一团，所有人都看着王铁这个领袖，等他拿主意。
王铁一咬牙，将宁川和陈宇拽到了一边，飞速交待着。
“没时间了，还是得按我之前的计划来。老陈，你去点火药。一旦乱起来，就各自逃命。山子……玥玥我可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带她活命！”
宁川急道：“他们来了几个人？咱们拼一把，未必没机会！”
“没时间了，必须听我的！”王铁大吼，从腰间拽下来一把车钥匙，塞到宁川的手里。
“车就在聚居点北面的那个小巷子里，用塑料帆布蒙着的就是！”
轰！
三人还在紧张交流的时候，聚居点大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尘土飞扬间，人们依稀看见，原来铁门所在的位置，撞进来一个狰狞的越野车头。
又是一阵恐怖的发动机轰鸣声，这台坦克一般的特制越野车，无视墙壁的阻碍，竟然直接冲进了聚居点内。
半晌之后，尘埃落定，三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其中一个走到越野车后排，恭敬地拉开车门。
一个身材臃肿，个子不高，一身浮夸白西装的中年男人，从上面跳了下来。
看这出场阵势和派头，自然就是崔老大无疑。
崔渤站定之后，面无表情扫视着聚居点中的“下等人”们，一言不发。
随后一伸手，旁边的保镖打手心领神会，立刻点燃一支雪茄，小心塞到崔老大的指间。
与此同时，陈宇正在众人掩护下，向藏火药的仓库方向悄悄移动。
吞云吐雾一番之后，崔渤才终于缓缓开口，“哪位……是我今夜的岳父大人啊？”
三个全副武装的打手，脸上同时露出阴恻恻的笑容来。
显然这样的事，他们也是跟着做了不知多少次。有时候老大吃肉，他们还能喝点汤。
见大厅内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开口的，崔渤皱起了眉头，冷声道：“张凯呢？”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没人回答他的问话。
这时一个黑衣打手看不下去了，怒道：“都哑巴了？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放狠话的同时，还高高举起右手攥着的小型冲锋枪，耀武扬威。
就在崔渤准备下令，杀人立威的时候，轰隆隆的爆炸声，夹带着火光和热浪，席卷而来。
那两桶火药，被引爆了！
混乱瞬间蔓延，所有的聚居点居民，开始不约而同地四散奔逃。
原本呈三角形站位，护在崔渤身侧的黑衣打手们，也开始有些慌乱，阵型被乱跑的人们冲散。
宁川微微躬身，准备抓准机会动手。
崔渤不是异者，有威胁的只是那三个保镖，他和王铁联手，未必没有机会。
两个派来打前站的手下没露面，又突然出现了这么剧烈的爆炸，崔老大再张狂，也能嗅出这其中的危险味道来。
他愤怒地咒骂着，将一个手下拽到自己身边。
“你带我走！他们两个留下，把这里的人都杀光！杀光！”
借着火光，宁川忽然看到崔渤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西服胸口，别着三片花瓣。
颜色是极艳的粉红，似乎是牡丹花的花瓣。
宁川也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在这生死时刻，偏偏被那装饰胸花牢牢吸引。
不对！那三片花瓣，他见过！
宁川的一对瞳仁剧烈震动，他想起来了！
鬼眼牡丹！
那是鬼眼牡丹的花瓣！
他早该想到，虎威山的山大王崔缙，占山为王，不知道藏了多少宝贝，又怎么会不给他亲大哥留点保命的手段？
意识到危险的宁川，朝着王铁大吼，想要阻止他注定无果的刺杀计划。
“铁哥，快回来！”
但已经向前冲刺的王铁，只是转过头来，用眼神告诉他，快带王玥逃命。
那柄欧冶D级战刀，出现在王铁的手中，倒映着丝丝寒光，直奔就要登车的崔渤而去。
宁川目眦欲裂，体内源力疯狂运转，瞬间注入手中的卡拉什手枪。
伴随着嘭的一声枪响，子弹呼啸射向护在崔渤身边的那个保镖。
这是宁川生平第一次使用源力武器，所以没能适应那极强的后坐力。
原本瞄准脑袋的子弹，只是射中了目标的左肩。
混乱之中，崔渤和他三个手下的注意力，全部被突然出手的宁川吸引。
“给我弄死他！”
宁川不使用预知能力，也知道即将发生的事。
所以他在开枪之后，便开始移动起来，寻找掩体保护，成功避开了对面反击而来的一连串子弹。
他的果断出手，也确实起到了极佳效果。
手持尖刀的王铁，成功抓住了敌人注意力分散的机会，让开那三名保镖，扑到崔渤的身前。
三个黑衣打手，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丧失了应对能力。
他们从来没想过，在H市，会有人敢对他们的老板动手。
而已经半个身子迈进车内的崔老大，完全被眼前一幕吓傻，张着嘴巴，一动都动不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王铁就能得手了。
崔渤胸前三片牡丹花瓣，其中一片，自行脱落飘起。
这片粉红妖艳的花瓣，竟然在空中自行融解，化作了一阵风。
那是一股粉红色的风，夹带着奇异的香气，轻轻拂在王铁的身上。
随后，便是令在场所有人终身难忘的画面。
就差一米，就能将刀尖插进崔渤喉咙的王铁，忽然站定，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崔渤、三个保镖、盲目乱窜的聚居点居民、双目通红的宁川，还有刚刚跑过来，烧伤严重的陈宇，全都停住了脚步，看向被粉红色“风”笼罩的王铁。
先是他的衣服，像扔进热锅中的雪一样，快速消融、蒸发。
然后是皮肤……血肉……
最后香风散去，只剩下一副骨架立在原处。
形销骨立。
几乎是凭着一己之力，支撑起这个聚居点，庇护数十人活命，顶天立地，从不向死亡、强权、恶霸妥协的王铁，死在冲锋的路上。
哗啦一声，骨架散落一地。
而在那一根根骨头上，还蒙着一层淡淡的、诡异的粉红色。
【注1】：出自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