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仇
“将这人与那具尸体都装到袋子里,若有人问,就说是猎到的野猪。”把随身的汗巾塞进贾人达口中,林平之吩咐道。
福威镖局众人本就是出来打猎的,身上麻绳、布袋等工具一应俱全,当即一起动手,片刻间就处理得妥当。
林平之还从余人彦身上蘸了些血,抹到了另一个口袋上。
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为他知道,首批到达福州的青城派弟子共有四人,最先来的那方人智和于人豪,每天都会到镖局中踹盘子,千万别漏了破绽才好。
让劳德诺和岳灵珊上了青城派的坐骑,史郑两位镖头马前各负一个鼓鼓囊塞的布袋,一行人往福州城里折返而去。
此地距离西门不远,饶是劳德诺故意装作不会骑马,有心拖延,也比预定返回的时间要早了不少。
福州城中街道纵横,可继承了原主记忆的林平之,还是很熟络地在前引着路,最后在一座石桥之侧,转入一条小巷。
“少镖头,您这是要去哪?”终于发现这不是直通镖局的街市,趟子手陈七忍不住开口问道。
“心中不安,祖宅里有一处佛堂,想去忏悔一下杀业。”林平之随口答道。
这理由多少有些牵强,但史郑二位镖头都是陪少镖头来耍子的,不敢多言,而劳岳二人心中想的都是该如何脱身,竟都由着林平之行事,不疑有他。
走到小巷尽头,就见一间大屋黑门白墙,墙头还盘着一株老藤,正是林家在向阳巷的祖宅。
引着众人进了后院,在西北角的一间房前,林平之扭头说道:“诸位请在此稍歇,我上柱香即回。”
进屋合上门,果然见那达摩指天的水墨画像悬在正中。
快步走到近前,他当真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之中。
接着便纵身跃上供桌,拔出匕首撬动屋顶那砖石,虽有泥沙灰尘簌簌而落,但好在他足够小心,没有发出更大的响动。
转眼间,屋顶就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空洞,林平之伸手进去,摸到一件柔软之物,以二指夹出,赫然是一件和尚所穿的袈裟。
《辟邪剑谱》既已到手,片刻不敢耽误,叠好往怀里一揣,抬头把方砖塞回了原位。
直到此时,那炷香才燃了一半,足见他的动作之快。
转身出门,看到众人还待在一处,尤其是那劳德诺并无异状,林平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次拿回剑谱的经历,他人看来只是纨绔少爷的一次小任性,但对于林平之来说,犹如火中取栗,当真是惊险刺激极了。
就隔了一扇门,愣是骗过了劳德诺这种老油条,实在是难得。
兴许这家伙心里也有疑问,但小小的一间房,短短的半炷香时间,再加上一群镖师就在身旁,让他窥探不得。
不过,林平之也不是无缘无故地行此险招,实在是考虑再三,一旦进了那福威镖局的大门,日夜处于青城派的监视下,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不,应该说,这是在被灭门前,林平之唯一一次能拿到袈裟的机会了,他不得不珍惜。
待得回到镖局,天色尚早,安排下人将一干人等分派妥当,林平之转身先去了大厅,就见那林震南正端坐在太师椅中,闭目沉思。
“爹。”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武艺低微,但好歹是原主的亲生父亲,林平之感受到心中的亲情涌动,很自然地就叫了出来。
“去打猎了?打到了野猪没有?”林震南面有喜色。
没那么多闲工夫拐外抹角,林平之直接答道:“没有,但儿子今天杀了人了。”
本想考较儿子功夫,听了这话,林震南伸出的烟袋僵在半空,惊道:“嗯?怎么回事?”
林平之当下便将事情经过照实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余人彦等人的来历,毕竟自始至终双方都没通过姓名,未卜先知这种事他解释不清,还是从贾人达的口中说出来更好一些。
再一个,他也怕“青城派”这三个字,惊吓了自己这便宜老爹。
这不,林震南听了之后倒也没太在意,以为只是与人斗殴,杀了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无赖,在他看来也不是天坍下来的大事,只是皱眉问道:“你说你把那人的同伙抓了回来?还把苦主请回了镖局?”
“不错。”林平之答道。
“糊涂!史兄弟和郑兄弟也是跑惯了江湖的,怎么也容着你胡闹。”林震南起身踱步,摇头说道:“咱们是吃镖行饭的,又不是衙门口子断案的,那管得了那么多是非?两厢赔些银子,大事化无了才好。”
“爹,您先别急着训儿子。”林平之尽力装得与原主像一点,“那二人看样子也是江湖中人,一口川西的方言,恐怕不是好相与的……”
“川西?江湖人?”林震南心头一震,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快带我去瞧瞧。”
林平之当先引路,穿过一道抄手游廊,把他爹带到了宅子东侧的柴房之中。
此时房内只有史镖头一人在看守那贾人达,看到父子二人过来,当即起身唱了个诺,“总镖头。”
林震南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贾人达问道:“这就是那人的同伴?”
“没错。”林平之应道。
史镖头心思敏捷,上前把人扶起,让林震南看个真切。
头缠白布,身着青布长袍,却光着两条腿儿,脚下赤足,穿着无耳麻鞋……
这一看了不得了,林震南心里咯噔一下,哀叹我儿今日可是闯了大祸了,上去一把揪出贾人达口中塞的汗巾,大声问道:“说,你是哪个门派或是帮会的?”
那贾人达腿上吃痛,一路上又给颠了个七荤八素,正没好气呢,嘴里异物一除,当即破口大骂道:“先人板板,姓林的龟儿、龟孙子,还不快放了你贾大爷,等我师父他老人家一到……”
“你师父是谁?”林震南哪有耐性听他呱噪,双手抓住对方肩膀摇了摇,力透掌心。
“我师父?你可听好了。”贾人达看出了林震南的慌张,故意拿腔拿调地说道:“他老人家就是青城山松风观的余观主。”
林震南双腿一软,身子晃了晃,幸亏林平之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要不真怕这便宜老爹就此瘫坐下去,那可就出了大丑了。
但这也不能怪他,林震南多年来苦心经营,日思夜盼搭上青城派的关系,打通到云贵川陕的商路。
往年那松风观总是大门紧闭,半点好脸色也没给过他一个。
谁知今年那余沧海忽然给了个好脸色,就让林震南喜不自胜,哪会想到对方是包藏祸心,觊觎他家的《辟邪剑法》来着。
只是这林震南还是不甘心,左手搭在右手手背,恭恭敬敬地说道:“在下对余观主好生敬重,每年都派遣镖头前赴青城,向来不敢缺了礼数,今日小儿得罪了阁下,还望原谅则个,只是……只是……”
一想到儿子失手杀了青城派的弟子,他又有些为难,心说只要对方能够揭过这茬,就算让他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可惜,贾人达后面的话,就如一盆冷水浇在林震南头上,让他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透下来。
“说什么都晚了,你这‘武艺高强’的龟儿子,连我师父的爱子都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