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瓦解
她的用餐礼仪非常完美，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莉莉丝有时候和她说话，从那副麻木的样子看，潘多拉只是回答“好的，姐姐”，或“不了，谢谢姐姐”。
几十道看着就贵的菜色终于上完，服务员收走餐盘，递上茶水跟酒精饮料，宴会主人站了起来，客客气气讲了几句话，然后大家也跟着起来，在精心布置的大厅内走动，享受食物，镇定药以及扯淡，或者欣赏艺术品，接受特定服务。
人们说起话来总是用“您好”，或“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操他妈的，真是一副教养完美的样子。
何砡看到潘多拉跟在莉莉丝身后，在大厅里漫无目的地游走，对方向她讲解一些展览品里的东西——都是外界看到的，或是抢来的，也不知道现在耶路撒冷的孩子都要学习什么诡异的知识，听起来是真枯燥。
有一刻，他看到莉莉丝拿出了些东西，把它们丢进她的手里，让后者显得越发单薄。
潘多拉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
那动作很隐晦，但他能嗅到那一本正经之下嘲弄和血腥的味道，在这类事情上，他从不会弄错。
何砡看了两秒钟，非常确定那滩烂肉上面的味道很熟悉，是那天晚上负责清理尸体的异变生物，长得跟地狱犬一样的丑玩意。
真是可悲啊，或许潘多拉的人生中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她以往总是能够最快速做出回应，她可能还会找时间思考如何反击，因为这孩子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但到了现在，她已经知道耶路撒冷的本质是什么，有些人你就是比不过，你也知道即使她做了些伤害自己的事，但那些对这种深不见底的洞不会有任何帮助。
何砡看了会就觉得无聊了，他心想，自己甚至不用去问潘多拉，“你姐姐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他什么忙也帮不上，也不想帮，反正他们都会死的，如果问出那种话，只是让她难堪而已。
他觉得，准备工作应该差不多了，藤本绫罗那俩傻逼差不多就这两天的时间要动手了，至于别西卜？这蠢货又想把游戏币拿走，又想让他们永远待在这，哪来那么好的事，这男的死有余辜可谓是。
“知道吗。”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说：“其实你吃的东西都是异变生物做的。”
何砡叹了口气，转身看去，潘多拉就站在他后面，看到他不紧不慢的动作，笑起来：“哎呀，又没骗到你。”
那笑容里还有当初一点点灿烂调皮的东西，但是一闪即逝，像黑暗里的火光。
他又看了一眼莉莉丝，这位伟大的人正在角落和一群人讨论什么，看上去潘多拉是偷偷跑过来的。
“不过，真的有那种事情发生。”她突然说道。
“我觉得挺合理的。”何砡心不在焉的应。
“异变生物的肉，很难吃。”对方顿了顿，继续讲述，“有一整个屋子那样，可以把人变形成某种极端，扭曲的东西，只要他们能派得上用场就行，这是别西卜他们毁掉人的方式，发展到现在可是非常专业了。”
“那你说的也不是假话，不是吗。”
潘多拉又朝他笑了一下，仍然飘渺虚幻，像遥远地平线上的一抹亮点，只不过此刻她挺直了身子，用副我很正常的表情站在他面前。
“外面的世界会比耶路撒冷好一些吧，这里朝着一个绝望的方向蔓延了很久，已经无可救药了。”
说完这话后，她快速看了一眼莉莉丝的位置，然后往旁边退了一步，像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那样欠了下身，回到她姐姐身边，重新低头站在大厅边缘，变回了那个乖巧懂事的好妹妹。
她的手垂在两侧，死死地攥着。
何砡端了杯酒，一饮而尽，这种事除了看看过去，任它发霉和腐烂以外，还能怎么办呢？
就好像整个耶路撒冷闪亮的外表下，其实是血腥的一样。
这天晚上，他梦到了大逃杀时的那个雨林，一个浑身长满眼球的怪物拿了个册子，说要和他玩个游戏。
他非常清楚那里面记载着能让659崩溃死亡的东西，绝对是死路一条，他心想他得把那家伙宰了，就要动手的时候醒了过来。
总之，何砡醒来后也没心情睡了，于是拿了瓶酒跟烟，爬到城堡顶层看日出。
他抽完最后一根烟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潘多拉打过来的。
作为助手，这孩子几乎没什么存在感——除了前几天她不知道基于什么心理，把安德鲁烈和别西卜的血肉送给了自己，还在电话里笑得一副恶作剧成功的样子，何砡想了一会，还是接通电话。
他问道：“有事？”
对面只有沉默，没人讲话，但他能听到她的呼吸。
“怎么，被人揍了？”何砡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又是好一会儿的寂静，然后电话那边的人说道：“这种地狱会有报应的，所有人都该死。”
她的声音很不对劲，听上去好像刚哭完，还哑得很。
“唉……怎么了？”
“他们会把自己毁了的，因为太黑暗了，谁都不需要来扮演救世主跟神，因为这座城市本来就是虚假的，我们也是虚假的产物。”电话对面的人不间断说着，好像必须加快速度，才不会被什么绝望的东西追上并杀掉。
“好可笑啊，你看，耶路撒冷的居民亲手造了几个神出来，是为了什么呢？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夸张，必须每天用无数的生命来祭祀才得以满足……”
讲到这，潘多拉突然停了下来，何砡听到一声细微的哽咽。
“346，对吧？我没记错的话奎尔因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她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告诉自己要忍耐住，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你说过的话，这地方从根子里就坏掉了，别西卜他们只会制造更多的痛苦，莉莉丝本来不是这样的，她逃避了好久，最后认命了，心甘情愿的跟着一起堕落。”
何砡想那话应该不是自己说的，但决定还是算了，天知道这孩子有多崩溃，也不知道都是谁说的，描述起来这么的真情实感，简直字字如血，讲的确实是事实，但要把他逗笑了。
说的还真没错，只是比一般人表达出的更有高级感和艺术气息——这个禁忌物的世界占据着无穷的财富，阳光和自由，然后造就的却是一个充满血腥，罪恶的深渊。
潘多拉再次沉默下来，何砡有一会儿觉得她会哭出来，但是没有，而是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她说道：“就这样吧，你们可以动手了，我觉得这是赴死的好机会。”
接着，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
何砡看了看手机屏幕，然后回到房间，把那些血肉全部吃了下去。
远方有爆炸的声音传来，真可惜，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把游戏币送出去了，自己还打算走和平路线的呢。
现在，控制开始。
所有人，都得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