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妖娆
肃静宏大的佛堂里,佛前燃着一支暗红的香,散着点点烟圈。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尊主,袭着霸道、王命之气迈进堂中。在佛前致礼,两手虔诚地合在一起摇拜。
皇帝朗声向佛说道,“朕今请愿,封三子陈述为述倾王。三子体弱无治,只求子余生快活。”
没多久,帝离去。
香头冒出红烟,一道颀长俊秀的身形显现,坐在蒲团上。
“陈述要死了吗?”娆轻声念道,脑中回响起熟悉的叩门声。
那个执着的少年很有毅力,每天黄昏时都会来堂清寺。前门太招人眼,他便在后门轻叩门环,希望将他的心愿传达给堂中佛。堂清寺有界在,外不能进,内不能出,唯有九五至尊命格的人才能自由出入。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九五命格,所以只在寺外叩击门,不曾试着入寺。
娆每天在佛前都会听到那穿透寺庙方圆的叩声,沉重的钟也摇动。
钟是寺中最老的妖灵,能跨界窥探寺外方圆二十几里。在钟和其他妖灵的闲聊中,娆得知固执的他叫陈述。
娆看案前的香还剩一截,自己应还能活个百年左右。不过在寺中待了快千年,日子过得如开水般无味,今天死、明天死都无所谓了。就在听到陈述死期将至的时候,娆突然想见见这个十年如一日复叩门为母祈福的人。堂清寺再灵,也不是这么个求法啊。
要想出寺,只有附在皇帝身上才可以。不过帝王火气重,会加速娆的燃烧。娆不在意,能在死前见他就好。皇帝刚在佛前说了,后天给陈述举行封王礼,礼结束皇帝会来告禀,以求圆满。到时娆就跟着皇帝一同出去。
帝按时来了,说着事情的举行。等帝往寺外走时,娆化形附在龙袍的衣角上,就像把湿木扔进了炉火一样,难受极了。香一下短了一半多,全身各处痛如针刺,娆一一忍过,一出寺就脱离龙袍,向着感应的方向疾速而去。陈述身上佩有一块灵性极强的玉,娆能够清楚的感应到玉的所在。
一直待在寺里的娆,没看这个新世界半分,心里只想叩门少年。
“好厉害!”一个小小的影子在前方望着娆感叹到,声音软软的。
偏头一看,竟是个白白胖胖的人婴在蹒跚学步,路走得坎坷,摇晃几下似是要摔倒。被萌化的娆飞身来救,抱起娃娃。
对屋的门打开,妇人从里面走出,见生人抱着自家孩子,误认娆为人贩。呼喊来丈夫和几位壮汉将娆围住。娆察觉到不好气息,本能的将孩子护在怀里,不料孩子要找父母,向外挣扎。丈夫一把抢过孩子,妇人忙上前抱去,亲了亲孩子肉肉的小脸。
一壮汉惊乎一声退开来,“看,那灰!”娆身下有薄薄黑灰,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一定是邪秽,大家别放走他。我们放火烧了他,以免日后生患。”一位长胡子的老者沉吟。众人拥护,将娆团团围住。这突如其来的变象让娆不知所措,茫然望着一张张陌生的人脸,像寺里的罗刹一样,眼脸怒目圆静,让身为妖的娆感到从心底而出的畏意,就连寺里的大妖也无这般恶状。原来最毒是人心。
旁边的高楼上,华服少年头戴金冠,安静地看向远方。楼下众人的喝骂声传来,他低头看去。面若冠玉的娆陷在起浮涌动的人群里,让他想起封王礼上皇子、大臣的话。
“皇上对三皇子疏远表现也太过明显了。赐他倾王名号不就是向天下召告看轻他吗。而且太医院的散消息出来,三皇子无多长可活的日子了。要死了才得封王,八成还是他那同样病弱的母亲替他求的。可怜啊!是个不得宠的皇子。”真是在可怜同情他吗?或许是,也或不是。否则也不会毫不掩饰、不收音的在他身后说道他。
他不在乎权与利,但那些人总是牵扯他的母亲,这让他愤懑不已,又恨自己无能,只是个病弱又短命的皇子。
压抑心中泛滥开来的情绪,陈述对身旁提灯的佩刀侍卫道,“你去帮帮他。”
“王爷,施先生让你少管闲事,以免惹上是非。”
“再许我这一回,以后再是不能了。”陈述微叹气,待卫不好再反驳,转身下去了。
陈述沿廊走着,到刚才所站之处,转而下阶欲下楼。头上精致繁重的冠往前倾坠。一道黑影从下跃到陈述面前,单膝跪地,只手扶冠,一双好看的眉眼含笑望着陈述。在他愣神间扶正他的冠。
“怎么不小心?冠不可落。”声若清泉流进人心里,甘凉又活血。
“吾,吾是第一次戴王的冠。从前只是简单的绾发簪英,吾还未习惯。”娆的长相不只是好看,并攻击性外现,是痞帅中的最强升级版。陈述一颗心狂跳,有点心慌错乱。
“好好习惯,封了王就不同以往,上朝、召见都要戴冠。莫失了身份”。
“多谢,吾明白的。”陈述拱手行礼,风清月明的高洁气度尽显。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娆这种跳脱脾性是越看越喜欢,眼中也是掩不住的喜意。
“楼很高,你是如何上来的?”
“禀王爷,小的是妖,名叫娆。故能跃楼而上。”
娆又看了他几眼,真赏心悦目啊,都有些不想说再见了。“王爷,再见。”娆告过别,跳上屋檐,在房脊上跳跃着逐渐远去。侍卫回来时,已看不见娆背影。陈述依稀还能闻到娆身上萦绕的药香。
待卫躬身回道,”属下还未动手,坐在地上被围在人群中骂的人瞬间没了…。王爷!这是什么?”地上有一处灰,天黑并不能见,但侍卫提灯恰巧照见了。
回府告诉母妃后,珍妃无力地瘫坐在地,口中喃喃,“这是死兆,天要亡我儿…,取命的要来了。”
陈述平静得像要死的人不是他,轻言轻语安慰琀妃,仿佛个局外人。
明日清晨,侍女跪地哭喊,“琀妃去了。”竟是突然又安详地在睡梦中逝去了。
发完疯的陈述冷静下来,守坐在棺材边,不肯离开,四日任何吃食未进。娆出现在灵堂,先给琀妃叩头,又来到陈述身边,陪他一同默哀。娆施下法,其他人并不能见娆。
出殡下葬那天,两位一起在墓陵待到半夜。
看着半人高的墓前烛火闪烁,陈述心里空空的。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似乎琀妃就是被他带来的“死兆”吓死的。
从那之后,娆留在陈述身边教他心计、兵策、权谋等等,让他变强。旁人对突然出现的娆很好奇,不过王爷什么也没说,默许了娆的存在,他们也不敢妄议。三年后,陈述也走出了母妃去世的悲痛,成为举国爱之的述卿王(立功后,皇帝新封名号)。就在正式开始争夺皇位的时候,他病了。
满屋充盈的药香,比不得娆香
的高贵,他在恍惚中看见了娆把头靠在他额头上。炙热如火的温度让他瞪大了眼,原来这是真的娆。娆安抚似地把手抚上他双眼,耳边传来平淡的语音。
“大王,再见了。十万江山去,佛堂自归来。”他不知道,娆在燃烧自己挽救将死的他。娆香越到将烬,药越燃,药香愈浓,法力越强。
香火之力淹没陈述,他沉沉睡去。留着最后一点香火,娆回到寺里。堂清寺香烧尽,一阵风过来,阿娆(陈述这样称他)从房上随风轻轻落入泥里,一点一点浸入深处。
在寺里碌碌无为的时光,最快乐的是每天都有一个盼头,期盼后门再次被叩响,听琐碰撞的清响回荡。那个盼头虽然只支持娆过了十一年,却是不可少的东西。所以娆选择辅佐他,也为他奉出自己。
痊愈的陈述夺得皇位,成为民之所向的君王。登基大典举行那天,陈述昂首阔步走进堂清寺,来到佛堂面佛。然而迎面拂来的熟悉药香,使他愣神。走到香案前,凝神静气,低喊,“阿娆。”
烟自香尖盘旋而出,一个小娃娃在香案前现身。抓着脑袋迷惑地问,“皇帝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眼中代替欣喜的失落被他迅速敛去,恢复庄严威武的帝王样。陈述低深着嗓子道,“你又怎知我是帝王?”他并未穿皇袍。
小妖娆也不怕他,神色泰然自若,“能进堂清寺的人都是做皇帝或将做皇帝的人。皇帝叫我做什么?”
“你为何叫娆?谁给你起的名?”
扶木跳上窗框,小妖娆倚着窗坐下。一举一动落在陈述眼里尽是娆的影子,带看小妖娆的眼神也少几分帝王凌厉,变得柔和些。
“也不是我的特定名字,是我这种香叫做娆,又因为是妖,便叫妖娆。此名由来长远,皇帝你要听吗?”小妖娆转头看他,陈述轻颔首。
脑中理顺来龙去脉,小妖娆方开口。“堂清寺的开端我不清楚,历史很久远了。娆香是珍贵稀有之药合炼而制的香,专贡在佛前。妖娆真身乃香,故香燃一刻生,香烬一刻亡。一支香燃多少年,看佛缘。曾有一支香成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女妖娆,万千妩媚、楚楚动人。修得罗汉金身不老不死、年轻模样的主持,与之第一次见面脑中一刹动了念。故破例为香命名,姓妖名娆。而后回禅房面佛,以死谢罪。主持度了这一劫,灵魂升天成神佛了。临离前主持下界圈寺,所有妖物不得出,旁人不得入,真龙得进。但自古因寺里妖邪之气盛,真龙为保身也不多进。寺里多妖,但乃佛下生,脾性多善,也过得安生,潜心修练。偶有几暴厉的也被佛气净化。帝火能焚妖,皇帝你莫担心。”
“若妖想出寺该如何?”
“只有附在帝王身,承受帝火才得出。帝火不一定将妖焚尽,但如用火灼骨,疼痛万分,能忍者少。况且寺内环境安适、灵气充沛,少有妖会如此做。特殊和普遍随环境而改变,在这妖为常物,在外界妖特异独行,被称邪物。相之比之下,安全比广阔的自由更重要。”
……
又过十余载,陈述领兵在边疆亲征敌国,忽闻噩耗。堂清寺被敌国奸细一把火点了。众人不得进,只能引了江水灭火。堂清寺烧了半数淹了半数,主殿塌了。全国哀恸。
最厉害的人,皇帝也病了,日益渐西。下诏传位给继子陈严。皇帝一生无妃无子,孤寡一人。
寒冬梅花绽放开的第一天,药香萦绕十里。帝已去,香不尽。整个殿一直带药香味,故被弃,新帝迁宫。
晓来百念都灰烬,剩有离人影。
合上文件,转动微酸的脖硕舒缓乏累,又喝茶润口,任幸对瘫了一样伏在沙发上的言岚端说,“感觉怎么样?”
反应慢半拍言岚端回,“你讲故事很烂,我听了心里人闷闷的,不舒服。”
“这感觉才证明我讲得好,你听到位啦。你回去吧,我再整理下资料。”任幸坐到办公桌前,关闭了摄像,打开文档码起字。面对工作的她,很是专心。
“测评结果怎么样?”
“我还需要再分析才能出结果。放宽心,依我大致地观察,你的病情跟我预估的差不多,不是很严重。”
“哦。……任医生,我走了,再见。晚饭时间到了,差我的午饭找机会你要补上。”言岚端看过墙上的表,关门离开。
任幸又细细看了几遍录像,具体分析言岚端在不同情节的微表情,微动作,得出最后结果,并凭此做了详细的治疗安排。
像使者一样处在医生和病人之间的护士将消息告之,并为言岚端感到开心。“之前是重度三星,精确改为轻重度抑郁五星。降了一级二星恭喜你。任医生让我通知你,明天早上开始治疗训练,你作好准备。”
从此起,任幸带着言岚端进行运动训练、心理训练,闲暇时坐着交谈促进了解,逐步打开他心扉。
期间,任辛为他办了十八岁生日party。告诉他,十八岁,是不一样的,改变也许会绽放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