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另请高明
时桑开口:“我知晓。”
“阿津同你说了?”
“嗯。”
负手而立,长凝似有胜券在握的笃定,“既然如此,那你还不速速回去?大好的前途等着你,别在这耗费光阴了。走吧。”说完,她转身要走。
时桑没动。
长凝回身,刚燃起的希望落了空,她面色变得凝重,“你有何疑虑?”
“并非疑虑。”时桑再抬眼,眸光中多了些坚定。他沉静地解释:“我与苏津约定在先,待百山考之后,她会送我回去。”
“她送你?”长凝提声,手一拂,嚷道:“她不会送你的!我看你与她也有些亲近了,当对她有些了解了吧?她这个人,百无禁忌,你以为是承诺,于她也许只是缓兵之计。我把话撂在这,她不会送你回去的。除非她对你失了兴致。”
来自苏津挚友的评价,听起来很是可信。
要走吗?
望着气急败坏的长凝,时桑无动于衷。
他理智清明,跟长凝走,远比等苏津履行诺言要靠谱。
可他不能走。
不单单是因要帮苏津通过百山考,更是他与山民间的羁绊未了。
他答应了人参精,他们若是坚持穿衣裳,他还需为他们发放粉珍珠。
若是老山羊还是对狼妖们不满,他还要另外再给狼妖们调剂住处。
对了,苏津还欠狼妖们三颗粉珍珠,当要督促苏津去给。
还有,他还没亲手去擦拭星星。
在狼珩,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怎么能一走了之?
“柘渊,你不要犯糊涂啊,你现下若是留下来,来日一定会后悔的。”长凝信誓旦旦。
其实,她倒是不在意柘渊后不后悔,她真正担心的是长此以往会耽误柘渊飞升。
天帝一家一万年才出了这么一个上神魂元的仙,若是因苏津的乱来而叫柘渊的飞升出现任何差池,谁能赔得起呢?
二人短暂缄默。
时桑敛起神思,问:“你为何不想我留下?”
长凝愣了一瞬,随即道:“我不是不想你留下,而是你不该留在这。你与阿津,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我是时桑,”时桑凝视着长凝,眸光如蒲草般坚韧,字字铿锵有力,“不是柘渊。”
长凝哑口无言。
她不仅要被苏津气死,也快要被时桑气死了。
“你……”长凝一甩衣袖,骂道:“你不是九天顶聪明的神仙吗?为何要做这般愚蠢的事?”
细想来,这事与白日里处置的山民琐事别无二致。
事情本身并无定论,各有各的道理。
再争执下去,也是徒徒白费气力。
故而,时桑决定切断这个话茬。他转而问:“以往,若有山民犯了错,当如何处置?”
长凝还沉浸在要送时桑回凡间被拒的恼怒中,不耐烦地回道:“若是小错就教训教训,若是情节严重,就打一顿,若更严重,就直接驱逐。你问这个作甚?”
“今日为各位山民调节矛盾,不知处置得是否妥当,想要请教一二。”
说起这个,长凝想到什么,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道:“对啊,你看,你在这,还要帮她做这些事,很烦的,你能应付得来吗?”
“勉力应付。”时桑恭谦。
长凝料到这个答案,连连点头:“对!就是如此!你应付不来的!所以,还是让我送你回凡间吧?”
对此,时桑恍若未闻,接着前面的话道:“我今日在想,狼珩山急需一个完善的奖惩制度,以督促山民和睦共生,眼下狼珩又紧缺树木,不如将种树作为惩罚,派遣那些犯了错的小妖去种,如此可一举两得。”
办法是个不错的办法,可是……
长凝思忖了会,反驳道:“狼珩最是自由,山民们愿意留在这,就是因这里不似其他的山头那般繁文缛节良多,若是为山民们的生活设限,他们在此还如何快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不设礼数,狼珩就始终乱糟糟。
这个道理,长凝怎会不懂?
可她向来脾气火爆,不爱同那些小妖讲道理,遇事只想用拳头解决,自然懒得去撰什么奖惩规则。
狼珩看似开明,实则松散。
这是她的失职。
当时桑犀利地将问题指出,她本能地想要掩饰。
瞬时将送时桑走的事抛之脑后。
眼下,比起时桑不愿离开,更为刺痛她的是,时桑或许比她更适合管理狼珩。
她的地位受到撼动。
她原本不过是想时桑因这些琐事而惧怕,没成想,他做起来竟是得心应手,甚至大有要超过她的趋势。
她慌了。
觉出长凝语气中的敌意,时桑平和相应:“这尚且是我的构想,还未落实细则。长凝副山君对山中大小事务熟悉,所以还请帮忙打算。”
时桑放低姿态,他不想因他而令长凝不快。
毕竟,等他走了,这些事还将交由长凝继续处置。
苏津那厮,才不会将功夫耗在这些事上。
他不止想帮苏津通过这一次的百山考,也希望狼珩能够越来越有序。
饶是时桑已然和声细语,可这些话落进长凝耳里,依然过分尖锐。
他要与她共谋?怕是阴阳怪气吧!
这人不听劝就算了,还要讥讽她,令人火大!
他凭什么来动摇狼珩的根基?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竟还敢妄自指点江山!
“我不敢打算,柘渊上神还是另请高明吧!”长凝怒气冲冲地闪身离去。
时桑:“?”
怔在原地,他自省了所言,殊不知哪句话有错,良久,只得叹息一声。
再回到桌旁,他刚要翻开一页,叽叽咕咕就抬着食盒蹦进了院子。
该用晚膳了。
这书真是一页都看不了。
时桑接过食盒,捧着书本,回到屋中。光已敛起,屋内昏暗,他点起了烛火。
烛光摇曳,剪影微动,他坐回桌边,边用膳边琢磨奖惩之事。
不多时,苏津拖着沉重的身体回来了。
迈过门槛时,她身子僵了一下,但没说任何,如常地爬上床,撑着脸颊,侧身望着时桑。
就这么一直望着。
对上她的目光,时桑读出其中深意,问:“何事?”
苏津笑得意味深长,“长凝来了?”
“嗯。”
“她与你说什么了?”
无论是说长凝要趁苏津不备将他送回,还是说长凝无缘无故向他发脾气,听起来都像是告状行径,时桑索性道:“没说什么。”
苏津摆明了不信。但她没再多问,收起手,平躺下来。“夫君。”
她望着帐顶,“你不害怕长凝吗?”
时桑疑惑:“为何要害怕长凝?”
苏津猛地坐起,似对时桑会有这种疑惑而惊诧,她比划着:“那是母老虎!她可是母老虎!谁不害怕母老虎啊?”
时桑无奈地摇摇头,放了碗,收拾食盒,没抬头看她,“你早些睡吧。”
苏津听话地躺下,双手紧紧攥着被沿,娇羞道:“夫君,你好关心我呀。”
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