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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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闻逼宫陈廷恩主动让贤

李锦绣听不懂大掌柜的话。出生在已经落魄的家族中的她,很难理解提高生丝价格的真正含义,在她看来生丝价格提上去,桑农蚕农都有钱拿,难道不是好事吗?

可看着大家一脸慎重的样子,李锦绣知道,自己的想法肯定是错的,至于错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连听都听不懂,就遑论能否做出决断了,大掌柜也看出了李锦绣的犹豫,如果是之前,他肯定逼问着李锦绣给个答案,但现在却不能这么干,既然对方身后站的是东家陈廷恩,那大掌柜羞辱李锦绣,就等于打陈廷恩的面子。

陈廷恩的面子不能打,毕竟自己虽然有地位,也都是陈家给的,只要陈廷恩在一天,他就是一天的伙计。

“要不,少奶奶,您请示一下东家?我们明天再来听您示下?”大掌柜是试探着说道,李锦绣想了想,正准备点头,却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身后,管家陈福快步走过来,看到准备说话的李锦绣,连忙凑到身边,低声对李锦绣耳语了两句,听到这话,李锦绣一愣,但看到陈福点头和眼神的确认,李锦绣很快明白,这应该就是老爷的决定了。

“各位先生,行会的事,本不该我一个女人家说话,但现在家里的情况是这样了,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家里的事或许可以拜托大家尽力,但行会的事,是肯定不能拖延的,刚刚先生们也说了,有人提议生丝涨价的事,本来,这件事应该是老爷做主的,但昨天老爷已经跟张副官说了,他去外埠巡视,这件事他暂时无法拿捏,所以我在这里就斗胆给大家拿个主意,生丝涨价与否,是由行会和会长决定的,老爷作为会长,一直以来是不赞成生丝涨价,所谓谷贱伤农,谷贵伤末。士农工商里,商人处末,贵了,对商人自然是没好处的,所以老爷是一定不会同意生丝提价,但商会里的事,不是由老爷一家说的算的,如果大家提议,老爷本是不好反对,可老理又不得不遵从,与其双方争执,倒不如,选一个新会长出来,不知道各位先生觉得这样是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李锦绣犹豫了好久,将陈福传达给自己的信息反复斟酌了好几遍,才说出一番话来,虽然她声音柔弱,但说出来的话却依然如同在众掌柜的头顶上响起一片惊雷。

谁知道,老爷出去巡视外埠是假话,是应付省政府和省主席的推辞,但恰恰这个时候,行会里提出调整生丝价格的要求,老爷虽然是说辞,自然不能打脸忽然出来,对方的时机选的好的,大家也都为这件事苦恼。

原本问计李锦绣也不过是借着她的口去问陈廷恩,众人也本没指望陈廷恩能马上回话,毕竟,三家逼宫已经好几次了,这一次,卡的时间地点也确实巧合了很多。

可却没想到,推出来执掌家业的这位少奶奶竟然提出这么一个办法,众人虽然明知道是陈廷恩指挥的,但这样大的变动也足以让所有人感到意外。

“少,少奶奶,这事,可不是这么简单,您要不要等老爷回来再跟他商量一下?”大掌柜看着周围同样一脸惊愕的同仁,犹豫试探着问道。

“不必了,既然老爷嘱咐让我管理家里的事,您老就按照我的意思办吧。”李锦绣看也没看陈福,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大掌柜的建议。

“那,那我可就把您的话递过去了?”大掌柜犹豫着再次问道。

“嗯,您说吧,我等着。”李锦绣点点头。

这一次大掌柜不再追问了,因为他问了两遍,陈福都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这意味着,李锦绣的决定一定是经过老爷的同意,既然是老爷已经同意了,那么这事就不会再有变动了,既然不会有变动,他也没必要继续操心应付。

很快,在众人互相低声议论了一番后,掌柜们纷纷拱手告辞,李锦绣照例福了一福,在目送了所有人离开之后,她缓缓起身准备回房间。

可就在此时,陈福却招手示意,让李锦绣去另外的院子,后者很快会意,这应该死陈廷恩想见他。

跟着陈福穿过院子走到陈廷恩的房间,房间里,灯光幽暗,陈廷恩照例坐在自己的躺椅上,在哑巴丫头的按摩下缓缓闭着眼睛沉思着。

陈福走过去小心报告了一声,就快步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哑巴丫头和陈廷恩,李锦绣三人。

“谷贱伤农,谷贵伤末,这话是谁教给你的?”陈廷恩闭着眼睛向李锦绣询问道,刚刚的事情,他已经同步知道了,在大掌柜将事情报给李锦绣的时候,陈廷恩也在同时得到了陈福的传报,实际上,其他三家的想法,他也早已经了然于胸,对于生丝的价格,他更是清楚,因为早在定价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了用这个价格卡住三家发展的脚步,把三家死死地定在陈家的身下。

“是我爹教给我的。”李锦绣老老实实地说道。

陈廷恩点点头,随口背诵起来,“话是苏轼写在《乞免可谷力胜税钱札子》里的,“臣闻谷太贱则伤农,太贵则伤末。是以法不税五谷。你爹给你讲这些,是想让你考状元啊。”

听到陈廷恩的询问,李锦绣默默地摇摇头,想到爹,她心里也不由地一黯。

“话说的很好,原本我只是让陈福跟你说,换会长,由他们去做,却没想到,你应对的比我想要好。说说,你知道为什么生丝价格一直不能抬上去吗?”陈廷恩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李锦绣询问道。

“不知道,老爷,我对这个是一窍不通的,谷贵伤末,也是我临时想的说辞,这里面的诀窍我是完全不懂。我本寻思,生丝价格贵了,农民自然得的多了,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其他的,我还是想不通。”听到陈廷恩的询问,李锦绣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懂我可以告诉你,生丝这个东西,收的价格贵了,卖的价格自然贵,所以,谷贵伤末,是苏轼不懂,饭人人都要吃,不吃就饿死,贵贱的,是害不到商人。我们是商人,本喜贵厌贱,偌大的一个铺面,一天卖一匹布能收入了41块银元,若是涨价,一天卖一匹布能收入50块银元,自然是好过之前的。所以,贵贱本和商人无关,贵有贵买,贱有贱卖。这个道理你懂的吗?”陈廷恩看着李锦绣,淡淡地询问道。

听到陈廷恩的解释,李锦绣低头咀嚼了好久,才缓缓点头。

见李锦绣明白了,陈廷恩点点头,继续说下去,“真正伤末的,是价格短时间忽然的起伏,生丝一斤定价七毛五,是我订下的规矩,丰年如此,灾年也是如此,价格不波动了,布匹也就不会有大的起伏,可是如果有一天,有人乱了这个价格,把生丝的收购价格提高到一块,你说,蚕农会怎么办?”陈廷恩看着李锦绣,继续问道。

“蚕农自然会把自家的货卖给贵的。”李锦绣想想说道。

“是的,蚕农卖个高价,生丝归了一家,其他商家呢?下一年呢?明年呢?”陈廷恩看着李锦绣,一字一句地问道。

听到这话,李锦绣忽然醒悟过来,之前她考虑的只是蚕农的得失,但当陈廷恩将整个行业讲给她听的时候,李锦绣瞬间明白了,生丝的价格并不简单,而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关键。

“好好学吧。”见李锦绣如遭电击地愣在那里,陈廷恩满意地一笑,在说了一句之后,重新闭上眼睛,门外,陈福恰到好处地走进来,将李锦绣带出房间,幽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了陈廷恩和哑巴丫头依旧沉浸在幽暗之中。

走出门口,陈福将李锦绣领到另外一个院子,指了指院子里一间偏房。

“少奶奶,老爷说了,您以后就在这里学着招呼下人,房间里有家中的账本和书册,你有时间可以看看。”陈福指了指偏房,李锦绣走进去,立刻看到整面墙壁的书籍账册。

“少奶奶,以前,少爷也是在这里学着管生意的。”陈福低声说一句,随后知趣地离开。

院落里,只剩下李锦绣独自站在那,看着周围的一切,一动不动。